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尤利乌斯·凯撒》中的平民形象

2023-11-04 12:47:22
许昌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凯撒安东尼平民

刘 福 杰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0)

历史上,凯撒被刺后,罗马并没有回归古典的共和国,而是由屋大维创立了罗马帝国,“凯撒”一词也成为此后的帝国皇帝的称号。莎士比亚的《尤利乌斯·凯撒》着重描写了这场政治斗争,同时将事件的背景扩展到底层,表现了多种社会力量的冲突、角逐和妥协,从而使这一历史事件呈现出更复杂的面目。令人深思的是,戏剧中的平民群体在舞台上始终都非常活跃。莎士比亚为何要将平民推上政治舞台?他本人对平民持何种态度?对此,仪爱松和姜德两位学者指出,民众选择的凯撒总体上是个优秀的君主,这反映了莎士比亚对君主制的认同[1];胡锦羚则认为,莎士比亚尽管重视群众,但并不欣赏甚至鄙视群众[2];范若恩通过剧中的群体暴力事件,阐明了剧中平民群体的非理性特点。这些观点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平民的破坏作用,也都立足于莎士比亚本人的政治观探讨文本的政治倾向,值得肯定,但还缺乏更为内在的分析,也没有呈现出完整的平民形象。其实,文本中平民通过欲望叙事和玩弄语言游戏来表达自我,同时他们参与政治的形式对事件的走向、主要人物的命运乃至于罗马的未来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一、平民:戏谑的表达者

面对罗马的内战和凯撒的胜利,平民也有表达的欲望,他们并不愿意安心等待事情结束,老老实实从事生产,因此他们既运用行动也运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存在,展示自己的倾向,哪怕是以一种胡闹的、戏谑的方式。

戏剧的第一幕第一场以弗莱维厄斯、马洛勒斯和若干民众之间的对话开始。由民众出场引出矛盾,这固然是对焦点问题的侧面叙述,但也表明民众是矛盾的发生条件,他们的作用十分重要。很明显,民众支持凯撒,而弗莱维厄斯两人作为庞贝的拥护者反对凯撒。弗莱维厄斯在对话中指责说,在工作日,身为木匠的市民甲不应该在外面闲逛,他强调对方要承担正常的社会功能;马洛勒斯则对市民乙上街时的穿着提出要求:要能显示出自己的职业特征——“你的皮围裙在哪里?还有你的木尺?”[3]141更重要的是,两人连续不停地追问两位市民的具体职业,重复多达五次,厉声厉色的威权和逼迫者形象跃然纸上。

从皇家版莎剧全集的《尤利乌斯·凯撒》原文(含注解)可以看到,市民乙在一段介绍自己工作的话语中使用了大量双关语,它们基本与性器官和性活动有关:在“I meddle with no tradesman’s matters ,nor women’s matters”这句话中,“women’s matters”的注释为“the concerns of women sex or perhaps vaginas(阴道)”;此外,市民乙说的“handiwork”一词暗示了“possible connotation of masturbation(手淫)”[4]1806。进一步说,作为主要的对话者,市民乙在交流时语言四处游移,既不简洁,更不精确,而是充满修辞色彩、俏皮意味。这表明,平民不是死气沉沉的愚拙存在,他们内心世界丰富,充满自尊和活力,拥有强烈的表达欲望和颠覆性的表达能力。纵观整个对话,以下三点需要重视。

第一,正当凯撒击败对手,实质上将成为罗马世界最高的统治者时,平民自行组织起来祝贺凯撒的凯旋,并愿意为此放弃一天的工作;但是弗莱维厄斯拒绝承认市民参与的必要性并对其做出道德批评,认为这是对庞贝的遗忘与背叛。学者罗伯特·S·米奥拉(Robert S.Miola)认为背后的原因是“平民因其伪善,自利和忘恩负义而丑陋”[5]276,平民所称赞的凯撒的胜利来自罗马公民的牺牲,是可耻的内战。另一方面,在弗莱维厄斯指责的背后是另一套逻辑,他对群众职业的强调恰恰说明了他对政治的要求与理解:政治事业是自由的行动,关乎崇高和荣誉,因此政治参与者必须摆脱一般的生活需要和肉体束缚,完全进入精神世界。而这群工匠,承担的只是社会生产功能,满足的只是日常和肉体所需;无论是补鞋匠还是木匠,他们的作品都称不上不朽——时间会腐蚀皮革与木头,再精妙的技艺随着人的消亡也必定消失[6]。可是庞贝不同,尽管在历史记录中他失败了,输给了凯撒,但他的荣誉和声名是不朽的,他存活于书籍和传说,后人看到“庞贝”二字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换言之,平民的表达无足轻重,是一场闹剧,他们无法为政治事件增添哪怕一丝光彩。

