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权、生产、传播与超越: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综述

2023-11-07 12:37谢若愚李德炎
昆明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数字研究

谢若愚,李德炎,吴 娟

(华东交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数字时代,由于信息技术的应用,工业社会的机器生产逐步与数字技术融合,社会生产力、社会关系及生产关系已经发生了深刻的数字化变革,在数据流通量超越某种质变界限后,数字资本主义悄然出场。所谓数字资本主义(digital capitalism)是指资本主义进入了信息时代,网络信息技术成为资本主义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并对整个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关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即信息时代的资本主义[1]53-60。

数字经济是信息技术和生产力发展的耦合协调[2]。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融入生产全过程,数字经济成为重组全球资源、重塑全球经济、改变竞争格局的关键,但发展亟须规范,需防止平台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3]。对人类社会而言,针对资本主义危机、资本主义演进过程、资本主义新形态及本质进行深入分析,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发展趋势和命运,准确把握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新特征,加深对当代资本主义变化趋势的理解[4]。

国内现存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已涌现一批成果,已有学者从剥削本质、数字生产、数字拜物教以及数字资本全球扩张四个方面对既有文献进行了梳理[5],但还缺少文献量化综述及深入的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现状梳理。本文旨在将文献计量方法引入数字资本主义研究领域,建立一个以知识图谱和扎根理论为前提的“数字资本主义批判研究线索”分析框架,阐释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现状,梳理此领域研究发展状况和特征,探究这一主题研究注意力的演进、核心力量分布、关键词图谱与基于扎根理论的批判进路,澄清国内数字资本主义批判研究的知识“迷雾”,为该领域后续的研究和发展提供思路和启示。

一、数据来源和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以中国知网(CNKI)为主要检索数据平台,经过反复检索测试,结合现阶段相关文献的结构特征和研究重点,最后制定的检索方案为:主题=“数字资本主义”或“数字帝国主义”或“数字异化”或“数字劳动”或“数字意识形态”或“数据资本主义”;来源期刊选择北大核心与CSSCI来源期刊;时间设定为1998年1月—2023年3月。对获取的文献进行二次筛选,剔除不相关论文、通知、广告和新闻,加入检索遗漏的部分论文,最后共获得651篇有效论文数据。

(二)分析方法

文献计量法是挖掘文献内在关系,揭示研究基础、研究前沿与研究趋势的一种方法。科学知识图谱法是基于文献计量法和信息可视化原理,以科学知识为研究对象,多维度呈现科学知识演进过程及结构网络关系的一种图形表示方法[6]。CiteSpace(译为引文空间)专注于分析科学文献中蕴含的潜在知识。它主要基于共引分析理论(co-ciation)和寻径网络算法(pathFinder)等,对特定领域文献进行计算,以查找出学科领域演化的关键路径[7],最后通过可视化的手段科学呈现学科知识结构、规律和分布情况[8]。

二、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结构特征

(一)发文时间趋势及研究开端

文献的年度发文量分布能较为直观地反映该研究领域的研究热度和发展速度。如图1所示:我国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发端于20世纪90年代,随后数十年间研究热度一直较低,进入新时代后,此领域文章呈现井喷之势,研究成果在2016年后呈指数上升,数字资本主义研究进入了学界主流中心视野。

年份

如表1所示:在国内CNKI数据库中,第一篇产生较大影响的关于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文章是叶启政发表于1998年的《虚拟与真实的浑沌化——网路世界的实作理路》。文中作者分析了网络世界的虚幻与颠倒,预示了网络技术和资本主义对人的欲望和消费的扭曲[9]。同年,赖升禄翻译并发表了M.道森和J.B.福斯特的《虚拟资本主义——数据高速公路的政治经济学》一文。文中作者深刻指出了数字技术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进步,更是资本主义进行基本积累的新方式:“在新交往体系控制斗争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指向了一个有利的方向”[10]。2000年,杨立平发表了《数字资本主义》。此文编译自美国学者丹·希勒著作《数字资本主义》的部分内容,文中作者敏锐地察觉到数字技术的进步带来以市场为导向的发展理论,网络技术的发展与政治、经济密不可分,并且预言了数字时代是“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最为激烈的政治经济变革的配合。”[11]同年,王艳霞发表了《“网络文化帝国主义”浅议》一文,从网络技术物质条件、网络文化心理和网络自有特性几方面解释了“网络文化帝国主义”出现的原因[12]。至此,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研究拉开了序幕。

