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久见人心

林以昼

小龙虾惹的祸

秦思勉怎么也没想到，让她爱情触礁的竟然会是小龙虾。

当时正在吃饭，未婚夫黎智边吃饭边抽空剥龙虾壳，龙虾肉堆满在秦思勉面前。来省城出差的黎智爸也在现场，他扒着饭，碗里一个虾都没有，眼神不时瞄向这对小情侣，拼命给暗示，但白费功夫。

等黎智洗完碗出来，亲爹一本正经地对沉溺在爱情中的儿子说：“我打算回家了，明天就走。”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准儿媳。

“这么快就走，不是还有几天才结束吗？”黎智诧异，也跟着看向秦思勉，似乎在问，我爸怎么了？

“是不是我们什么地方没做好？”黎智拉秦思勉进房间后问。他的话让秦思勉没来由地冒出一股冤枉气，“我怎么知道，问你爸去啊。”黎智原本笑嘻嘻的脸耷拉下来，嘴噘着，“哎，我就是问一句而已，你别生气啊。”

这时，秦思勉的电话响了，项目部让她紧急去支援。“我有事出去，你先好好做个暖心好大儿哦。”她拎起工作包，开门就往外走。黎智本想拦一下，但想到老爸还在客厅，终究没追出去。

秦思勉加完班没回家，去了闺密家借宿。翌日，闹钟响起，秦思勉起床发现家里没人，估计上班的上班、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了。摸出手机，一堆未接电话和未看消息，大部分是黎智发来的。

不高兴就该吃顿好的。为此，她请了一上午假，打车去往公司附近那间昂贵的日料店。平时舍不得吃，眼下趁着怨气，准备美餐一顿。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男的凑了过来，“请问介意拼个桌吗？”秦思勉看了四周空空如也的桌椅，冷脸拒绝。

可这个厚脸皮的男人还是挨着秦思勉坐下，“别啊，多个免费的剥虾工也不要吗？”秦思勉憋不住了，压低嗓音，恶狠狠地说：“黎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很明显，黎智一点儿都没有人如其名的理智，他像海绵宝宝一样，露出两排牙，“对不起，不能。”

羊肉串先动的手

可秦思勉偏偏吃他这副无耻的嘴脸。

两人相识在某个周五晚上。产业园区外的烧烤店生意正好，这家店方圆十里评分最高，每晚都排长队，加完班的秦思勉本想喊闺密一起，可那家伙要带娃，晚上不能跑这么远，她只得独自前来。

等了好久都没座位，要不就拼个桌吧。秦思勉挑了个顺眼的独坐男生，单刀直入，问对方介意不。

“没事，你坐。”对方忙着啃羊肉串，嘴里含糊道。

男生实在吃得太香了，他手拿羊肉串，张嘴，咬住，手一抽，嘴一嚼，油滋滋往外冒，简直要命。秦思勉咽了一下口水，点好单，扭头看向别处。夜深沉，灯火璀璨也掩不住城市的疲态，旁边的高楼里还有灯亮着，不知里面的人又要加班到几点？

等她回过头，拼桌的男生已经走了，留下一只完全没动的烤茄子和一盘刚上的羊肉串。这人不会被紧急拉回去加班了吧？秦思勉为他悲叹，看着那盘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心想，太暴殄天物了，反正自己点的还没上，要不先凑合几口？只是……这样好吗？等了一会儿，男生果然未回，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后，本着要让每一头羊死得其所的精神，她最终还是干了。

快速瞄一眼四周，没人注意自己，她迅速拿起一把串签，一根根啃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家评分高是有理由的，羊肉味足且不膻，肉质外焦里嫩，连孜然都撒得恰到好处。秦思勉吃得不亦乐乎，不过五分钟，她已全部解决，满足地擦着嘴。

这时一个男声响起，“我的串儿呢？”

这声音……他不是走了吗？秦思勉尴尬得脚趾抠地。

男生忽然注意到如坐针毡的秦思勉，“请问，你看到谁把我的串儿拿走了吗？”

秦思勉支支吾吾：“这个……呃，其实……”算了，丢脸就丢脸吧，大不了帮他把单买了。她把心一横，“我吃了。”

男生顿时僵住，接着露出一脸想笑又憋住的神情。

“不好意思，这羊肉串实在太香了……”秦思勉低头，想钻到地缝里去，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明白，是羊肉串先动的手。”男生还在竭力憋笑。

好在这时，秦思勉点的食物都上来了，她顺理成章地邀请对方一起吃，一聊才知道，两人都在旁边上班。从那之后，他们经常在园区里偶遇，不是在卤鹅店，就是肠粉店。

这下不做朋友都不行了，两人索性加了联系方式。男生叫黎智，硕士毕业，初入职场。秦思勉厚脸皮说以后当他的职场顾问。

某天，她下班后想吃椰子鸡，临时找不到同伴，便想到了黎智，一个语音将他呼叫了过来。秦思勉看着面前尚有几分学生气、长得也不讨厌的男生，心想，要不以后就做个饭搭子吧，反正这家伙也爱吃。

