牛绳弯弯的小村

2023-11-15 17:40张春泉
今古传奇·当代文学 2023年10期
关键词:张亮小村老李

小村,也叫“塆”,过去叫生产队,或曰小队,现在称村民小组。据可考的历史,我的父辈就生于兹,我们长于兹。

小村其实不算偏僻,距离武汉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只是这个冬春之际,交通封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可以听见空中飞机路过的隆隆声。

小村说不上人杰地靈。多少年来人们主要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人们亦耕亦读,有当兵入伍的,有经商下海的。从这个小村里走出了县级市工商银行行长、地级市广播电视台记者、小微企业的高管、“211”大学硕士、“211”大学教授(博导)兼“985”大学博士(传说是全市第一个文学博士)。

由近及远,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周边小队里,有身家过亿的企业家,还走出了几位检察官、军官、学者等。

再稍微上溯一点历史,中国近代史上曾叱咤风云的四川总督陈宧的外婆家据说就在邻村,该村与本村毗邻而居,若把两村的中心点连接成一条直线段,其长度不到一公里。

小村不大,现有十来户人家,村舍主要是南北向。现常住的八户人家共十一人,2020这个庚子年在本村过春节的有十六人。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没在镇上或县城里买房,余则均在保留小村房舍的同时在镇上或县城有房产。村里以文姓家族为名门望族大户。同一个村,十里八里,或远或近,三代五代,沾亲带故。小村内部又大体可分为东西两段。东段最富人气的时候曾有五户人家,现如今只有两户。东段的布局比较整齐,相比较于西段整体向南平行了约二三十米。西段则有些错综。张亮在东段的最西头,李光良在西段的最东头,两家是隔而不隔的邻居。我家大致在西段的中间。西南村口有一条水泥路与沥青马路衔接。马路边有三户人家是从村里迁出的,其“编制”还在小村。村子的东北边也还星罗棋布着四户人家。村里的人们都是普通劳动者。

宏观来看,环村皆田也。再微观细看,村子北面靠着一小山,村子的南面是一口池塘,池塘的南面也是一座小土山。小土山上并非全是土,山上还有不少的麻骨石。这麻骨石据说在桐柏山系较为常见。小山上疏疏落落分布着几十株马尾松,都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栽的,据说该小土山的土质只能栽种马尾松。松树间零零星星地点缀着一些淡紫色的泡米子花,花朵不大,跟熟糯米晒干再炒之后的“泡米子”颗粒差不多,故村民称它为泡米子花,暂未知其拉丁学名,泡米子花植株不高,平均约四五十厘米。

20世纪80年代,我和小伙伴们常在那一带放牛。作为地地道道的放牛娃,我记事起就开始放牛,一直到上大学后,暑假里还常常放牛,放过自家的牛,也给亲戚家和父亲的朋友家放过牛,都是耕牛。放牛时最惬意的是,将牛绳挽着卷起来,卷得像妈妈纳鞋底时放大了的线圈那样,然后把“线圈”状的牛绳挂在牛角上,如此,牛我自由快意,我可以躺在山坡上看云卷云舒或看从舅爷家借来的连环画,牛可以毫无羁绊地撒个欢或仰起头哞哞地呼朋引伴。

村子屋舍的南面不远处有一口池塘。水面面积五六亩的样子,最深处据说有四五米,这在当地农村不算小不算浅。水不算干净清澈,倒也的确不算脏。起风时,有涟漪,有粼粼波纹闪闪波光,那波纹又恰似旁边小山上饱经风霜的松树皮的褶皱。风力若更猛些,会听到水浪拍击新铸灌的池塘水泥边沿的叽里咕噜的声音。这声音说不上悦耳,更谈不上诗意,但也清朗。

无风的时候,水面如镜,傍晚时走在新修的水泥路上,可看到水面上几间房屋、几棵柳树,还有池塘南边小山的倒影,也有池塘东南面几块荒芜的田地上丛丛茅草野蒿的枯影。所有这些,俨然自然天成的巨幅水墨画。

