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稚柳
文章回忆了“我”与叶圣陶先生交往的几件事:叶圣陶先生询问“我”能否写一本讲文法的书,并为“我”提供帮助;叶圣陶先生看稿子的时候非常细致;叶圣陶先生推荐“我”写语法连载的稿子;叶圣陶先生问“我”能不能写不用术语的语法书,“我”试写了但没成功。
本文作者运用了以小见大的写作手法。叶圣陶先生对于写作的方方面面都认真至极,力求妥帖和完美。文章通过这些细节,表现了叶圣陶先生严谨自律、待人宽厚的节操和风范,寄寓着作者对叶圣陶先生的敬仰。
我的故乡是常州。在那里,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我的老师钱名山先生,当时住在常州东门外的白家桥,在他的那个离他家不远的小花园——寄园里给我们讲课。
钱先生对我们作文的要求极严格,每隔一周,就给我们列出一串题目,其中有诗题,有文题,还有赋题。倘如谁作文马虎,他是决不轻易放过的,马上把你叫进书房谈话。所以,每次做作文,我们是不敢敷衍的。
在同窗中,我的作文常常得到他的赞许。严师的赞扬,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耀。那时,我不过十来岁,毕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平时,我稍有空闲,便去园里捉虫、逮鸟、扑蝶。有一回,正是蟋蟀登场的时节,一声声清悠悠的鸣叫,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那天,因为要到园里捉蟋蟀,匆匆忙忙地把作文交给了钱先生。谁知,正当我捉得高兴的时候,钱先生把我叫去了。我胆战心惊地走進了他的书房,低头,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边。我明白,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出乎我的意料,钱先生并没有严厉地训斥我,而是把我拉到他的身旁,那只瘦削的大手轻轻地抚摸我的头,温和地问道:“近来你读了些什么书?”听了先生的这句话,我感到心跳耳热,只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最近,我在捉蟋蟀。”钱先生语重心长地说:“要把文章做好啊!”话虽然讲得并不响,可是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坎上。
少年的读书生活富有童话的色彩。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这些学生便络绎不绝走到钱先生的书房门前,围坐在他的周围。在那星月交辉的夜晚,先生跟我们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彼此不分长幼,促膝长谈到深夜。从先生那儿,我们听到了许许多多前所未闻的传说、神话、故事,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他那娓娓动听的讲述,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又一个新奇的境界,使我常常在梦中去那儿漫游,给了我许多智能和乐趣,我永远忘却不了这种愉快的读书生活。
钱先生熟谙每一位学生,连我从小喜欢涂涂画画的“癖好”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经常让我去他的书房里玩,每次都给我变戏法似的找来好多他珍藏的古代字画和一叠叠当时印刷出版的画片、画册,允许我一件一件地欣赏、临摹。从那时起,我迷上了画画,也爱上了我们国家这些悠久的文化艺术,一座辉煌宫殿的大门,在我的面前缓缓地打开了。
有一次,我带了自己画的一幅梅花去请教先生。钱先生看了我的这幅国画后,沉思了片刻,慢慢地对我说:“你画的这幅梅花图太散了,没有疏密感。要知道,哪里疏,哪里密,这在画画上是很重要的啊!”寥寥数语,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我学画中的不足之处,使我茅塞顿开。以后,我每次画画,落笔之前,总要先打个腹稿,该疏则疏,该密则密,心中有数之后,才放笔驰骋。直到今天,我作画前还常常记起钱先生当年的这番教导。
还有一次,我诗兴大发,一连写了十多首诗,分赠给我的同学。先生看了我的诗,并没有评判诗的好坏,只是淡淡地笑道:“标榜!”这句揶揄之语,却使我感到悚然。先生这种发人深省的教导和爱生之情,五十多年来一直鞭策我多读书,多画画,多多地吸取祖国传统文化艺术的丰富营养。
(选自《我和老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有删改)
作者在文中回忆了当年在寄园读书时的五件小事:“我”因贪玩受到了钱先生的劝诫;每天晚上围坐在钱先生周围促膝聊天;常到钱先生的书房去欣赏、临摹艺术作品;钱先生评论“我”的一幅画;钱先生批评“我”炫耀诗才。五件小事,构成了一幅严肃而又和谐的“寄园读书图”,充分表现了钱名山先生要求严、方法好、学识渊博、热爱学生、熟谙学生、循循善诱的特点,这就是“我”终生难忘的原因。
本文顺序合理,由课内写到课外;叙议结合,表现了钱先生重视德育、艺术修养深对“我”影响大,抒发了作者对钱先生的深切怀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