表1 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研究早期产生较大影响的文献

(二)研究力量分布

1.核心作者发文量及合作关系分析。核心作者是各个学科学术研究的中坚力量,一定时期内,核心作者发表的数量可观且具有较高学术影响力的学术论文对相关领域的研究具有引领作用。在数字资本主义研究领域,发文量前4的作者分别是蓝江、刘皓琰、温旭和黄再胜(见表2)。运用普赖斯定律中的计算公式进行统计[13]:

表2 作者发文数量排名(核心作者)

按照就近原则,选择发表3篇及以上论文的作者作为数字资本主义研究领域的核心作者,共有18人,发表文章总数为94篇(含共同作者发表累计),占本研究样本总数的14.4%,小于50%。根据普赖斯定律,可认为当前国内该领域尚未形成核心研究合作群,作者之间联系程度也不够紧密,但该研究领域已形成了部分重要团队(见图2)。

表3 此领域发文机构数量排名(部分)

图2 数字资本主义研究作者共现网络图

在研究合作关系方面,利用CiteSpace筛选出排名前20的合作网络(见图3)。图中:连线E=103,节点N=267,密度Density=0.002 9,即651篇论文出现了267位作者,103条合作关系,但合作密度并不紧密。

图3 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前20合作网络

2.研究机构发文数量及合作关系分析。如图4所示:机构合作共现网络图中节点N=228,连线E=84,密度Density=0.003 2,即发文机构已形成了初步的合作网络,并以马克思主义学院为主阵地(见表3),但机构间的合作联结并不紧密。发文数量排名前3的机构分别是南京大学哲学系(22篇)、南开大学经济学院(16篇)和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15篇)。

三、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关键词共现图谱分析

在CiteSpace中,将时间设置为1998—2023年,时间切片为1,提取节点选择“Keyword”,选择寻径算法(path Finder)对关键词聚类进行整体网络和部分网络裁剪,选择快速聚类并以关键词为聚类命名,生成关键词聚类图谱(见图5)。

(一)关键词词频分析

如图5和表4所示:通过CiteSpace软件对关键词选择进行优化并计算后,目前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关键词词频排名前3的分别为:数字劳动(74次)、数字经济(33次)、数字资本(29次)(见表4)。以网络视角分析,数字劳动占据着连接网络的中心位置,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中心联系逻辑是大数据、马克思、资本积累、数字资本、意识形态和虚拟资本等词。可见,当代数字资本主义研究仍以马克思理论为指导,离不开这一批判武器。

表4 排名前20的关键词词频及中心度

(二)关键词聚类分析

通过CiteSpace对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有助于把握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总体特征和发展趋势把握。如表5所示:共获得11个聚类;模块值Q(Modularity)=0.85,平均轮廓值S(Weighted Mean Silhouette)=0.97,表明聚类效果良好,且令人信服,网络结构显著。

表5 关键词聚类组成

(三)关键词突现分析

CiteSpace的突发主题检测结果较为清晰地呈现了国内1998—2023年数字资本主义的研究发展状况。根据突现词(指在短期内多次重复出现的词)的出现频次变化,可对该领域热点演进历程进行科学描述。

总体上,25年间该领域的研究首先以数字鸿沟问题为起点[14],对20世纪末兴起的信息技术和虚拟经济进行分析。2008年美国发生次贷危机,作为全球最严重的一次经济衰退,学者们将目光定格在对非生产性劳动和经济危机的研究上[15-16]。随后,该领域研究沉寂多年,直到2016年,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成为不可轻视的话题,国内学者又兴起对数据生产要素、数字劳动[17]、数字异化[18]和数字平台[19]深入研究的热潮。

