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石

佚名

县一中退休教师方东树，平生最爱石头，经常下河滩、上矿山、逛市场，家中收藏了不少，其中不乏珍奇。

方东树从没想过，自己一个退休教书匠，能和时任教育局长攀上交情。局长姓龚，上任不久就想拜访方东树，说是要讨教育人之道。

方东树的学生、县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先一步告诉老师，龚局长也爱奇石。方东树明白过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天，龚局长如约而至。院里几株月桂，一张石桌摆在葡萄架下，两人坐在被岁月打磨发亮的竹椅上。

龚局长谦和儒雅，与方东树探讨教书育人，聊得很投机。但对石头，龚局长自始至终没吐一个字。这让方东树十分意外，以为学生传来的信息有误。

方东树家与县教育局仅一墙之隔，两人相识后经常碰面，渐渐熟络起来。龚局长常来方东树的小院品茶聊天，谈得多了，自然谈到石头。

方东树说：“听说你喜欢石头，交往这么久却不见提起，我还以为消息有误。”

龚局长无奈地说：“只敢偷偷喜欢，怕外人知道來投我所好。”

方东树的收藏着实让龚局长叹为观止。但他有个规矩，从不带龚局长进入自己的藏室。

每次龚局长来，他便取出一枚摆于石桌，一边喝茶一边讲述石头的来历、意境、象征。龚局长也会谈自己的观感。

方东树曾提出欣赏龚局长的收藏，龚局长一脸无奈，“不瞒你说，早年也有过几枚，后来都捐给博物馆了。”

这天，方东树发现龚局长满面愁容，想到最近县一中搬迁项目传出的流言蜚语，便进屋取出一枚产自本地茅山的青莲石。几片大小各异、颜色翠绿的荷叶舒卷有度，一枝红花点缀其间。

龚局长一看，信口咏出曹寅的诗：“一片秋云一点霞，十分荷叶五分花。湖边不用关门睡，夜夜凉风香满家。”

方东树笑道：“宋人《爱莲说》赋予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品格，久而久之，青莲便成为清正廉明的象征。我这枚也是早年偶得，算不上名贵，但是深有寓意。每次观赏，都能感到清风拂面，警醒自己洁身自好。”

龚局长精神为之一振，“谢谢你让我看到它，也谢谢你说的这些话。”

不久，项目如期开工，流言蜚语烟消云散。

此后，龚局长经常要求观赏青莲石，听方东树谈青莲品格、为政之要。方东树虽不是从政之人，却有很多独到见解，让龚局长听得津津有味。

本地一家大企业的老板，也是方东树的学生，得知方东树与龚局长的关系，跑来讨要一枚石头当敲门砖。

方东树取出那枚青莲石说：“他最喜欢这枚，你可以拿去试试。”第二天，学生老板苦着脸来还石头。

几年后，龚局长荣升市教育局副局长，来方东树家辞行。方东树烫了一壶黄酒，弄了几样小菜，两人相对而斟。

酒至半酣，方东树取来青莲石要赠予龚局长，“你异地高就，希望仍能常观此石，不忘为官之要。”

龚局长神色凝重，将青莲石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端详片刻后放回石桌，“有幸和你相识相知，无数次聆听教诲，石上青莲早已刻在心中。至于石头本身，还是由你来收藏吧。”

方东树先是一愣，接着一笑，连说道：“好！好！”

（叶文荐自《检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