少年时代,同龄的伙伴常常在这口塘里游泳嬉水,看看谁的肺活量大,潜水的时间长。文家兄弟最惬意,他们家父亲从部队转业后在县城的一家银行工作,经常开车,于是总有车内胎。这车胎不知是嘎斯的还是其他车的,我印象中轮胎比较大,用给自行车打气的气筒加足气之后就是硕大的救生圈了,水深处常常是五六个人扒住该轮胎,挪腾翻滚,煞是激烈热闹。

听老辈人说,这个池塘曾经淹死过人。我所知名讳的有两人,那是20世纪的事了,均系自杀。二人的溺亡相距十来年。

三年前在政府的帮助下村民自筹经费整理深挖了池塘,并由不在村里常住的两位乡贤承包了该池塘,放养了不少鱼。疫情期间和平常周末颇有些人来垂钓,垂钓者有从前常住本村后来从村里乔迁至城里的,也有原本就是村外的。两年前,“村村通”道路修建与深挖池塘几乎同时进行,如今水泥路面满是各种型号的轮胎的印痕。

这个庚子年的大年初一至二月二十四(公历3月17日),小村西段的李光良一家、东段的张亮一家和我家是这条路上的主要行人,偶尔也会见到其他几家村民的影踪。

正月十八中午,李光良在离小村约一千五百米的村诊所打完点滴,随后主动从村诊所带回了若干粒84消毒片,老李给了我家两粒,并跟我母亲详细介绍了一粒消毒片用多少水及其他注意事项,同时喊张亮去他家拿几粒,张亮没要。我母亲拿到消毒片后,赶紧遵老李嘱配制消毒液,并装入平常给田里庄稼打农药的喷雾器,也许是有一阵子没有使用它,也许是此前一度用多了的缘故,喷雾器罢工了。我试图修理该物件,把喷雾器翻来倒去,东拧拧西掰掰,喷嘴就是不出溶液。我满头大汗,未果。只好去请教老李,老李三下两下就修好了。

帮我修好了喷雾器后,老李回家把他庭院里的角角落落都消杀了个遍,又马不停蹄地去村外帮忙做事去了。离本村大约五六里地的另一个小村里昨天“老了人”(我们老家对老年人去世的避讳说法),逝者是老李的同族长辈。据老李晚上七八点钟回村时介绍,这个时候的丧事彻底从简。

李光良最近老是咳嗽,村里各处路面都留下了他的痰迹。他平时开自家小汽车送乘客,也开货车帮人送货,还开70马力的MF704东方红拖拉机治田脱粒。村子西段现就老李一个中年壮丁,老李的劳动场所和业绩布满西村,停放在老张家老屋口的老李的大型农用机械,堆放于老文家门口的柴垛等皆可证明。老李还收野菊花,晒,炒,卖,并将野菊花植株的茎梗堆成垛,适时集中粉碎,卖给外地。方圆上十里地的村民(以老年人为主)都将自己采的野菊花和菊花茎梗送来卖给老李。

村子偶尔可见到缕缕白烟,不浓,不是袅袅炊烟,一般也不用恐慌。那多半是谁于村子里焚烧生活垃圾,抑或是有人在田埂上放火焚烧茅草和小灌木,在这个时节烧完这些,马上春风吹又生。

老李娶了外地的女子为妻,夫妇二人婚后育有一女,老两口现已做外公外婆。记得有一次,大概是正月十六,母亲在我家门口跟我说,家里米和面可能不够了,刚好李光良从门前走过,“到我家去舀!”老李接过我母亲的话茬如是说。在我们的方言里,“舀”不仅可以“舀水”,还可以舀粒状非流质的谷子、大米、黄豆等,老李的这个“舀”字,出口时声音并不重,在米缸里舀一两瓢米也不会留下太深的印记,却在我脑海的“记忆痕”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我曾应约教李光良微信支付其车保险、启用湖北健康码,均未果。老李学得很用心,我教得也很认真,但老李没使用过支付宝,没在手机上绑银行卡,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证号码,等等。这样,约半个小时之后,老李说算了不搞了,后面再喊他女婿给帮忙弄。刹那间,做岳父的幸福感远远地驱赶走了不熟悉这些高科技产品的失落感。

