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红 潘皓天 邢汝川
(1.江苏大学科技信息研究所 镇江 212013;2.江苏大学图书馆 镇江 212013)
青少年即13-18 岁群体,他们大部分是在校中学生,正处于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培养其健康良好的心理状态是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共同责任。主观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SWB)是主体根据自定标准对其生活质量的整体评估[1]。主观幸福感越高的青少年个体越倾向以积极方式应对外界各种变化,问题行为发生概率越小[2]。对主观幸福感的感受很大程度上会左右他们未来人生道路上做出的种种选择。阅读是可以提高人们认知能力的日常活动,从书籍中汲取精神力量能帮助人们建立积极健康的心态,维持心理系统的动态平衡,从而提升主观幸福感。阅读也是青少年学习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高考新形式下,青少年阅读需求被进一步强化[3],竞争与学业压力使课外阅读在潜意识里也变得以应试为主要目的。本研究利用全国大型抽样调查数据进行实证探索。帮助图书馆了解该群体阅读的外在环境、内在环境、阅读心理变化,从而更好地开展针对性的阅读干预服务,加强阅读指导。
我国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影响因素研究集中于青少年学业压力[4]、人际交往[5]、家庭情况[6]等外部因素和人格特征[7]、自尊心[8]、自我效能感[9]等内部因素,虽然将青少年阅读作为主要影响因素的研究较少,但心理幸福感主观影响因素的形成与阅读行为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10]。
Diener 的需求满足理论指出,人们对幸福的感知来源于自身需求得到满足[11]。由于阅读能满足人们获取知识、舒缓心情、提高文学素养等多项需求,从而可以提升主观幸福感。国外研究表明,高水平的阅读活动与青少年幸福感呈现出显著正相关关系[12],阅读率高的青少年群体在有着良好学业表现、社交能力的同时还保持着最低的抑郁倾向[13]。基于我国综合社会调查的研究也展现了阅读行为对主观幸福感显著的正向影响[14]。然而,阅读正向影响主观幸福感似乎并不具有稳健性,有研究发现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如国外一项关于文化休闲活动的研究表明阅读爱好会负向影响人们的主观幸福感[15]。对国内大学生的研究发现,虽然阅读动机中的自我成长、社会认同、情感抒发维度与主观幸福感显著正相关[16],但是带有强烈功利性动机的阅读也可能会使阅读带来的幸福感降低[17]。已有研究表明阅读行为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方向并不固定,这也使得研究在校青少年阅读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更有意义。因为中学阶段的青少年在校生面临着更为繁重的学业压力,他们的阅读动机也变得越来越具有功利性,难以从阅读中感知到快乐。在这样的应试教育背景下,阅读行为究竟会正向还是负向影响在校青少年的幸福感,图书馆又该怎样提升他们从阅读中获得的幸福感值得思考。
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1:应试教育背景下在校青少年阅读量会对主观幸福感造成负面影响。
本研究数据来自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该调查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实施,反映了我国社会、经济、人口、教育和健康的变迁,为学术研究和公共政策分析提供数据基础。本研究选取CFPS2018 子数据库,对问卷数据清洗去除数据缺失样本后,共筛选出13 至18 周岁在校青少年样本1 697 例。
被解释变量为青少年主观幸福感。选取数据库中的“居民自评幸福感”进行测量,对应问卷中具体问题为:您觉得自己有多幸福?受访者从0~10 之中选择其一进行打分,0 代表非常不幸福,10 代表非常幸福。
解释变量为在校青少年阅读量。对应问卷中的问题为:过去12 个月您一共读完了几本书?为消除极端值对研究的影响,对99%分位外的极端值进行了缩尾处理。
