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生豪:中国翻译莎士比亚第一人

2023-11-05 15:49:00
高中生学习·阅读与写作 2023年9期
关键词:朱生豪莎剧莎翁

阅朱生豪唐诗人短论七则,多前人未发之论,爽利无比。聪明才力,在余师友间,不当以学生视之。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闻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不易之才也。

——夏承焘评价学子朱生豪

⊙ 朱生豪

余笃嗜莎剧,尝首尾研诵全集至十余遍,于原作精神,自觉颇有会心……虽贫穷疾病,交相煎迫,而埋头伏案,握笔不辍。凡前后历十年而全稿完成。夫以译莎工作之艰巨,十年之功,不可云久,然毕生精力,殆已尽注于兹矣。

我译此书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围内,保持原作之神韵;必不得已而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晓畅之字句,忠实传达原文之意趣;而于逐字逐句对照式硬译,则未敢赞同。凡遇原文中与中国语法不合之处,往往再四咀嚼,不惜全部更易原文之结构,务使作者之命意豁然呈露,不为晦涩之字句所掩蔽。每译一段竟,必先自拟为读者,查阅译文中有无暧昧不明之处。又必自拟为舞台上之演员,申辩语调之是否顺口,音节之是否调和。一字一句之未惬,往往苦思累日。

然才力所限,未能尽得理想;仰居僻陋,既无参考之书籍,又鲜质疑之师友。谬误之处,自知不免。

(摘自世界书局版朱生豪译《莎士比亚戏剧全集》)

译稿数次毁于战火

1935年春,朱生豪在给师妹、常熟才女宋清如的信中说,要把翻译莎士比亚作为向她求婚的礼物。他写道:“你崇拜不崇拜民族英雄?舍弟說我将成为一个民族英雄,如果把Shakespeare译成功以后。因为某国人曾经说中国是无文化的国家,连老莎的译本都没有。”信中的“某国人”指当时的一些日本人,1928年,日本拥有了评内逍遥花20年时间独立翻译完成的莎翁全集,被视为日本的荣耀,他们因为中国没有《莎士比亚戏剧》的汉译本而讥笑中国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国家”。

朱生豪于1936年8月8日译成莎剧《暴风雨》第一稿。此后陆续译出《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等9部喜剧。按这个进度,至多到1939年便可大功告成。

1937年8月13日,日军进攻上海。炮火中,逃离寓所的朱生豪只来得及带出一部牛津版莎翁全集和部分译稿。更要命的是,世界书局被日军先占后烧,他存在那里的译稿和千辛万苦收集的各种版本的莎剧及“诸家注释考证批评之书”,毁于一旦。在逃难的路上,他从头开始补译失稿,时局稍安便返回上海,一边在《中美日报》写时政短文,一边继续翻译。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翌日凌晨,全副武装的日军突然冲入《中美日报》馆,刚下夜班的朱生豪混在排字工人中逃出,那些存放在办公室里、再次收集的全部资料与一字一句补译的书稿,以及历年来创作的诗集,再次毁于战火。

(来源:文汇报)

⊙ 远人

未译完全部莎剧,不仅是读者的遗憾,也是朱生豪的遗憾。

朱生豪二十四岁开始翻译莎士比亚。只看这个年龄,会觉得那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年龄,这个年龄的文字也容易被看作稚嫩的练笔。但谁敢说朱生豪的译笔稚嫩?在今天谁都愿意承认,百年一出的天才永远属于早慧,也永远不属于某个出身。

朱生豪献身翻译莎士比亚的原因可分外因与内因两种偶然因素。外因是世界书局的詹文浒先生出于对朱生豪才华的钦佩而提出莎译建议,内因则是他胞弟朱文振来信告之,侵华日本人因中国没有莎士比亚译本而嘲笑中国是无文化的国家。血气方刚的朱生豪立刻决定要翻译莎士比亚,这里既有朱生豪对侵略者的仇恨,也有他书生报国的一腔壮志。这一年是中国人同仇敌忾的1936年。