李光良的母亲八十七岁高龄了,多种疾病缠身,却十分要强,自强不息。就拿倒垃圾这件小事来说吧,她不怕路远,总是步履蹒跚地倒在邻居家门口的临时垃圾集装坑里。再比如她宁可徒步(行动不利索)去相距约二百米远的侄女婿家冰箱取预存的肉菜也不在自家儿媳冰箱里存肉菜,听说为的是自己能多动动,锻炼锻炼。二月十一日中午,突然下雨了,我母亲看到李母拖着病腿在去菜园摘菜的路上,没带雨伞。菜园在小村南面距其家门口约一百五十米的小山脚下。我母亲随即麻利地从家里拿出两把雨伞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雨中的老太婆。

虽然家家贴的春联里几乎都有“六畜兴旺”,但地处长江以北不到二百公里的小村向来无马,当下的小村没有一头猪、一只羊、一只鸭,有的只是鸡,也有狗,还有一头老水牛。

老李家的鸡在自家生蛋而叫功于我家门口,似乎要向主人更好更充分地展示其功勋。生完蛋大功告成的鸡边叫边昂首阔步,偶尔也会快速停下来,那一定是碰上了人们端着碗在场院里开神仙会时洒落的饭粒。

李光良家不仅养了几十只鸡,还养有狗。最近,李光良家的狗几乎每天晚上十点左右哭声惨怛,声音时高时低,听得人又怜又怕。

好久没看见雁北飞了。也是一个傍晚时分,一群大雁整体上排着“人”字形,看得出来,它们随时在微调队列,坐在场院儿里,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雁叫声。它们飞着叫着,很快越过头顶的天空。

村里的牛几乎成了珍稀动物了,但外村常有老乡牵着牛来“串门儿”。这不,正月十九一大早村里来了两头水牛,一头母牛和它的犊子。正月间,这可真是不速之客。这是邻村老刘家的牛。老刘曾在生产队时期,担任过生产大队的民兵连长。那时的生产大队管辖好几个生产小队,后者即是我们所说的小村。老刘早上饮完牛之后,就把牛拴在他家后面山坡上,一来让这牛从牛栏里出来走走,晃荡晃荡,二来让牛就近在山坡上啃啃冬天还在顽强生长的某些青草。不料或许是牛好久没被牵出牛栏,等主人刚走开不久,就撒起欢来,狂奔了至少五百米,来到了我们小村,不用说,那牛犊子可是一步也没离开它娘,跟着也来了我们村。这一路走来,逢菜园吃菜,逢其他庄稼吃庄稼。李光良眼尖,首先发现了这两位不速之客。先把牛拴起来,可不能让其跑得更远了。初步研判应该是邻村老张家的牛,老李于是跟邻村老张打电话,电话得知老张家的牛在家。那究竟是谁家的牛呢,因为这附近养牛的农户并不多,于是老李用起了排除法,既然不是老张家的,何不问问老孙家的,结果电话的那一端说他家的牛也在家。此时,最好的排除法是由近及远,近的两家都排除了,于是老李想到了老刘家的牛,但他没有老刘的电话,老李只好电话老刘的邻居。一会儿,老刘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此时此刻,阡陌之间,小村里的一根牛绳又把人与人的心拴在了一起。

本村无牛,所以尽管这时并无多少青草青苗,附近为数不多的养牛户还是喜欢来我们村放牛,毕竟理论上说,本村的草和牛的供需关系比较有余裕。于是,邻村的年逾七旬的胡老太把牛牵来了,牛放到了张亮家空田里放牧,张亮几乎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情况,于是,“责令”牛主人把牛赶离该田。胡老太表示该田为空田,暂未种庄稼,不碍事。张亮坚持认为牛把他家的田踩板结了。最后老太太悻悻地牵牛撤离了。现场目击者李光良私下认为张亮有点小题大做。一会儿,听到老张的母亲与老张的声音比较大的对话,张母斥责其子的声音不小。又过了一会儿,我看见老张从其田里挑了两箩筐青苗青草,“我割了一些给她送过去,这样既不会让牛踩我家的田,她家的牛又得了吃,我还得到了锻炼”,老张讪讪地笑着说。

此前,张亮的次女曾去胡老太的次子胡大成在虎门与人合办的公司打工,小张在小胡公司工作的时间不太长,因不满意待遇,自行辞职回湖北武汉打工,疫情发生后被隔离在了武汉。每每念及他隔离在汉的小女儿,老张都很黯然,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去武汉捧回久违的掌上明珠。

