俸家凤
勐旺塔始建于明天启元年(1621),是傣族在云南省内现存较早的缅式和密檐式砖塔形制单体佛塔,是中原汉文化和当地传统傣族文化的有机结合体,其本土文化特征中又带有浓厚的东南亚风情,是古代建筑技术交流与傣族人文艺术的重要载体,将文化交融体现得淋漓尽致,具有滇西南傣族文化生产生活和风俗艺术的诸多特点。现通过对勐旺塔建筑形制样式的分析,以期滇西南傣族的历史文化能够受到更多关注,从而实现更好的保护和传承。
勐旺塔是受我国传统汉式密檐式砖塔影响的缅式傣族佛塔,体现了傣族建筑修长的特点,并结合了对莲花、葫芦等的自然崇拜。勐旺塔是傣族在临沧生生不息的重要标志;是中原汉文化和当地传统傣族文化的有机结合,同时受到东南亚上座部佛教文化、泰文化影响,本土的文化特征中又带有浓厚的异国风情,异彩纷呈,独树一帜,是滇西南傣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勐旺塔对研究古代滇缅边境经济交流、文化交流、民族融合具有重要意义;是研究古代边境建筑技术史、民族史、边境文化交流史、边疆各民族文化交流发展、人文艺术、南方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的珍贵实物资料;是巍然耸立的汉文化熏陶下与东南亚文明影响下的滇西南傣族文化的载体。
傣族历史起源及其分布
关于傣族的起源和历史,存在不同的观点。根据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左右;从公元7世纪起,傣族开始形成独立的奴隶制政治实体,称为“傣城国”,其统治者被称为“傣王”。在元、明、清等朝代,傣族地区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统治和影响,如云县平村等地就有明清时期的傣族村寨遗址。从族源上来看,傣族的先民与百越人有着直接联系,从族源上追溯,傣族是古百越人的后裔,是其族属之一,与古百越人有着相近的习俗。《战国策·赵策》记载:“被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鳀冠秫缝,大吴之国也。”文身和漆齿也是识别傣族人民的重要标志。随后在秦到西汉的200多年中,傣族逐渐迁移到西南地区定居,并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了不同的称谓,如乘象国、掸族、金齿蛮、摆夷等。我国的傣族与越南、老挝的泰族,缅甸掸族等有共同的族源属亲缘,也有近似的文化传统和习俗。
傣族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特色鲜明的文化传统。于滇主要分布于我国南、西南部边境地区,包括西双版纳、德宏地区。临沧临翔区、耿马、孟定、双江,昆明、孟连、景东、景谷、元江、腾冲、普洱等地也有傣族分布和聚居;境外的缅甸、老挝、越南、泰国北部甚至印度等地都有傣族生活。傣族共9个支系:傣泐、傣讷、傣雅(花腰傣)、傣格、傣皓(白傣)、傣亮(红傣)、傣艮、傣绷、傣朗姆(黑傣)。其中傣泐、傣格、傣皓、傣艮和傣绷也称为水傣,傣讷、傣朗姆和傣亮也称为汉傣。在滇西南部有傣讷、傣泐、傣雅和傣格4支,最主要的是傣泐,傣讷和傣雅次之。傣族人口众多,据《中国统计年鉴—2021》记载,中国境内傣族人口数量约为一百三十多万;其余的来自境外,傣皓、傣朗姆和傣亮来自越南;傣艮和傣绷来自缅甸。
勐旺塔的区位地理与相关中外文化交流
地理環境上,滇西南傣族位于云贵高原和南亚次大陆的西南边缘地带,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和亚热带季风气候的过渡区。聚居地多分布在滇池、澜沧江、怒江、湄公河等流域附近的平原、丘陵和山地地区的河谷平坝地区,依水而生,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整体上可以分为干、湿两季。雨季一般从5月到10月,是降雨最多的时候,气温在25—30℃左右。干季气温多在15—20℃左右,不同时期的温度和降雨量有所差异。气候宜人,这也是傣族在相对固定区域内长期居住发展的重要环境因素之一。
勐旺塔坐落在我国西南边陲的云南省临沧市临翔区章驮乡勐旺村忙公山山顶,位于澜沧江流域上游地区,镇康县、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以及沧源县均与缅甸接壤,与大理毗邻;下游为普洱、西双版纳,而西双版纳南面与缅甸等澜沧江下游国家接壤。又有傣族、佤族、基诺族、景颇族、拉祜族、布朗族、彝族、白族等多个少数民族人民世代居住。据《缅宁县志稿》所载,自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至乾隆十一年(1746),我先祖俸开基等世袭十一世十七任共261年勐缅(今临沧)长官司长官。勐旺塔建造于先祖时任巡检司长官俸先时期,傣族长期位于主导地位且人数最多,世代团结,与其他文化相容并济。