他不会预料,当时的这一毅然决然,竟使一代代中国人通过他走进莎士比亚的艺术殿堂。

朱生豪像所有抱有使命感的人一样,对遇到的难题不惜耗费大量精力,“今晚为了想一句句子的译法,苦想了一个半钟头,成绩太可怜,《威尼斯商人》到现在还不过译好四分之一,一定得好好赶下去。”所有这些,他都只有宋清如这一个红颜知己可以倾诉。这是朱生豪之幸,也是他的不幸。说他幸,是后者给予的爱情力量能构成朱生豪生命中最顽强的支撑;说他不幸,是他呕心沥血于这一前无古人的壮举之时,再没有第二双眼睛抱以热情和关注。在朱生豪那里,翻译莎士比亚已经成了他活着的理由和意义。他一边翻译,一边告诉未来的妻子:“我现在不希望开战,因为我不希望生活中有任何变化,能够心如止水,我这工作才有完成的可能。”对自己已完成的工作,朱生豪充满自信,“我已把一改再改三改的《梵尼斯商人》(威尼斯也改成梵尼斯了)正式完成了,大喜若狂,果真是一本翻译文学中的杰作!把普通的东西翻到那地步,已经不容易。莎士比亚能译到这样,尤其难得,那样俏皮,那样幽默,我相信你一定没有见到过。”

如此年轻的朱生豪,他的刻苦淬砺所盼望的只是完稿后的喜悦,那种“一改再改三改”的背后是不可想象的艰辛。对我们今天阅读莎士比亚的读者来说,不能不体会,莎剧中的每句朱译台词,凝聚的是何等心血。心血背后,又是一些无情的现状:“据说明天薪水发不出,这个问题比打仗更重要一些,因为没有钱便不能买糖吃,这是明明白白的。”即便如此,他还是渴望“巴不得把全部东西一气弄完,好让我透一口气,因为在没有完成之前,我是不得不维持像现在一样猪狗般的生活的,甚至于不能死”。

在朱生豪翻译莎士比亚的八年中,这种被喜悦和艰辛所充满的日子不是很多。时局动荡,朱生豪的工作也不可能顺利进行。

当1937年日本人进攻上海之后,朱生豪逃离时只携带一本“牛津版”的《莎士比亚全集》,已经译完交付世界书局的译稿全部被焚。难以知道朱生豪得知消息后的心情,我们能看见的是,当他从上海避难至嘉兴,又辗转至新滕、新市等地后,立刻全身心补译焚稿。早在1936年8月译出的第一部被焚莎剧《暴风雨》竟到1942年年底才重新译出。对后人来说,如果多达九部的被焚译稿能一直保存完好,朱生豪也将有时间最终译完全部莎剧。可惜的是,发生的事情永远没有人可以让它不去发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朱生豪被尽快译完全部莎剧的念头萦绕更紧,到1943年时,贫病交加的朱生豪和夫人宋清如定居嘉兴,开始了最后闭门不出的翻译生活。除了妻子,与世隔绝的朱生豪已找不到第二个知己,更找不到可交流的同行。除了《牛津辞典》和《英汉四用辞典》两本工具书外,其他任何资料阙如。

每天,朱生豪在阁楼翻译,宋清如则出门买好一天或数天的口粮。朱生豪积劳成疾,健康日衰,好像也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咬牙伏案不辍。在超强度的负荷下,一年内译出莎士比亚全部悲剧、杂剧及数种历史剧,翌年继续译出四部莎士比亚历史剧。到四月时,朱生豪为莎剧写出《译者自序》,又动手编出《莎翁年谱》。延至六月,不堪重负的朱生豪患上肺结核,不得不放下未译完的《亨利五世》。他对宋清如说:“早知一病不起,就是拼命也要把它译完。”此时距他全部莎译工程只差五个半史剧,再也无法动笔了。1944年12月26日,年仅三十二岁的朱生豪终于耗尽全部精力,离开人间。临终之际,宋清如俯身在丈夫身边,最后听到的是丈夫口中喃喃的莎剧台词。

最艰难的事业总是在孤独中完成。朱生豪主动选择了孤独,选择了个人的坚忍不拔。这是今天的读者之幸,也是莎士比亚之幸。

(来源:飞天2017年第7期,原题《朱生豪是怎样翻译的》,有删改)