家庭和学校共同构成影响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客观因素[18]。除了年龄、性别、居住地等人口统计学特征外,本研究还引入了在校情况特征、家庭情况特征作为控制变量,包括学业阶段(初中=0,高中=1)、年级(1~3 年级)、学业情况(1~5分)、学业压力(1~5 分)、是否担任班干部(否=0,是=1)、学校满意度(1~5 分)、家庭规模(家庭实际人口数量)和家庭收入(过去一年家庭总收入)。
为考察青少年阅读对主观幸福感影响,本文采用基础回归模型如下:
Happinessi=β0+β1booksi+βiXi+εi
Happinessi表示青少年i的自评主观幸福感,booksi表示青少年i的阅读数量,X表示影响幸福感的其他控制变量。β1和βi为对应系数矩阵,εi为误差项。
由于自评幸福感水平为1~10 的有序变量,选择Ordered Probit(Oprobit)模型进行参数估计。为消除潜在的异方差性,在回归中加入稳健回归选项。
样本总体平均值和标准差如表1 所示,按照性别、城乡对青少年进行分样本描述。
表1 样本描述性统计(观测数1697)
分样本统计结果显示:无论从性别还是城乡,青少年的自评主观幸福感水平的平均值差异都非常小,说明抽取的青少年样本中,自评主观幸福感并不存在明显的城乡、性别差异。男性青少年的平均阅读数量略高于女性青少年(6.40 vs 6.26),二者均达到6 本以上,而所有参与CFPS调查的不同年龄阶段的居民人均年阅读量仅为1.87 本[19],说明在校阶段的青少年有着大量的阅读需求。
城乡青少年的阅读数量则有着较大的差距(7.18 vs 5.67),究其原因,是城乡阅读资源存在着难以弥补的差距,如公共图书馆资源的不平衡、地区发展落后导致的购书渠道问题等等。此外,由于我国计划生育政策在城市实施更为严格等原因,城市青少年的家庭规模要小于乡村青少年(4.35 vs 4.92),同时城市青少年家庭的平均收入水平却远高于乡村青少年家庭(80 958.34 vs.48 382.70)。更大的家庭规模和更低的家庭收入水平意味着分配在每位家庭成员身上的计划支出更少,购买阅读书籍的支出也可能被削减,导致乡村青少年的平均阅读数量要明显低于城市青少年。
多元回归结果如表2 所示。其中A 列仅加入青少年人口统计学特征作为控制变量;B 列同时加入人口统计学特征和青少年学校层面的控制变量;C 列同时加入人口统计学特征、学校和家庭特征作为控制变量。三种模型中阅读量的回归系数差距较小,且都在1%水平上具有显著性。
表2 多元回归结果
表2 中模型C 的回归结果显示,在选择的一系列控制变量中,青少年的年龄、学业情况、学业压力、学校满意度在1%水平上对青少年的自评主观幸福感有显著影响。随着青少年年龄增长,青春期身体激素水平变化、情感困扰、对未来的迷茫等影响因素不断增多和加重,可能会导致其主观幸福感降低。而学业情况、学校满意度和学业压力是青少年校园生活体验的主观反馈,对主观幸福感会产生较大的影响。
性别在10%水平上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有着显著影响。青少年群体中男性比女性有着更低的主观幸福感。这可能与性别不同的青少年之间的人格特征以及与社会对男性、女性的角色要求不同[20]有关。
城乡、家庭规模、收入等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则并不显著。这一结果的原因可能是青少年年龄尚小,还处于受监护人抚养的阶段,并没有具体事件和足够的人生阅历使其感知到如城乡基础设施的差异、抚养子女压力、赡养父母的压力等,没有体现在自评主观幸福感当中。
本研究的核心解释变量阅读量在1%统计水平上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有着显著的负向影响。当其他变量不变时,青少年平均阅读量每增加1 本会对使得青少年的主观自评幸福感减少0.007 8 分。这一结果与人们平常认知不符,也与先前提到的国外针对青少年的相关研究结果相左。“阅读使人幸福”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一项同样基于全国抽样调查数据的研究表明,阅读通过相对剥夺感和抑郁情绪中介作用可提升我国成年居民的主观幸福感[21],可为何青少年群体的阅读反而会使得主观幸福感下降呢?为探究该问题的答案,对青少年阅读量影响主观幸福感的机制进行分析。
青少年阅读量对主观幸福感产生负向影响,可能是存在中介变量间接影响了阅读对主观幸福感的作用。基于我国青少年现有阅读实际,提出以下假设,以期找寻可能存在的中介变量。
(1)父母强加的应试阅读引起青少年排斥