从四川借云南而达缅甸的“南方丝绸之路”在早期就是中国西南地区与东南亚、南亚的交通要道。南方丝绸之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代。早在汉代时期,中国就开始与印度、东南亚等地进行贸易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贸易路线逐渐繁荣起来,不仅限于商品的交换,更传播了文化、宗教和技术等。《汉书·张骞传》记载:“臣在大夏(即今印度地区)时,见邛竹杖、蜀布,问:‘安得此?’大夏国人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国。身毒国在大夏东南可数千里。其俗土著,与大夏同,而卑湿暑热。其民乘象以战,其国临大水焉。’”这段话反映了印度和蜀地存在经贸往来,而途经的骑象湿热国度即东南亚一代,往来所凭借的就是这一通道。临沧市耿马县城子村遗址的明清时期墓葬出土有货币卢比;缅甸古代的曼得勒王宫,屋角四端翘起,屋顶覆盖琉璃瓦;瑞光大金塔采用了中式宝塔风格;缅甸境内发现的公元前200年至公元前100年的布朗青铜鼎,其中的装饰图案和铭文属于云南地区特色。研究显示,缅甸和云南地区至少存在物质流通和文化技术交流,因此勐旺塔为缅式并非偶然。
傣族佛塔特点与功能介绍
傣族的佛塔不同于汉式佛塔的庄重宏伟,其一般建在寺院内或单独建在风景秀丽且幽深的地方,傣语称之为“吉地”,或呈塔群组合,或呈一处单塔,是傣族人民活动的中心,一般为供养塔或功德塔。汉形制的佛塔以楼阁式、密檐式、覆钵式金刚宝座式为主,代表依次为西安大雁塔、河南登封嵩丘寺塔、五台山白塔、北京真觉寺金刚宝座塔。
傣塔使用大型砖石砌成,由塔基、塔座、塔身、塔刹四部分组成,直接建于地上或建在塔基(在夯土的地面上用砖石铺砌一层稍高于地面的与塔座形状大致相同的平台)之上;塔座即为须弥座,多是折角亚字形、方形、六角形、八角形或圆形。塔层数和高度各不相同,有的佛塔有通向座顶的台阶,在塔身建有佛龛或者四角有神蛇等灵兽。塔身多为覆扣的钵形或用规格不同且呈多边折叠的亚字形体积堆叠成覆钵的变形塔身。塔刹一般呈自下而上逐渐收缩的锥状圆柱体,有数圈呈单数的相轮,顶上有仰莲座、扣钵状的过渡体、刹杆,有的塔还保有金属制的华盖等。
勐旺塔是笔挺修长的类密檐式砖塔结构,共七层。基座共四层,呈八边形,首层以约四米宽的条石砌成;二到四层用青砖砌筑,每一边宽分别为二到四米,宽度逐层递减。交接第一层为以砖块加筑的折角“亚”字形束腰须弥座状,第二层下部须弥座与基座相连的地伏四个方位各有呈“十”字形贯通的方孔,二者相接处的四个方位各有两个通风孔洞交叉贯通,塔体与须弥座之间有东、西两向背对的佛龛;第二层至第七层为塔身,以葫芦状八边形圆状体呈锥形向上叠砌而成;第三层基座烧制有浮雕缠枝花纹,制作工整细腻;塔刹由覆莲、仰莲组成,仰莲中砌砖七级圆球,佛塔以东建有一间拱房。
勐旺塔体现的傣族节庆习俗与思想传承
每逢节庆,傣族人民都要在塔前举行盛大的泼水、堆沙、赕佛等活动,并宰牛、采花、奉稻酒。泼水节是傣族的新年,在傣历六月二十四到二十六,人们沐浴更衣、到塔寺赕佛(洒水洗尘)、相互泼水,意在消除霉运灾病,表达祝福,还制作米饼米糖“豪蹦”“象耳”等,表达对新年的期盼。关门节和开门节,即“进洼”和“出洼”,从九月十五日凌晨起历时三月,仪式被称为“小赕”,七日一次;主要是将教徒集中起来讲经、教诲,引导幼辈珍惜农作等。小赕之启,在佛塔或佛寺击鼓为号,每家的年长者把粮食、鲜花、银钱等放在包中,送到佛后座,两小时后教徒归寝,长者受教到天明。开门节是结束日,这一天傣族人民盛装,绕塔围火歌舞,燃放火竹游灯。佛塔是傣族对农耕文化的传承和对河清海晏祝愿的载体。在历史进程中,傣族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传统逐渐发展演变。在传统的傣族信仰中,他们崇拜自然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佛教、道教等逐渐传入,并与传统信仰融合,形成了傣族独特的信仰体系。南传佛教被认为是最接近原始佛教的教派,这也是傣族延续原始信仰的一种体现。历史学家汤因比先生说过:“上座部佛教在历史中是一种文化的化石。”其保留着原始佛的质朴光辉,坚持最单纯朴素求实的教理教义。不过傣族人民的个人信仰因人而异,地区和家庭也存在差异,傣族人民的文化和精神追求具有个性化、多样化。敬爱自然万物、诚信敬贤、崇尚集体、兼容并包、天人合一、热爱劳动的思想融入傣族人民的骨血,并得以世代延续。