宋清如:寄在信封里的至爱和深情

她是深情一世的寂寞红颜,历经大半生的守候,孤独地走向生命的终点。只因挚爱的人离去后,任是谁都无法走进她的心里。或许是拥有过的爱足够丰盈,她宁愿用整个余生重温昔日旧梦。或许因不想将就,她选择在岁月深处暗自凋零。她就是宋清如。

宋清如1911年出生于江苏常熟栏杆桥的一富户人家,排行第二,人称二小姐。清如自幼聪颖好学,凭着强烈的求知欲和聪慧的天赋,她孜孜以学,开拓视野,受到了新思潮的洗礼。1932年夏,宋清如顶着才女的美名,考进杭州之江大学国文系,遇到了“之江才子”朱生豪。对诗词的共同爱好,让两颗敏感的心灵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共颤。1942年5月1日,他们结束多年鸿雁传书的爱情长跑,在上海举行了一场简朴至极的婚礼。一代词宗夏承焘为新婚伉俪题下了“才子佳人,柴米夫妻”八个大字。1944年12月26日,朱生豪带着无限的遗憾和留恋撒手人寰。丈夫的早逝留给宋清如的伤痛是巨大的,她一度绝望到要追随而去,可她不能。她还有儿子要抚育,还要继续亡夫未竟的事業。

极度的悲痛没有压垮这个柔弱的女子,事后,她忍住悲伤,重返教坛。在执教的同时,她还克服重重困难,独自完成朱生豪180万字遗稿的全部整理校勘工作,并写下译者介绍。1954年,翻译的“莎剧”重版发行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寄给宋清如两万多元稿酬。她分文未取,将这笔巨款以朱生豪的名义捐献给了他的家乡。

晚年,朱生豪写给她的书信,经她亲自整理,付梓出版了《寄在信封里的灵魂——朱生豪书信集》。1997年6月27日,宋清如溘然长逝,终年86岁。当年的之江才女走完寂寞清苦的人生,她的辞世,是几十年相思与守望的结束,也是与朱生豪的重逢。

(来源:扬子晚报2023-03-29,有删改)

⊙ 苏福忠

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集》在中国近代英译汉的历史上,堪称划时代的翻译文献。

说是运气也好,巧合也罢,重大的文学事件往往令人难以捉摸却必然会发生。朱生豪在他血气方刚时选择了莎士比亚,是莎翁的运气,是中国读者的福气。

朱生豪在世界书局出版的他的大译《莎士比亚全集》“译者自序”里说:“中国读者耳莎翁大名已久,文坛知名之士,亦尝将其作品,译出多种,然历观坊间各译本,失之于粗疏草率者尚少,失之于拘泥生硬者实繁有徒。拘泥字句之结果,不仅原作神味,荡焉无存,甚且艰深晦涩,有若天书,令人不能卒读,此则译者之过,莎翁不能任其咎者也。”

这番话有两层意思:其一,这是他调动了全部智慧与心血尝试翻译诗体莎剧后的严肃结论。读过朱译本《莎剧集》的人都知道,朱生豪在每个剧本中都尽量试着用诗体翻译莎剧里的诗;有些译作相当精彩,例如,《哈姆雷特》中的“戏中戏”,《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大量诗篇等等。其二,对莎剧在中国的翻译经过了解一些情况的人应该知道,大约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英某些好事机构内定了包括徐志摩、梁实秋等人来翻译莎剧。这种行为恐怕深深刺激了默默无闻的朱生豪。朱生豪在三十二岁上就译出了莎剧三十一种,莎翁地下有灵知道后都会惊愕万分的。

朱生豪英年早逝是不幸的。但从人生能有几多运道的角度看,他可算应运而生——应中国汉语发展的运道。中国白话文冠冕堂皇地登堂入室,始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生于一九一二年的朱生豪赶上汉语白话文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整个过程。他的家庭出身让他打下了扎实的古文功底,新文化运动又使他的白话文得到充分的发展。他写过诗,写过杂文,白话文的使用远远高出一般人。他翻译莎剧与其说选择了散文,不如说选择了极其口语化的白话文风格。这对翻译莎士比亚戏剧是极其重要的一个载体,是传统的典雅的文言文根本无法承载的。

现在我们提及朱生豪的《莎剧集》译本,笼统地称之为“散文”译本,而实际上其中有大量非常经典的诗歌翻译。选其一首欣赏一下。

Song

Tell me where is fancybred,

Or in the heart , or in the head?