张亮平常(尤其最近几年)以锯(用电锯)伐林木售卖为主要生计,有一定绿化意识,识得不少鸟兽草木虫鱼之名。老张有时在晚饭后来找我咵天,能比较专业地跟我介绍我家房前屋后的树名,比如白海棠、银杏、板栗、白杨、枣树、泡桐等,之所以说比较专业,是因为他仅凭树的枝干就能识树,毕竟此时节本村绝大多数树木还未萌发长叶开花。当然,也不排除老张在这些树枝繁叶茂时就有考究。此外,老张业余十分关心国事和天下事,能比较准确地说出不少外國政要的名字。

张亮母亲也是八十高龄了,村里另一位也是耄耋之年的章老太太偶尔会去老张家、老李家坐坐。村里还有一位八十五岁高龄的老大爷向明武坚持在塆里池塘挑水饮用(其他人都去离塆子相对较远的池塘挑水)。老爹爹除了耳朵比较背之外,身体很硬朗,还能挑将近一百斤的水,太厉害了。向明武曾是本村生产队时期的队长,执本村之牛耳二十余年,人称老队长。老向三十多岁时妻子去世,此后一直没再续弦,由其老母帮衬着将五个子女拉扯大。现如今最小的孩子已经当奶奶了。老向的两个儿子都曾参军入伍,现都在县城买了房子,平时很少回村。其中老二就是本村池塘承包者之一。

正月十九的上午,张亮叫我母亲去其菜园边捡其不需要的白萝卜。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过了一天还是去捡了七八只白白胖胖的萝卜回来了。上午十一点二十左右,二三十只乌鸦群聚在低空,成群飞旋,持续数十秒后悄然离去,或许因是上午,而不是夜幕降临时分,它们没有令人不寒而栗的聒噪声。

老张始终不乐意戴口罩,“戴口罩好麻烦!”老张如是说。这与其妻的“口罩观”观点恰好相反。记得我刚回村的第三天(腊月二十九)拟去镇上办点儿年货回来,刚出家门,在池塘里洗东西的张亮媳妇即喊我戴上口罩。“出门一定要戴上口罩啊!”张亮媳妇反复大声叮咛,简直是喊着叮嘱,不惮其烦。只是此后的第二天(即腊月三十)张亮媳妇就去镇上带外孙了,因为他们的女儿在二医院工作,参与救治新冠肺炎病人,照顾不了还不满一岁的孩子。我们有理由可以大胆地假设如果媳妇在家,张亮的口罩观肯定会被改造得妥妥儿的。老张的大女儿是二医院的护士,正在一线抗疫,老张的老婆在镇上的房子里带外孙。前面说到过,老张还有一个女儿,在武汉打工,滞留在汉。这个庚子春节老张就一直在村子里与老母亲相依为命。

张亮比我年长八岁,少年时代因年龄有一定的悬殊我们的交集并不多,但2020这个春季,疫情增加了我们的感情。李光良比我年长十六岁。李光良、张亮和我三人的年龄恰好成等差数列,目前在村的三个代表性的男壮丁已是忘年交了。晚饭后,我们三人常常会保持物理距离地聚一聚,一起走走聊聊。老李更喜欢“巡山”,到附近山上转转,老张和我常就近在村里池塘边走走。张亮习惯边走边俯下身拔池塘边的青草,然后使劲把青草扔到池塘里喂鱼,老张说池塘里有不少草鱼,一只一斤重的草鱼一天至少要吃一斤草。在老张的带动下,我也会跟着扯一些草扔进塘里。这种情形常使我想起儿时打水漂,也是在这口池塘,一两个伙伴放学后或放牛后,走过路过时,就捡起一块小石子,薄一些的片状的更好,最好是小瓦片,往池塘里斜扔过去,小石块或小瓦片在水上欢呼雀跃。

正月二十二,下雪了,雪花起初一沾地就融化了。随着密集度渐增,雪花不再即着地即消逝了,慢慢地眼前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了。雪花还在飘舞,一会儿北风,一会儿南风,并不凛冽却呼呼作响,一阵阵的惊雷令人惊悚地伴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大约午夜,春雷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春雪。