从勐旺塔及周边村落和植被作物介绍滇西南傣族农业和建筑
勐旺塔笔挺如竹,与周身茂密的竹林相映成趣,且山麓有河流流经聚落,原多为土坯吊脚房,现已大部分顺时重建。上层住人、下层储物或养禽畜,附近种有水稻等作物。丰富的水资源和气候条件有利于农业的发展,农耕文化在傣族文化中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傣族源头的百越人有着悠久的稻作文明,在新石器时代的河姆渡遗址等多处考古发现也证明了百越族群很有可能是我国最早驯化野生稻的群体。《云南志》中称傣族居住区域为“茫蛮”“土俗养象以耕田”“通海以南多野水牛,或一千、二千为群”“开南以南养象,大于水牛”,可见在唐代傣族地区已经有了较为完善的稻作体系。
傣族聚落一般呈现出散点式的结构,这与“天人合一,兼容并包”的思想有关。往往是先建房,再圈院,而后依生活习惯和需求修整道路。傣族的房屋主要是为了应对湿热水患、貯藏养畜等需求:有高脚干栏式竹楼、竹或土培覆茅院落、彝式木楼、格拉寨、风雨桥寨等聚落形成寨头、寨心、寨尾,寨心一般是精心寻找的巨石、围竹篱、下埋金粮等,以祈求团结富足。住宅一般坐东,主要组成部分包括“堂屋、卧室前廊、展(傣族称晒台为展)、楼梯及下面的架空柱层”。屋前楼梯通到楼上前廊,其中火塘和中柱是最为重要的中心,客人及家人围火塘而坐。传统的傣族人家几世同堂,“共居一室,一人一铺,席地而卧”。
从勐旺塔的样式介绍滇西南傣族图腾纹样与舞蹈艺术
勐旺塔为“亚”字形须弥座,“十”字形贯通的方孔,葫芦状八边形圆状体叠砌状似孔雀颈、又如竹笋般拔节向上的塔身,浮雕缠枝花纹,覆莲、仰莲的塔刹,体现了傣族的地理风物、生活习惯、图腾崇拜、祭祀信仰、生产劳动、原始狩猎等状况,其对傣锦的纹样、图案、色彩,傣族舞的动作形式、体态舞姿、风格特征等都有强烈的影响。
早在东汉时期,傣族的先民不仅学会了种桑养蚕、缫丝纺织,而且懂得布帛染彩、设计刺绣;在明代,傣锦的织造工艺基本趋于完善。“哀牢人……土地沃美,宜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罽毲帛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当时傣族人民会用蚕丝纺织五色锦,“丝幔帐”“兜罗锦”“绒锦”等都闻名于世,深受达官贵人的青睐。他们不仅自己使用傣锦,还把其中的精品作为礼品朝贡。傣锦因为区分支系、地域、贫富状况而表现出不同的纹样、色彩、风格。代表纹样有莲花纹、牛角纹、对称孔雀纹、象驮宝塔纹、种稻耕牛纹等,以及变形重组形成的二方或四方连续几何纹,如勐旺塔上的“亚”“十”字结构。傣锦的纹样也因南方丝绸之路而受到汉锦、蜀锦以及异域风格、宗教信仰等的影响,或是记录生产生活场景或象征风调雨顺、吉祥美好等。
傣族舞代表动作有“三道弯”,自然美与人体美贯穿于整个舞蹈动作中,加上以傣锦制成的服饰,相得益彰。这一动作与他们在长期的劳动生活中所产生的生活习惯有着直接的关系。由于其生活环境湿热,人们喜欢光着脚丫在水田或小路上行走,这就是傣舞的基本体态之一,走路时脚下“拔泥地”的感觉也延伸到了傣族舞蹈的基本步伐“勾踢步”中。傣族崇尚孔雀等动物,舞蹈中也有对孔雀、大象、蛇等动物的拟态,如著名的孔雀舞。
流云吻风,落雨抚地,疑似神工鬼斧,滋养众生无数。亘居西南的傣族人民传承着自己的文化,丰富着自己的文化,形成别具一格的建筑形态。勐旺塔肇建时,临沧区域内的文化已然历经数次冲突、碰撞、融合、革故鼎新;佛塔仰首银河,笔接青天,一石一式非一日之功,非一蹴而就,而是其所蕴含的多地域多民族多宗教的历史发展与文化特征的提炼与体现。临沧市的传统傣族文化上接以大理地区为代表的南诏文化,又因“南方丝绸之路”受到中原汉文化的浸润,下连泰国、缅甸、老挝,受东南亚文化影响。随着国家对边疆地区发展的重视与民族团结政策的落实,傣族地区在经济上有了长足的发展,傣族及各族人民安居乐业,幼有所育,老有所依。党对傣族的传统文化实施保护和正确引导,积极开展对勐旺塔的修缮和保护工作,本着综合治理、整体防御、多重保护、层层设防的原则全面实施防雷工作,做到了安全隐蔽、协调美观,确保了国家财产和相关人员的生命安全,体现“以人为本”的思想,能够促进民族和睦、社会和谐,实为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勐旺佛塔蕴含的文化内涵将生生不息,历久弥新。
(作者单位:天津商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