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柱生
梁味到日本学习密电时,迷上了当地美食,并跟一家料理店的厨师半岭交上了朋友,两人经常交流烹饪技术。
“你还没尝过我做的国鱼呢,吃后保证让你赞不绝口。”半岭边说边拿出一条大头大眼、全身通红的鱼来。“这是喜知次鱼,被称为国鱼,是因为此鱼非常特殊,一离开海水就会立即死亡,一般采取海钓的方式,一钓起,马上保鲜。”
梁味笑笑:“这种鱼在中国近海很多,我们叫金吉鱼,非常普通。”半岭愣了愣:“不会吧,喜知次鱼一般在五百米以下的海底活动,脂肪肥厚,水分充足,烤着吃最为美味,口感非常嫩滑。这样吧,一半烧烤,一半汁煮,两样你都尝尝。”
说话间,鱼烤出来了。梁味吃了一块,点了点头。
“喜知次鱼熬煮成浓汤后,简直就是人间顶级的美味。你再尝尝这汤。”半岭把熬好的鱼汁端出来。
梁味喝了几口,说:“味道的确可以,但比起中国一些淡水鱼来,口感和鲜嫩程度都要差一大截。哪天你到我老家绿荫城来旅游,我做给你尝尝。我家是开鱼庄的。”
听了梁味的话,半岭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半天才说:“谢谢邀请。”梁味学成归国后,不满当局打内战,就回老家帮父母开鱼庄。
绿荫城在海边,所以梁氏鱼庄既有海鱼,也有淡水鱼。梁味把日本的烹鱼方法融进去,鱼庄生意越来越兴隆。后来梁味看中环境幽雅的岬角,就在那儿建了座品鱼楼,專做美味鱼类,海鱼是金吉鱼,淡水鱼是鲈鱼、鳟鱼、刀鱼、鲟鱼。品鱼楼前竖着五根旗杆,一高四低,左右对称,旗上印着所经营的五种鱼的图案,底色分别是黑白红黄蓝。
岬角三面临海,前方是一片巨大的礁石。这天上午,梁味正要驾船出海去钓金吉鱼,突然看到渐渐散去的海雾里出现一艘日本军舰。
一个军官挥舞指挥刀,指挥军队登陆,猫着腰朝岬角摸来。梁味认出,军官竟是半岭!十多年未见,半岭变胖了,神情也变凶恶了,不过他拿指挥刀的姿势还是像握菜刀。
梁味用日语招呼一声。半岭以为是前来接应的间谍,走近打量好一阵,才认出对方。“梁味君,你专门来迎接皇军,大大地好!”
梁味质问他:“你就这样兴师动众来‘旅游’?”
“不,我们是来扫荡的,打开通往潮汕腹地的通道。你来得正好,给我们带路。”
梁味看到鬼子走路有气无力,就问:“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没有。我们一大早从汕头出发,在海雾里转了半天,现在才到,肚子早饿了。”
“那就到我开的品鱼楼去,早饭午饭一块儿吃,尝尝我做的淡水鱼。”
“哟西,到底是喜知次鱼鲜美,还是你们的淡水鱼好吃,我们尝后便知。”半岭记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你们来了多少人?我们好下米煮饭。”梁味问。半岭伸出两个指头,梁味便叫人煮两百人的饭。
鬼子迅速占领了品鱼楼。经检查,楼内既无电话也没信鸽,不怕梁味通风报信,吃饱肚子再“扫荡”,绿荫城唾手可得。
梁味吩咐厨师们做鱼宴,并说半岭大尉以前是厨师,口味刁得很,希望大家把最好的厨艺拿出来,之后就陪半岭各处走走。在旗杆前,梁味指着旗上的图案说:“这就是本店主营的五种鱼,除了金吉鱼,其余都是淡水鱼。对了,今天以鳟鱼为主,鳟鱼的旗子要调到正中间。”说着把五面旗子降下,调整位置后,再重新升起。
“为什么以鳟鱼为主?”半岭饶有兴趣地问。梁味说:“因为来了尊贵的客人。”半岭听后很高兴。
梁味沏茶倒水,端出花生瓜子让鬼子们吃,还叫伙计提上保温瓶,拿些早点到军舰上让站岗的士兵先垫垫肚子。