根据图6关键词突变演进分析,该领域的研究实现了两个注意力的转向,即从“信息”到“数字”的转向和研究的“宏观结构”到剥削的“微观场域”的转向。数据表明,该研究领域的早期热点“信息技术”“网络”分别于2018年和2012年退出,“数字平台”“数字异化(异化)”“加速主义”“一般数据”成为近年的研究热点。宏观上,学者对“信息资本主义”[20]的使用逐步减少,用“数字资本主义”表征信息时代的资本主义新形态成为近年来的共识。早期的“信息资本主义”研究重点在于资本基于信息技术和信息知识的“硬垄断”[21],即信息资本垄断的核心是信息技术,信息资本主要通过技术和知识垄断获取信息产品附带的高额利润[22]。

图6 关键词突变演进

随着大数据技术的使用和信息基础设施的完善,突破以往限制的大数据或一般数据成为现阶段虚拟世界最突出的特征,数据的流通实现了物与物、人与人的全面联结,传统的文本信息秩序转化为数字信息秩序[23],信息资本的“硬垄断”演变成为“数字景观秩序”[24-25],为探究现代数字秩序,实现对数字资本主义的全景式解剖,学界的研究方向由数字资本主义的“宏观结构”转向剥削的“微观场域”,且不再局限于早期从整体角度对数字资本主义进行批判的路径,转而对一般数据的定义[26]5-13、数字异化的成因[27]和数字平台案例进行研究[28]并取得了一定成果。这既是研究深化细化的表现,也是数字资本主义发展的结果,使用“数字”代替“信息”,实现“宏观结构”到“微观场域”的批判是世界的现实反馈和理论发展的必然。

四、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逻辑主线与文献综述

绘制知识图谱的目的是更好地理解科学发展的状态和机制,但解读仍是关键,这项兼具科学性和建构性的工作因人而异[29]。1998—2023年间,学者们集中讨论了数字资本主义的“数据生产要素”“数字生产劳动过程”“数字平台与剥削权力”“数字帝国主义与扩张权力”“数字生产消费的传播效应”“中国特色数字治理”等问题。如表6所示:根据聚类信息和扎根理论的方法,使用编码方式将11个聚类进行归纳,并按照研究线索和聚类的归属,从宏观视角将国内数字资本主义的研究按照“数字确权”“数字生产”“数字传播”和“超越借鉴”四条主线进行文献综述。

表6 基于扎根理论的解蔽线索解读框架

(一)数字资本主义研究的展开起点

今天,在使用各种数字设备和网络的时候,我们已不再依赖原本的身体与世界与他人进行交往,而是借助所谓的“虚体”作为中介实现身体与身体的交流需要,呈现出“身体→虚体—虚体’→身体’”的数字辩证法关系[30]。因此,理解数字时代的资本主义需从哲学的本体论上看到:一般数据正在塑造出一个类似于货币这样的巨大的数字界面或平台,所有的对象都必须经过一般数据的中介作用,并在信息化空间中呈现[31]。甚至,主体穿越数字空间后,会产生非人类的新主体,即数字“世界不仅属于一种主体的视域”。

马克思曾预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旧资本总有一天也会从头到尾地更新,会脱皮,并且同样会以技术上更加完善的形态再生出来,在这种形态下,用较少量的劳动就足以推动较多量的机器和原料。”[32]724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在数字资本逻辑下导入后进一步替代了人类劳动,平台资本依靠无酬的数字劳动从产业资本转移剩余价值,而数据资源的垄断又促成了平台资本的确权,使得数字技术与资本主义合谋构成了攫取剩余价值属性不变的“新的”数字资本主义[33]。