有些青少年阅读可能并非自身主观意愿。应试教育背景下许多中小学校都会给学生布置课外阅读任务,一些孩子家长迫于升学压力、焦虑和攀比的心理额外购买一些读物或辅导材料强制性地让孩子进行补充阅读。家庭是青少年培养和维持阅读习惯的主要推动因素[22],但是,如果家长在要求孩子补充阅读时罔故青少年自身意愿,一厢情愿把自己以为好的东西强加给青少年,难免会引起青少年对阅读的反感和排斥[23],影响青少年和父母的关系,加剧青少年与父母之间的矛盾对立,进而使他们感受到不幸福。
(2)随意的兴趣阅读降低青少年自我效能感
自我效能感是指人们对自己实现特定领域行为目标所需能力的信心或信念[24]。青少年在个人兴趣导向下太过投入地阅读一些脱离现实的作品,一方面会在内心形成较高的自我期待,另一方面当发觉难以实现这种期待时,理想与现实差距会给他们带来心理压力,降低自我效能感。在阅读某些网络小说时,现实自我与小说人物的差异就可能会引起青少年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25],进而使得主观幸福感降低。
基于以上梳理提出假设:
假设H2:阅读量通过降低青少年与父母和谐关系减少主观幸福感;
假设H3:阅读量通过降低青少年自我效能减少主观幸福感;
为验证假设,利用逐步检验回归系数的方法[26],分别对与父母的关系、自我效能感在青少年阅读量影响主观幸福感中的作用进行中介效应检验。
对于青少年与父母的关系,选取其对父母的信任程度,对应问卷中题项为“您对父母的信任程度能打几分”,从0~10 分别表示“非常不信任”到“非常信任”。逐步回归结果如表3 所示。
表3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13-18 岁青少年群体样本)
青少年与父母关系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显示:青少年与父母关系起到了显著中介作用,通过应试阅读→与父母关系→主观幸福感产生间接效应(-0.0048),中介程度达32.3%,如图1 所示。
图1 青少年阅读量通过与父母关系影响主观幸福感的中介路径
青少年的自我效能感采用受访者对自己未来信心程度打分来衡量[27],对应问卷中的题项为“您对自己未来信心程度”,1 ~ 5 分分别表示从“没有信心”到“很有信心”。由于CFPS 样本数据中该题项只针对16-18 岁青少年群体共789 例,因此验证自我效能感的中介效应时仅对该样本进行逐步回归,结果如表4 所示。
表4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16-18 岁青少年群体样本)
结果显示,青少年自我效能感也起到了显著中介作用。通过应试阅读行为→自我效能感→主观幸福感产生间接效应(-0.004 5),中介程度为19.0%,如图2 所示。
图2 青少年阅读量通过自我效能感影响主观幸福感的中介路径
上述两个中介变量在一定程度上解释阅读量对主观幸福感的负向影响,但是除了由CFPS追踪数据得到的影响路径之外,还可能有其他客观存在的影响机制,如书籍对个体的切合性、某些书籍自身内容的“毒性”等等。为发挥图书馆社会职能,帮助青少年从阅读中获得幸福感,干预青少年应试教育背景下的现有阅读行为,可开展以开发智慧潜能、健全人格个性、归正人生观世界观道德观等为根本特征的素质阅读,以提升其科学文化素质、思想品德素质、身体心理素质,具体可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
阅读价值观是读者对于阅读行为的意义及重要性的认知与评价。阅读价值观会对阅读对象的选择、阅读行为方式以及阅读效果产生重要影响[28]。拥有正确阅读价值观的个体会选择有效的阅读对象,在阅读过程中产生阅读价值,反之则会产生极小的阅读价值,甚至可能对个人及社会产生消极结果[29]。青少年受父母思想影响较大,如家长阅读价值观有偏差,一味地以提高学习成绩为目的的功利性阅读,造成浅阅读和应付阅读,强迫地阅读还会影响青少年与父母的关系。这种情况下的阅读会降低主观幸福感。图书馆应发挥其参与社会教育的职能,根据不同家长的心理特征,先推荐合适书籍给家长帮助其树立起正确的阅读价值观,促进家长心理健康;同时深入家校与其联合,对青少年进行指导阅读、深阅读,目的不只为应付考试提升成绩,更是充分利用其需要大量阅读的实际使其心理与身体一同健康成长,培养正确的阅读价值观,提升阅读价值,从而提升阅读带来的主观幸福感,解锢其应试思维,将“应试阅读”与“素质阅读”有机结合起来。