雪后的早春的早晨,太阳出来了,阳光慷慨地亲吻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地面上的雪很快化了。前几天笼罩田野的霾少了些许,但仍朦朦胧胧地存在。

我家菜地里先后栽种的苋菜和菠菜菜叶无来由地发黄、变卷。面对菠菜叶子的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异母亲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出因由。于是母亲一会儿怀疑那是在天堂里的父亲在责备她警醒她未能好好善待自己,一会儿怀疑地里的土质变质了。超经验主义精神和经验主义精神在老太太那里像她手上拿来剪韭菜的剪刀一样紧紧地铆接在一起。简直可以说,村里的劳动者有时也是疑窦丛生者。

有一阵子,我家的猫间歇性地腿跛,四只脚中的某一只自觉不自觉地被提起来。即使这样,也并不妨碍这个调皮的家伙戏弄并抓咬壁虎。许是这几天天气晴朗,气温较高,虽离惊蛰还有两天,两寸来长的壁虎也已提前结束冬眠了,大概是因为这壁虎还没完全醒过来,也有可能是其运气太差,碰到了我家这爱管闲事的猫。

还有一次,猫经常出入的一屋屋门大开,平常该门不常开,且彼时屋内物品有所变动,猫在门口站立一会儿,迟疑犹豫稍许,尾巴翘动,凝神屋内片刻,始正步进入。还有一次,我把一片香肠扔在地上,呼唤猫过来吃。猫倒是快步过来,但并没有饥不择食猛扑过去,而是绕食三匝,再用前爪挠了几把,方才一口咬定。谁说猫性不多疑?

我家屋后的园子里,几乎每晚七点至八点之间,都有野鸡“咯咯哒”地叫个不停,就其叫声而言,与家鸡几乎无异。与家鸡不同的是,野鸡会飞,且飞得比较高比较远。白天,李光良家的公鸡偶尔也随母鸡叫“咯咯哒”。类似地,我也常不定时地听见野鸭的叫声,与家鸭基本相同,只是野鸭的活动空间比家鸭大得多,可以在河、塘、田里栖息生活。

我家房屋是在老屋原址上修建的。现在的屋子已有二十三年的历史了。但这比起原址上的老祖屋就算不得老旧了。我还记得我家的旧屋是土坯房,拆土坯房建这红砖房的那一年,祖母去世。我的大姑、大伯和父亲都出生在老屋里。随着老屋的坍塌,祖母、大伯、大姑和父亲也相继离世。我大姑如果还在,应该是九十多岁了,大姑和奶奶一样疼我们共一个大姑和奶奶的兄弟姊妹六人。

老屋据说是祖父在上个世纪40年代就安置下来了的。祖父和父亲一样都是兄弟姊妹三人(两代人中均不含早夭者)。叔祖父早年读过军校、打过鬼子、挨过批斗,还培养出了很有作为的科学家儿子。祖父在当时是远近小有名气的老铜匠,常年挑着一副铜匠担子走村串户。这个假期,我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在家里找到了祖父用过的三件铜匠工具。祖父在我大堂姐出生的那一年永远地离开了老屋。大伯和父亲都是农民,大伯多才多艺,唱过皮影戏,办过砖瓦厂,当过养殖专业户,子承父业挑过铜匠担子。父亲则似没有他的胞兄聪慧,老实巴交地务农之余,开老旧拖拉机补贴家用。父亲离开我们已快两年了。

二月二十七(公历3月20日),今天是春分,晚上听到了蚊子的嗡嗡声。初夏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2020这个庚子年的春天将结束了。小村又恢复了往季的喧嘩与静谧。这静谧和恬淡,一如那悄无声息的守望相助。邻村的老刘和胡老太们又开始放牛了,牛绳弯弯,环住守望相助的小村。牛绳长长,足以结绳记事。于是,它记下了那些人和那些事:带药片,修农具,送老人,舀大米,绑微信,递雨伞,拴牛绳,喊口罩,叙家常,献青草,捡萝卜。于小山旁,水泥路上,池塘畔,田坎间,道场边,菜园地,老屋里……

张春泉 男,1974年出生,湖北安陆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浙江大学和武汉大学博士后,现为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院副院长。有诗歌、散文等发表于《时代文学》《散文诗世界》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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