(二)关于数字资本主义确权逻辑的研究

1.英国通过圈地运动进行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完成了历史上首次具有明确市场指向性的土地确权运动,使具有共同体性质的混合土地所有制被赋予了排他性的明晰产权,通过解放部分生产力的方式,刺激了经济效率[34]。信息平台是数字资本主义确权运动的“新土地”,而数字平台是为适应资本积累、适应数字时代的社会生产与再生产的新组织形式,其特点是规模庞大、响应及时;同时,它通过挤出非平台组织并控制较小平台和平台系统创新的“动态的不完全竞争”,从而保持垄断权力[35]。各类数字平台表面上不直接参与商品价值的生产,但与各类劳动者创造价值的过程是密不可分,且其利润索取的权力前提是“数字圈地”和“赢者通吃”[36]。究其本性,数字平台垄断倾向是刻在其基因中的,因为“在私有制的统治下,积累就是资本在少数人手中的积聚,只要听任资本的自然趋向,积累一般说来是一种必然的结果。”[37]另外,平台企业在沟通国际市场的互联网竞争中更容易导致垄断的产生,其本身的特性会加剧垄断趋势,从而出现大型垄断性平台企业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现象[38],从而暴露数字平台严重过剩、过度金融化、信息掠夺和过度剥削的内生缺陷。

2.宏观上,经济全球化使传统帝国主义的形式和内容在当代都发生了许多改变,一种“新帝国主义”正在形成。对科技和现代通讯媒体工具的垄断是新帝国主义的两种手段。在数字技术压缩资本流通时间的帮助下,垄断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为“新数字帝国主义”,产生了生产网络更加密集、金融资本脱实向虚的新样态。现阶段的数字帝国主义正迫不及待地通过网络把手伸向社会生活全部领域的数字洼地,以便榨取更多权力。有学者指认了美国国家意志和美国跨国集团通过控制数字技术在全球南方重塑殖民主义的行为[39]。数字强权国家透过企业网络对他国进行控制,跨国公司形成政治经济文化的“帝国控制”。可见,数字时代的资本主义是“监控资本主义和军工的复合体”[40]。

(三)关于数字资本主义生产逻辑的研究

1.《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的分析是从商品开始的,而对数字资本生产扩张的分析则离不开数据。当传统数据摆脱时空领域限制,人、机、物协同后,大数据(Big Data)便产生了[41]。由于大数据摆脱了重重限制,使之成为了“数字资本主义流动的血液”,因此,我们还需将数据进一步做抽象分析。蓝江根据马克思的劳动一般概念提出了“一般数据”的几个特性,即“一般数据”是所有数据的抽象,是数字劳动的产物;“一般数据”的前提是私人占有[42],而数字资本的核心就是对“一般数据”的攫取和占有,即单位个基数的数据“表现为这种财富的元素形式”。

2.正如金融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原始积累是一个历史过程一样,数字资本的原始积累交织在生产、流通和消费各环节,体现为用户活动的使用价值被无偿占有[43]。例如,数字时代的用户生成内容(UGC)——“玩劳动”已成为资本新的剩余价值增长点,这种愉快的、对象化的产品被数字资本无偿占有的现象是数字时代资本逻辑向休闲扩张的具象表达[44]。也就是说,“受众劳动论”解释了数字媒介用户被卷入新数字经济流通形式中并服务于数字生产、消费和市场多个环节的过程[45],其产出剩余价值的受众劳动是生产性劳动。“工作日是可以确定的,但他本身是不定的。”[32]259在数字技术的助力下,人们无感但又深陷一种“工作至死”的生存状态。数字资本通过超越“身体界限”和“道德界限”的方式利用隐性的“数字工作”打着轻松、免费和娱乐的幌子延长了剩余劳动时间。于是,数字劳动产出了“数字剩余价值”(digital surplus value)——当代资本主义“普照的光”,而其本质是生产的剩余价值和让渡的剩余价值的现实糅合体[46],并通过生产组织平台化、生产过程智能化和用工模式灵活化实现价值的强制索取。