新媒体时代,网络上充斥着大量良莠不齐的数字资源。消极网络文学作品等数字化内容对我国青少年心理健康荼毒严重[30]数字阅读存在着一定负面影响。阅读充斥暴力、性或者虚幻内容的“禁书”,虽不会直接导致青少年的犯罪行为,却和青少年各类心理症状的产生有着显著关系[31]。正如别林斯基所说:“阅读一本不适合自己的书,比不阅读还要坏,我们必须学会选择最有价值,最适合自己所需要的读物”。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和干预,青少年在选择读物时容易“踩雷”,“读物”成为“毒物”,不利于青少年的成长与发展。图书馆可优化自身馆藏以满足广大青少年群体培养道德素质、智力素质、心理素质、美学素质的阅读需求,有针对性地为青少年推荐有助于该年龄段身心健康发展的中外优秀读物,补充在家校推荐书目中的内容缺乏,弥补心灵的空缺,提升其主观幸福感,培养青少年的健康阅读兴趣方向,推“读物”戒“毒物”,将“兴趣阅读”与“素质阅读”有机结合起来。
阅读疗法是以文献为媒介,将阅读作为保健、养生以及辅助治疗疾病的手段,使自己或指导他人通过对文献内容的学习、讨论和领悟,养护或恢复身心健康的一种方法[32]。图书馆是开展阅读疗法服务的主体之一,可优化馆藏编制具有鲜明针对性和适用性的疗愈书目,阅读这些书目有助于改善信息时代的浅阅读现象,促使广大青少年进行深阅读、引发深思考[33]。针对存在心理困扰的青少年实施定向的阅读疗法服务,为其配制并提供可预防、治疗或缓解由学习压力、成长烦恼、家庭问题等带来的自身心理问题的阅疗书方。可在其阅读过程中提供交互式的引导,倾听其阅读反馈,排解其心理困扰,通过有效阅读切实提升主观幸福感,助推青少年的“素质阅读”,将“阅读”与“治疗”有机结合起来。
本文基于2018 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数据,利用Oprobit 回归模型分析应试教育背景下在校青少年阅读量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并通过中介效应模型探究其影响机制,得出以下结论。
描述性统计表明青少年主观幸福感在城乡和性别方面没有显著差异;城市青少年的阅读量比农村青少年的阅读量高出30%左右;相比于其他年龄阶段的人群,在校阶段的青少年面临大量的阅读需求和要求,包括应试的需求、学校课堂和课外阅读要求以及父母强加的课外阅读要求等,然而应试教育背景下青少年这种过量的阅读反而会对其主观幸福感产生负面的影响。
中介效应分析发现,青少年与父母关系、自我效能感在阅读量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效应。中学阶段,学校普遍布置大量阅读任务,家长须学习体谅孩子处境,引导孩子阅读;然而一些家长迫于自身压力、焦虑和攀比的心理随己意购买大量额外的书籍强制性地让孩子阅读,这会激发青春期青少年极大的不满与逆反,破坏与父母的关系,降低其主观幸福感。此外,阅读材料的内容对青少年的切合性也至关重要,不适合的内容以及不加引导的阅读可能会引起青少年的自我怀疑与否定进而降低自我效能,对主观幸福感带来负面影响,需要培养青少年的阅读分辨能力。
青少年处于中学阶段学习任务重、阅读量大、心智发展不成熟、调适能力弱,其心理问题发生和发展需备受关注,必要时需进行干预阅读解锢应试思维以提升其主观幸福感,端正其应对外界变化的态度。培养青少年良好的心理状态是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共同责任。图书馆可介入学校和家庭的阅读指导,为青少年提供阅读干预服务,通过阅读疗愈助推青少年心理健康,引导青少年及家长树立正确的阅读价值观。在优化馆藏资源建设方面,精选推荐适合青少年年龄阶段的优秀读物并进行引导阅读,重视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和健全品格的培养,在青少年现有的“应试阅读”和“兴趣阅读”中注入“素质阅读”的血液,提升其阅读带来的主观幸福感。在图书馆阅读疗愈方面,对于学习应试重压下的青少年容易出现抑郁、焦虑、厌学等负向心理情绪,家长容易出现焦虑情绪,图书馆可针对此深入开展阅读疗法为有需要的青少年及其家长提供阅读疗愈的靶向书方配伍。
本研究仅选取CFPS(2018)一期的截面数据,未来可以考量多期数据之间的关系,从时间序列动态变化的视角进一步考察阅读对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由于调查题项限制,阅读行为相关变量仅从阅读数量层面进行考量,未来可考虑自行编制问卷从阅读的种类(小说、散文、诗歌等等)、阅读方式(纸质书籍、电子书籍、视频、音频)等视角,探讨不同类型阅读对主观幸福感影响。在利用阅读疗法提升青少年主观幸福感的理论和实证方面也可做进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