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风光四时皆不同

文/张立峰

自古就有各方文人墨客对西湖大为赞誉。北宋大文豪苏轼描述西湖之美：“西湖三面环山，中涵绿水，松排青嶂，草满平坡。泛舟湖中，四面瞻视，水光山色，竞秀争奇，柳岸花汀，参差掩映。已而峰衔翠霭，月印波心，画舫徐牵，菱歌晚渡，游人俨在画图中也。”

西湖是著名的观赏性淡水湖泊之一，湖面面积6.38 平方千米，被孤山和苏堤、白堤、杨公堤分隔，划分为外西湖、西里湖、北里湖、小南湖和岳湖五片水域，小瀛洲、湖心亭、阮公墩三个人工岛立于外西湖，夕照山的雷峰塔与宝石山的保俶塔隔湖相望，形成了“一山、二塔、三岛、三堤、五湖”的格局。

2011 年6 月24 日，在法国巴黎举办的第35 届世界遗产大会上，杭州西湖文化景观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是名录中少数几个湖泊类文化遗产之一，以及中国唯一的湖泊类文化遗产。西湖的入选填补了世界遗产中以突出“文化名湖”为主要价值特征的湖泊遗产空白，是对世界遗产类型的重要补充。

南宋画院的“西湖十景”

自唐代起，杭州西湖就是知名的风景区。南宋建都杭州后，西湖发展成“四时朝暮，阴晴雪月，无所不宜”的胜地。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陶醉于西湖的景色中。宋高宗赵构就热衷于游西湖，游西湖成为其晚年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他甚至在自己的居所“德寿宫”内凿建了一个“小西湖”，可见其对西湖的喜爱。

南宋画院画家李嵩曾绘有一幅《西湖图》，为后人“全景式”记录了数百年前的西湖景象。画家似置身空中俯瞰，将西湖的诸般景致尽收眼底。画卷展开，但见烟云明灭，气势旷远，一片雾霭中，西湖边的宝塔、石桥、亭阁、扁舟，还有环湖的群山，隐现其间。

南宋画家李嵩的《西湖图》（节选），现藏上海博物馆

南宋画院是喜爱绘画的宋高宗在杭州成立的，一时间画家云集，佳作迭出。与李嵩一样，刘松年、马麟、陈清波、叶肖岩等画院画家时常以西湖为题创作山水画。画史记载，刘松年曾绘有《西湖春晓图》《西湖图》各一幅，马麟绘有《西湖十景》一册，陈清波绘有《断桥残雪图》《苏堤春晓图》和《南屏晚钟图》等若干幅。可惜由于年代久远，当时的画作大多数已经散佚，如今能见到的只有李嵩的《西湖图》和叶肖岩的《西湖十景图》了。

画家们与西湖比邻而居，常年濡染于湖光山色之中，最能领略西湖景色的精华。他们凭借艺术的审美能力，选取十个最具代表性的西湖景观加以描绘渲染，正如南宋人吴自牧在《梦粱录·西湖》中所说：“近者画家称湖山四时景色最奇者有十，曰苏堤春晓、曲院荷风、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夕照、两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这就是后世闻名遐迩的西湖十景，流传至今已经有近八百年。

从绘画理论看西湖的气象景观

天气、气候与风景的构成有着密切关系。如日月、霞光、云雾、冰雪、清风等可以造景、构景，并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气象景观是杭州西湖景观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往往成为主景、名景，或是重要的副景、配景。西湖十景的说法肇始于宋代，其景观构成和审美欣赏与绘画有着密切关系，因此，解析西湖风景中的气象景观，也当从传统绘画理论入手。

中国山水画历来讲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即以“造化”为师，向自然学习。北宋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一书中，曾严肃地号召山水画家向“真山水”学习。所谓“真山水”当然也包括种种气象与气候变化。郭熙特别重视季节变化，并总结了山水绘画的季节特质：“春山烟云连绵，人欣欣；夏山嘉木繁阴，人坦坦；秋山明净摇落，人肃肃；冬山昏霾翳寒，人寂寂。”在山水画中常出现的云雾、山岚也有四季差异：“春融冶，夏蓊郁，秋疏薄，冬黯淡。”简单来说，郭熙主张随着季节更迭，画意也当有所不同。

杭州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在西湖十景中就有五个典型的季节性景观。

苏堤春晓素有“十里长堤跨六桥，一株杨柳一株桃”之说，还有风吹绿柳浪、自在黄莺鸣的柳浪闻莺，展现的都是春季典型的物候特征，观赏者体会着万物萌动的勃勃生机，自然有“欣欣然”之感。曲院风荷以荷花、睡莲等植物为主景，辅以夏日熏风和曲折庭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意境，让人充分感受到夏季的丰盈明艳。平湖秋月展现的是秋月当空、月光与湖水交相辉映的景象，并不宽阔的西湖，借助秋高气爽的季节特性，颇有“一色湖光万顷秋”的疏朗清肃之美。每当瑞雪初霁，从宝石山上眺望银装素裹的西湖，而断桥的拱面在阳光下冰雪消融，皑皑白雪与灰褐色的桥面形成鲜明反差，远望似断非断，便形成“断桥残雪”之景。

其实，整个西湖风景区的季节属性都很突出，季节变化会产生自然差异，表现出不同的物候进程，地貌景观也会发生时序性变化。“春则花柳争妍，夏则荷榴竞放，秋则桂子飘香，冬则梅花破玉，瑞雪飞瑶。四时之景不同，而赏心乐事者亦与之无穷矣。”随着季节交替，植物色彩变换，都融入造景者的再创作之中，形成西湖风景的季相美。

除了季节因素，天气条件在风景构成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郭熙曾说，“山无云则不秀”“山无烟云，如春无花草”。在宋人的山水画作中，云雾常常是重要的构图要素。云雾在山峰之间无边无际地飘荡着，超越了图画的界限，它把幻想遥引出画面，因此暗指了画面以外的整个世界。云雾为欣赏者打开恣意想象的空间，和精神世界联系到一起，使观赏过程覆上一些神秘气息。双峰插云便借鉴了这一构景理念，在云雾缭绕中南、北高峰遥相对峙、时隐时现，远望若仙境一般，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山水风景会因气象条件的不同，组合出多种意态之美，丰富人们的审美感受。对于西湖而言，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都别有韵味。正如“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雾湖，雾湖不如雪湖”之说，可见不同的气象条件不仅赋予西湖变化之美，引人遐思，也为西湖美景进一步“梳妆打扮”，使其更具魅力。

西湖十景的每一景还具有特定的构景要素，其中就包括季节和与季节相对应的物候，昼夜晨昏以及特定的气象条件。从季节要素看，苏堤春晓和柳浪闻莺为春景，曲院风荷为夏景，平湖秋月为秋景，断桥残雪为冬景。从观赏时辰看，苏堤春晓为晨景，曲院风荷、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双峰插云为昼景，雷峰夕照和南屏晚钟为昏景，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为夜景。从气象要素看，双峰插云为云雾景，断桥残雪为雪景，曲院风荷为“风”景，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为月景，雷峰夕照为日景。此外，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平湖秋月、三潭印月和断桥残雪五景在晴好天气时，雷峰夕照、南屏晚钟二景在有晚霞时，欣赏效果更佳。

可以说，西湖的美已经远远超出普通意义的山水、建筑或园林之美，而将建筑与园林的艺术之美融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中，最终体现出的是自然美与人文美的高度和谐统一。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