3.后福特时代,数字化的零工经济是数字资本主义为修复金融资本主义造成的新“滞涨”,从而转向提取受众无酬劳动中剩余价值的修辞手法[47]。比尔·盖茨眼中的“无摩擦的资本主义”终归是幻想,资本主义的矛盾只不过是部分转移到了不易发现的虚拟空间。机器对人类的全面控制和监管正在回归工作现实,“数字泰勒主义”体现的是数字资本主义中市场与劳动控制之间的关系[48]。总之,在数字工业时代,数字劳动从物化逻辑转变成数字逻辑,助推了数字资本主义体系的确立,使实体性和虚拟性难以区分,有偿性和无偿性逐渐模糊。“不过数字资本也塑造了一种数字自由并重构了数字劳动的破解路径”[49]。

(四)关于数字资本主义传播逻辑的研究

1.数字技术的发展使人类的信息传播速度不同往日,传播范式也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即从传统的自上而下变为去中心化传播。网络在资本主义的描绘中是自由而开放的,在体现了政治平等性的同时又表征了网络传播技术的专制性。掌握网络核心技术和强大网络资源的国家通过网络技术传播其带有意识形态的文化,影响甚至控制其他国家的政治生态,进而实现特定政治目的的信息技术政治性垄断[50]。例如,“公民新闻”网站的“公民记者”案例刻画了一种网络新闻劳动:通过新媒体传播技术,吸纳社会“分散的、闲置的、廉价的”劳动力,为网络商业网站提供他们的见闻和思想,而新闻众包的生产主体——“闲散的公民记者”则在这一过程中成为资本运作与累积的“数字劳工”,无论自愿与否、愉悦与否,他们在此劳动过程中所收获的仅是极少的报酬及精神满足,从未公平、平等地分享新闻众包的经济收入[51]。

2.传播逻辑下的数字资本主义研究更加注重情感,数字雇佣劳动是情感动员下的无意识参与。平台借助情感传播将作为生产者的用户征用到自己的数字工厂中,蜂拥进入平台的数字劳工们被大数据和算法规训的同时,“尽情享受”媒介带来的自由便利。大部分人并未意识到他们的“自由选择”其实是被数字资本建构出来的[52]。即使是粉丝自觉的“打榜”“控评”“弹幕”行为其本质也不过是数字技术下的“爱的”关系的物化和工具化[53]。在用户网络社交账号的情感传播和数据流动中,消费主义和数字劳动联合[54]识别用户社交符号痕迹,抓取个人消费偏好后精准投放广告,腐蚀人的情感和自由。

3.数字资本主义通过意识形态和数字技术工具的传播向度,实现了数字资本逻辑对社会的控制。历史面相再一次回溯——“即使在对工人最有利的社会状态中,工人的结局也必然是劳动过度和早死,沦为机器、沦为资本的奴隶”[55],数字资本主义下的“数字工人”的结局是娱乐至死和过度消费。劳动者的“主体性能力”(交际能力、情感能力和创造能力等)产生了“过剩”的状态[56],“他们在幻想、观念、教条和臆想的存在物的枷锁下日益萎靡消沉”[57],自觉地从“他者的剥削”到“自我的剥削”[58],陷入消费异化和劳动异化合二为一的罗网,进一步沦为“思想的奴隶”,规训于数字“物神”之下。