三个钟头后,香喷喷的鱼宴做了出来,摆了二十桌。鬼子们直咽口水。半岭叫梁味和厨师们先尝,怕投毒,其实这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是突袭,品鱼楼根本就没时间准备毒药,想投毒也投不成。
鬼子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饿狗一般。淡水鱼的美味令鬼子们大呼过瘾,有人甚至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在事实面前,半岭不得不承认淡水鱼的口感和鲜嫩程度比喜知次鱼好。
鬼子们吃了鱼宴后,个个打着饱嗝,挺胸凸肚地列队出来。可一离开品鱼楼,前面的矮石墙后就射来一排子弹。几个鬼子倒下,其余鬼子卧倒还击,但没掩体,处处挨打。
半岭发现对方都穿便衣,像是游击队,武器虽落后,但有备而来,势头很猛。打了一阵,半岭只好下令撤退。对方穷追猛打。半岭的眼镜掉了,也顾不上找。
撤到巨礁那儿,半岭傻眼了:原先停泊在水里的军舰此刻竟搁浅在沙滩上!他冲上战舰,见那两个站岗的士兵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他踢了那两人几脚,也没踢醒。
更令半岭惊讶的是,游击队不但熟悉地形,还仿佛长了千里眼,哪块礁石后面躲有鬼子,他们一清二楚,或投手榴弹,或打枪,最后只剩下战舰上的半岭和两个还没睡醒的鬼子,只好投降。
一名年轻的游击队员对梁味怒道:“你居然热情招待鬼子!我在绿荫城待了这么久,还没吃过那么好的鱼宴!”
梁味冷冷道:“没有鱼宴,鬼子早跑光了,你们能打胜吗?”
“此话怎么讲?”
梁味说:“鬼子到达时,正处于退潮期,但海水退得慢,短时间看不到。如果你们这时候袭击鬼子,鬼子撤回军舰跑了,你们只好干瞪眼。所以我请他们吃鱼宴,拖到中午,潮水退出老远,军舰会搁浅,就绝了他们的退路。再说,你们那时在北部地区,短时间也赶不过来。这些情况,我跟通讯员在旗语里早已说得清清楚楚。”
“旗语?”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是品鱼楼前那五面旗子,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可以变化出一百二十种情报。哪种排列代表哪种情报,我早跟通讯员进行了约定。这种密码,除了我俩,无人能解。鬼子一进入品鱼楼,我就升起旗语告诉通讯员:鬼子二百人,已进品鱼楼。我设鱼宴招待,拖至中午退潮,宴后可歼敌。”
“谁是通讯员?”有人问。“我。”一个小老头儿站了出来。众人一看,是梁味的父亲。
原来,品鱼楼地处偏僻,是绿荫城的前哨,只有梁氏鱼庄能看到楼前的五面旗子。广州沦陷后,梁味就跟父亲约好旗语的内容,父亲每天都用望远镜观察品鱼楼前的旗语。今天收到梁味的敌情旗语后,马上骑马飞报游击队。
如果在军舰上站岗的鬼子发现退潮报告半岭怎么办?所以梁味端出花生瓜子招待鬼子时,把安眠药倒到保温瓶里,叫伙计给站岗鬼子送去。鬼子又饥又渴,就大吃大喝起来,不久就倒下去睡着了,退潮也不知道。梁味有失眠症,身边备有安眠药。
“那,游击队长了千里眼又是怎么回事?”半岭问道。
“也是旗语。品鱼楼高达十层,站在楼顶,礁石后面的情况一清二楚。但距离远,游击队的土枪打不到。我就在楼顶打旗语告诉他们,哪块礁石后面有敌人,有多少。他们就逐一各个击破。”
半岭叹息:“梁味君,没想你这样对待朋友,唉!”
梁味冷笑:“你穿上这身屎黄色军装,打到门口来,就已经不是朋友,而是豺狼。对待豺狼,只有用钢枪!鱼宴,不过是打狼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