How begot, how nourished?

Reply, reply,

It is engenderdin the eyes,

With gazing fed; and Fancy dies

In the cradle where it lies;

Let us all ring fancy’s knell ;

I’ll begin it, —Ding, dong, bell,

—Ding, dong, bell.

这首诗从音步到音韵以及形式,都非常有特色。我们看看朱生豪如何翻译这样的诗歌。

告诉我爱情生长在何方?

还是在脑海?还是在心房?

它怎样发生?它怎样成长?

回答我,回答我。

爱情的火在眼睛里点亮,

凝视是爱情生活的滋养,

它的摇篮便是它的坟堂。

让我们把爱的丧钟鸣响。

玎!玎!

玎!玎!

本诗摘自《威尼斯商人》第三幕第二场,是剧中角色唱的,最后一句“玎,玎”为合唱。以旧体诗翻译,基本上照顾到了每句原文的意思,形式基本相同,尾韵也基本相同,而且一韵到底,上口,还翻译出了喜剧色彩。译者不仅中英文底子厚,对民间小曲也极熟,否则很难译出这样传神的小唱小吟。如前所述,这样的译诗在朱译莎剧里数量很大,由此我们看得出朱生豪对英诗汉译所持的原则:译诗应该有译诗的形式和规则,不可机械照搬原诗的形式。

莎士比亚的写作究竟是怎样的形式,不妨听听英国学者的声音。比如,英国当代著名莎学家罗勃·格拉汉姆在他的《莎士比亚》的《前言》里谈到莎士比亚的写作时,这样写道:

这种写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应有尽有:诗句,形象,情节,诗歌,幽默,韵律,深入细致的心理和哲学见解,所创造的隐喻,极尽思想和感情的优美和力量。然而,莎士比亚并非为后世写作;他不得不为取悦观众而写。正因如此,他的写作既有独白、洋洋洒洒的演说,又有插科打诨、出口伤人甚至不折不扣的胡说八道。他借用故事不分地点,不论国界。他笔下的人物可以俗不可耐,也可以口无遮拦,夸夸其谈,或者呼天抢地,狂泻怒斥。然而,他用心写,用才智写,用理智写,写得雄辩,写出风格。

这段文字道出了莎士比亚的既博大与精深,也庞杂与通俗。莎士比亚的戏剧写作用了近三万个单词的词汇量(一般作家充其量五六千),而且为了更富于表达力,他独创了一种属于自己的英语表达形式。

面对这样一位富有创造精神的莎士比亚,任何所谓亦步亦趋的翻译实践,都会让他的剧作大打折扣,既存不了形,又求不了神。

朱生豪在探寻一种最大程度上翻译出莎剧的汉语文体。中国的戏剧是唱,而外国戏剧是说。既然是说,那就万万不可脱离口语。因此,他译出了汉语版莎剧的风格,那便是口语化的文体。这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文体,剧中角色不管身份如何,都能让他们声如其人;人物在喜怒哀乐的情绪支配下说出的十分极端的话,同样能表达得淋漓尽致。

例如《哈姆莱特》第四幕第五场中,雷欧提斯因为父亲在宫中突然被哈姆莱特误杀,怒气冲冲地来找国王算账。他破门而入,对左右说:

Laer:I thank you; keep the door. O thou vile king,

Give me my father!

Queen: Calmly, good laertes.

Laer: That drop of blood that’s calm proclaims bastard,

Cries cuckold to my father, brands the harlot

Even here, between the chaste unsmireched brows

Of my true mother,

King:What is the cause, Laertes,

That thy rebellion looks so giant-like?