为了饭友情能够长久发展，两人当场看过彼此的体检报告，确认没有幽门螺旋杆菌和其他毛病，顺理成章地成了饭搭子。

年轻人得节制点儿

秦思勉的口头禅是，恋爱可以不谈，但饭不能不吃。

“别人是恋爱脑，到你这里，能把恋爱脑给烫火锅里去，再蘸上醬，一口吞了。”闺密毫不留情点评，秦思勉哈哈大笑。

闺密问：“你不会和人家吃出感情来吧？”秦思勉不置可否，“目前还没有，以后看情况。”万一在一起后又分手，那得不偿失，男朋友好找，饭搭子难寻啊。

有一阵子，秦思勉特爱吃辣，两人一起天天吃水煮鱼、麻辣香锅、炭烤牛蛙，黎智吃得满脸通红，汗水直飙。秦思勉笑他太虚，黎智也不恼，依旧“嘶哈嘶哈”吐着舌头，像只乖乖狗。

直到某天，临到午餐时间，黎智发来消息，说自己今天没上班，她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秦思勉问：“生病了？”

黎智：“你怎么知道？”

秦思勉：“哪家医院？”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边发来一个地址，秦思勉跑去探病。到了一看，发现竟然是消化内科。原来，黎智以前很少吃辣，最近陪秦思勉吃太多，引发急性肠胃炎。医生盯着捂胃的黎智，像看一个网瘾少年，“不能吃就少吃，也不知道节制点儿。”

黎智唯唯诺诺，连连点头，秦思勉在旁边听得心虚不已。等医生走后，她才问：“你不能吃辣怎么不说呢？”

黎智嘿嘿傻笑，“跟你一起吃得开心嘛！”生怕她内疚，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能吃一些辣了。我觉得它挺不错的，至少下饭，没发现我最近胖了吗？”说着捏了捏自己的瘦脸。

秦思勉雀跃起来，“是好吃吧？我就说嘛，恋爱可以不谈，但饭不能不吃。”

“呃，那个，其实我觉得恋爱也是可以谈一下的，和吃不冲突。”黎智认真地说。秦思勉看着还在打吊瓶却一脸温柔的黎智，心想确实不亏，那便试试看吧。

吃久见人心

秦思勉和黎智在一起后，约会地点毫不风花雪月，不是餐馆就是路边小摊，两人誓要吃遍城中每处特色餐饮。

相处越久，秦思勉越发现黎智是个很好的男生，他吃鸡煲时会把骨头用纸巾垫着，服务员上菜时，他总会礼貌地说“谢谢”。有一次，遇到一个在街头卖猪脚煲姜醋的老奶奶，他付款时还特地多加了一个零，“老人家怪不容易的，咱们多加两小时班就好了。”

两人相处十分愉快，最直观的表现是，他们体重都增加了不少。

由于吃过的餐厅多，点评鞭辟入里，秦思勉在美食软件上的等级越来越高，不少商家为了热场，甚至主动提出花钱请她去吃。几次三番下来，秦思勉赚的外快涨势喜人，她开玩笑说，干脆离职专门去吃。

黎智赞同，“想辞就辞呗，与其赚上班那份‘窝囊费，还不如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秦思勉翻个白眼，“没有固定客户怎么办？”

黎智拍着胸口，“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我就是你的后盾，有我一口汤喝，绝对有你一碗肉吃！”

看他那副人夫样儿，秦思勉说：“我还不想结婚。”

黎智：“结不结其实也无所谓。”

秦思勉：“我暂时不想生小孩。”

黎智：“你就是我的小孩。”

看黎智对答如流，秦思勉心想，这家伙到底经过多少女孩的磨砺，才练就现在这块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可不得不说，她很享受。

龙虾结须由龙虾解

两个人的爱情简单，可一旦涉及婚姻，一切都会困难起来，比如这次准公公闹别扭，就让秦思勉很惶恐。总不能还没结婚，就闹得家庭不和吧。

黎智又大包大揽，“放心，我来解决。”他说，龙虾引发的问题必须由龙虾来解决，没什么是一顿龙虾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一开始，黎智爸依旧满脸僵硬，黎智一直不停地剥虾，一只给他爸，一只给秦思勉，轮流投喂，嘴里各种甜言蜜語，听得秦思勉都想笑了，最终黎智爸也绷不住，神情缓和下来。

吃完饭，黎智又拉着他爸去了阳台，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回来后，黎智爸对秦思勉的态度好了不少，至少她递过去的荔枝他顺手就接了。秦思勉不由得叹气，果然世上没有调解不好的家庭关系，只有不够努力的老公。

过了几天，黎智爸出差结束，临走前，他塞给秦思勉一个鼓鼓的红包。秦思勉拒收，黎智却帮她拿着了。车站口，黎智爸说：“小秦啊，我们家小智就拜托你了，他没个正形，你多担待，有时间来家里玩儿。”

秦思勉点头“嗯”了一声，她牵着黎智的手，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闺密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饭搭子要成婚搭子了？”

秦思勉说：“没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了。”

能吃到一块儿，不一定是有情人，但有情人，绝对愿意吃到一处去。至少现在，她看到黎智那张油汪汪的嘴，都觉得无比可爱。秦思勉想，如果世上有真爱的话，那大抵如是。

（摘自《女友·家园版》2023年第8期，本刊有删节，河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