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蓝(甘肃)
眼睛。星辰。太阳。
每一个比喻,都恰如其分。
八百米深处的幽暗井巷里,一盏矿灯,等于一双眼睛;一群眼睛,等于一片星辰;一片星辰,大于一轮太阳。闪闪烁烁的太阳,在地层深处,照亮矿工的生活,也照亮一座煤矿的前景。
而我们,就是给太阳充电的人。
浓硫酸。蒸馏水。电解质。一月一次。刺鼻的气味,冲入鼻腔时,也只能捂住嘴巴,拧紧眉头。一旦溅到身上,腐蚀掉的可能是整个余生。
但精心的伺候和小心的养护,也摸不准硫酸灯的脾性,关键时刻,它会闭上眼睛,置多少生死于不顾。
后来,锂电取代了硫酸。那一枚枚晶亮的大眼睛,在井巷深处格外动人。
难熬的是夜晚。偌大的机房,空旷而冰冷。充电的太阳们,仿佛是等待重生的勇士。巡检、发放和收取。深夜的困顿和恐惧并不能阻止工作的进程。
接过升井的太阳,就是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面前黑乎乎的脸庞上,温暖感激的目光,瞬间驱散了浑身的困乏和疲惫。
不怕硫酸和煤尘给余生埋下地雷,也不怕黑夜的暗影,深入梦境。怕就怕突然有一天,某一轮太阳沾满血迹;怕就怕,某些太阳,再也照不亮它的主人,那双黑暗中发光的眼睛。
一曲晨歌的前奏。
唰——唰——唰——
此处,破折号应有胸脯一样好看的弧度。
总是从凌晨四五点开始,在黎明前最黑的黑里,在空荡荡的寂静里,在最香甜的梦境里。
扫帚,是武器,也是毛笔。垃圾是敌人,也是同盟。而马路,既是厮杀激烈的战场,也是书写人情冷暖的册页。
仿佛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仿佛河流缓缓流过胸口;仿佛檀香木梳,清柔地梳理着头发;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按摩着心窝。扫地,不仅仅是扫地,更是修行。
一把扫帚,一个人,一条路。清扫道路,也清扫人心。
一扫帚,一扫帚,把黑夜扫白,把煤矿扫亮,把青丝扫成白发,把动荡不安的心,扫得澄澈而宁静。
人到中年,才明白,最难扫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