(五)关于对数字资本主义超越和借鉴的研究

我国是数据资源大国,也必然成为数字技术强国。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首次明确了数据作为生产要素参与分配的机制,并就如何驾驭资本的两面性提出了中国方案[59]。对数字资本的制约需在数字生产管理体制下实现数字确权,并在兼顾数据效率和数字正义的前提下,数据驱动的新商业模式可以借鉴发达国家的有益经验,但需注意在进行数字创新的同时维护数据公平的规则体系[60]。对于信息化社会出现的数字劳动异化现象,劳动者或消费者在面对新型的具有趣味性、分享性和沉浸性的商品“符号”时要有清醒认识并提高警惕[61];在国家治理层面,需在借助先进网络技术发展生产力的同时遏制数字资本的野蛮生长,反思劳工权益,尊重数字劳动,积极阻止互联网巨头伤害国家利益、妨碍社会创新的垄断行为[62];在互联网平台层面,应提高互联网管理机构的级别,鼓励平台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承担相应的社会义务,以促进我国数字经济良性发展,消除数字异化[63-64]。

五、研究评价

(一)研究成效

总的来说,国内学者们围绕数字资本主义的研究已颇具成效,此研究领域已然拥有了明确的逻辑主线——“数字确权”“数字生产”“数字传播”和“超越借鉴”。学者们在理论上剖析了数字资本主义下的异化新形态,包括劳动异化[65]、消费异化[66]、数据异化和技术异化[26]5-13;解蔽了数字资本主义下的拜物教新表现,包括数字拜物教、数据拜物教[67-68];分析了帝国主义的新形态——数字帝国主义[69],并对数字殖民和数字意识形态作出了新阐释[70]。实践中,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对数字中国建设发挥了引领作用。例如:通过共同富裕实现经济正义必须利用数字资本的两面性[71];构建中国式数字文明的现代化实践不能离开数字资本主义批判[72]。

(二)研究局限

针对数字资本主义的虚拟性、复杂性,现有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还应多样化。

1.批判数字资本的角度需避免单一的时间视角。以往更重视以时间尺度研究历史唯物主义理论面对一个体系庞大矛盾交错的虚拟空间,其单维扁平的线性解释——数字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新阶段,已然无法完美解释数字资本主义的前世今生,也无法为驾驭数字资本从而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提供方法论。在满足人类文明发展的内生性要求及资本扩张逻辑的前提下,未来的展开必然包含时间和空间的延展。网络时代,劳动主体突破了空间限制[73],需加深时空理解。

2.在研究方法上,目前主要还是以理论思辨为主。数字资本主义研究虽已呈现国内外研究相结合、政治经济学分析和传播学路径相结合的状态,但仍需多学科共同发力,并在理论和实证等多维度深刻论证,以期为数字中国的建设提供多种实现路径及更多理论和实践依据,为驾驭数字资本的两面性提供中国方案。

(三)研究展望

数字技术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体现,数字时代乃至“赛博时代”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必经之路。对人类来说数字资本的两面性无可避免,但生产资料私有制和价值规律依旧是数字资本主义之为资本主义之根本[1]53-60。在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前提下,为加深对数字资本主义的理解仍需巩固研究基础、融合多种研究方法及扩展理论视野。

1.持续巩固研究基础,跟进最新技术动态。数字世界复杂多变,数字技术随时都在更新迭代,特别是在人工智能领域,AI劳动和数字劳动产生了马克思等经典作家没有回答完备的新问题,学界对于数字劳动异化新表现、数字拜物教新样貌、数字帝国主义新形态和数字意识形态新警觉应敏捷跟进,并予以基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新诠释。

2.融合多种研究方法,深入分析国内外现实案例。已有研究成果普遍运用定性研究方法对数字资本主义作出理论阐释。而在未来研究中,需坚持定性与定量相结合,利用国内外数字经济案例,以大数据辅助分析,加强田野调查等巩固数字资本主义研究基础。

3.理论视野扩展创新,寻求多维解读方法。数字资本主义不单是时间历史问题,也不单是地理空间问题,现阶段对数字资本主义基于马克思主义“空间辩证法”视域的研究还比较薄弱。时间和空间作为社会改变的两大关键性维度[74],对数字资本主义的理论剖析而言必然除历史唯物主义解读外还需更多空间解读,而具有发展开放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必将随着资本主义的演变与时俱进,其时间辩证法和空间辩证法将在“数字景观”的批判中找到耦合的“升维”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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