請留心这几句引文,读者会看出雷欧提斯的开场话是两行,但第二行只有半句,王后说的话虽低了一行,却是与上面半行接着的。后边两个人对话,同样是雷欧提斯说了半句,国王接着说下去。这种看似怪怪的排行法,实质上都是为了服务于莎翁的五音步无韵诗。甲角色说了若干音步,乙角色还可以接着说完。这在汉语诗歌来说实在不可思议,但在英语诗歌里却是理所当然。这好比中国任何戏种,唱腔和道白总是分开的,而在西方歌剧里却是张口必唱曲子的。不管你对莎剧有多么不熟悉,但只要你学过英语,一看这种英语形式,一定会感觉到莎翁的无韵诗达到了多么高的口语化程度。朱生豪对此认识得显然更为深刻,于是为了让人物角色活起来,让人物角色的语言活起来,这样译道:

雷欧提斯:谢谢你们;把门看好了。啊,你这万恶的奸王!还我的父亲来!

王后:安静一点,好雷欧提斯。

雷欧提斯:我身上要是有一点血安静下来,我就是个野生的杂种,我的父亲是个王八,我的母亲的贞洁的额角上,也要雕上娼妓的恶名。

国王:雷欧提斯,你这样大张声势,兴兵犯上,究竟为了什么原因?

雷欧提斯的年轻气盛和怒火中烧、王后的息事宁人、国王的居心叵测和以退为进,从这些不长的对话中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超出了原文表达的内涵。在继续进行的对话中,当国王问雷欧提斯是否不分敌友,见人就要报仇时,又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Laer:None but his enemies.

这半句话的意思是:只跟他的敌人报仇申冤,但朱译道:

雷欧提斯: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要找我父亲的敌人算账。

译文看似多出“冤有头,债有主”,但绝无半点发挥,只是把英语none充分调动到了极致,却又是百分之百的口语化。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既要死扣meaning(意思),又必须注意information(信息)、message(启示) 和image(形象)的综合传达,否则别说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就是一般作家的作品,也很难说把翻译做到了位。

能保证译文明白晓畅的最好保障是口语化:生动、活泼、诙谐、幽默和文采。口语本身就有高低之分。这全取决于译者对语言、生活和环境的领悟。朱生豪,据他的夫人宋如清在《莎士比亚全集》的《译者介绍》里所写:“在学校时代,笃爱诗歌,对于新旧体,都有相当的成就,清丽,自然,别具作风。”又说:“他在高中时期,就已经读过不少英国诸大诗人的作品,感到莫大的兴趣,所以他与他们的因缘,实在不浅。”

朱生豪能把莎剧翻译得通俗易懂而文采四溢,实在是因为他完全理解、吃透并消化了莎剧的缘故。

笔者认为,朱译莎剧主要成就有以下几点特别之处:朱生豪提炼出来的口语化译文,是其最大特色,也与莎剧的文字风格最合拍,因为有口语化做基础,译文的表达力极强,剧中各类人物的语言都能体现出他们的身份;朱译本中大量的诗体译文,十分珍贵,是译者用改革的旧体诗翻译莎剧中的散诗的可贵尝试;译本对剧中部分人物用有含义的汉语名字,例如“试金石”“快嘴桂嫂”等等,颇具文学味道;据笔者对其他译本的粗略统计,较之所有别的译本,朱译莎剧的词汇量是最大的,这与莎剧中独一无二的大词汇量十分吻合。最重要的是,他告诉后来者如何翻译莎士比亚的作品。

诚然,翻译作品历来总有遗憾之处,朱译莎剧也不能例外。朱译莎剧“谬误之处,自知不免”,益因“乡居僻陋,既无参考之书籍,又鲜质疑之师友”造成的。

朱译莎剧的划时代意义在于英汉两种文字互相“移植”中的空前吻合。尽管到目前为止出了几种不同译法的莎剧版本,但是仍然没有任何一种译本超过朱生豪的译本。至于理由,前面已经谈到很多,而我始终看重的另一个原因是:朱生豪在翻译莎士比亚戏剧的时候,消耗的是他二十二岁到三十二岁这样充满才情、诗意、热情、血气方刚而义无反顾的精华年龄段!这是任何译家比不了的。很难想象七老八十的头脑会把莎剧中的激情和厚重转达多少!诚如朱在完成莎剧大部分翻译时写给他弟弟朱文振的信中所说:“不管几日可以出书,总之已替中国近百年来翻译界完成了一件最艰巨的工程。”

(来源:读书2004年第5期,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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