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金敏
如果阳光没那么强烈,旷野总是被雾蒙蒙笼罩着。
此时的田地,只剩下一片齐刷刷的稻茬儿了,枯黄中透着几分悠闲,似乎在回忆什么,一畦畦的稻茬儿能回忆什么!一定是跟我一样,在回忆那青葱色的时光吧。
当父亲把一丛丛秧苗捆成一个个秧把子的时候,我也把我的青丝束成了两条羊角辫儿。打猪菜、捉青虫、扑蝴蝶……就是不用功读书。母亲说,没准儿是个种地的料,下田插秧去。
那时的春天似乎很美很美。天空蓝得找不到修辞,紫燕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春泥软软的。我左手提着秧把,右手一小撮一小撮地往水田里使劲插着秧苗,如同春蚕吐丝,秧在前进,我在后退,当我退到田埂边插下最后一棵秧苗时,就完成插秧的任务了。而早已完工的母亲,站在田埂上一眼就瞅出我插的秧哪儿不对劲,她顺手拔一棵看看,呀,秧的根全是弯曲的。母亲啼笑皆非地说:“怪不得你插的秧比我的矮半截,你这么插,秧怎能成活?”并把我狠狠地说一顿:“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担糠。”
不能担就不担吧,母亲,时过境迁,我们的田野已从农耕时代走向机耕时代了,现在不用插秧、割麦、耕田了,连老牛都闲着无事可做。母亲,如果您能活到今天,省下的工夫,不知让您绣出多少枕头花,纳出多少厚鞋底啊……
“旷野何萧条,青松白杨树。”无论时空怎么变幻,四季如何轮回,不变的总是那份真善美。像那一棵棵栽在水渠边的青松和路旁的白杨树,一年四季装点着旷野之美,更为冬日显现着勃勃生机。而杨树上那点点鸟巢,又升腾着丝丝暖意。不然,田地里那么多的小草为何还绿油油的?我以为是眼睛看花了,把小麦当小草了。当我蹲下来仔细看清楚的确是小草时,才意会到冬天的杀手并不那么冷,或者是冬天的小草并不那么怕冷。然而,不知为什么长在田埂上的小草却是衰枯的样子,连狗尾草也是如此,虽然还保持着狗尾的形状。或许是把我喜欢的“绿”,藏进它们的脚下了。
难怪冬天的旷野这般静谧。像潮平浪宽的海洋,也有暗流涌动吗?活泼的土拨鼠,这会儿冬眠了吗?勤劳的蚯蚓可能还在继续挖土吧,它要下饮泉水,打通大地的经络;聪明的蟋蟀想必已经躺在它的安乐窝了;至于那些田鸡、鹌鹑、布谷……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若是躲进诗中给我帶来灵感就好了——我要写下,整个旷野都沉浸在一片酣梦里,那么安宁、祥和,仿佛在孕育着什么,抑或养精蓄锐着,等待春风的一声召唤!
实际上,如果用心倾听,一定能听到来自土地深处的呓语和心跳。
不经意间,自己也成了一片旷野,原本狭小的胸襟一下子就变得朗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