第二,贵族们对“民众”的认识是双重性的,一方面蔑称他们为“木头石块”,是善变、不可靠的群体,另一方面弗莱维厄斯也提到“see where their basest mettle be not moved”[4]1806,其中“basest mettle”是双关语,即下贱的东西和来自炼金术的低级的金属。尽管这句话对民众完全是贬低的,其中的语义是消极的,但“moved”一词也暗含了普通的金属变成黄金的可能,即平民也许能自我完善,成为优秀的公民。更直接的论述来自后文的比喻:民众成了凯撒的羽毛助他一飞冲天,“凌驾于众人之上”。在这里,民众完全成为一种“积极”的力量,如果不加控制,就会带来转而投靠敌对者的恶果。

第三,关于市民乙的双关语对话,大量的性暗示既展示了他的低贱身份,没有受过良好教育,也表现了他的刻意发泄,对对方的谐谑,而其中的微妙之处却是对方体会不到的。肉体的自然欲望与补鞋匠的日常劳作,选用了同一个词,表明了一种原始的、创造性的力量的并生。在隐喻的层面,作为平民,尽管他们无法体面地表达自身,不能正式、正当地参与政治事务,但很明显,他们作为整体性存在,潜藏着如同性活动般的庞大力量。

总的来说,平民在言语表达中回荡着自身的身体欲望,充斥着隐喻,这是来自底层的生命经验,而这样的话语与贵族格格不入,玛罗勒斯和弗莱维厄斯两人的无动于衷就是明证。同时,这里平民的对话与后文勃鲁托斯和安东尼的两场演说有所不同,简单来说,市民甲乙的对话都简短、迅速,没有长篇大论。平民一般而言没有接受长时间的特殊训练,类似雄辩术的艺术并不为平民所掌握,但这不意味着平民就无法表达,他们破碎地、经验地、隐喻地表达,其目的就是在与贵族对话时戏谑一下,而非说服对方或与对方争辩。对话结束后众市民的退场也显示了平民一触即走的语言游戏策略。

二、平民:否定的政治参与者

平民本身是政治的一部分,一方面平民运用占卜术、梦境等宗教上的手段合理地参与到具体的政治事件中,另一方面作者对柏拉图《理想国》的接受导致对平民堕落本质的不喜和对统治者堕落的担忧。总的说来,平民在剧中是否定的政治参与者。

平民在凯撒被杀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他,然而是以“预言者”的身份。在广场上,一位“预言者”突然出现,要凯撒“留心三月十五日”。凯撒对此毫不在意:“他在做白日梦,我们不理他,走吧。”[3]145第三幕第一景,再次出现凯撒与预言者的简短对话:“三月十五日已经到了……但还没有过去。”[3]188此外,一个名叫阿特米道勒的人也准备了一封短信,想提醒凯撒小心来自身边的危险,但凯撒没有接受,他说道:“和我们个人有关的,应放在最后处理。”[3]188好几位平民,包括凯撒的妻子卡尔帕妮亚在内,都劝告凯撒,但最终没有结果。关键在于这些平民的劝告方式是外在于政治权力的,或是神秘预言,或是短信告知,或是梦中预演。奇怪的是,在第一、二幕中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征兆,又是狮子又是火团等,它们与平民的关系是怎样的呢?

胡玉娟老师提出:“平民也有自己的占卜术和预言师。公元前391年,高卢人劫掠罗马城前夕,平民预言师马尔乌斯·凯迪奇乌斯(Marcius Caedicius)向执政的军政官们汇报,他‘在黑暗中听到一个不同于凡人的声音,警告说高卢人正在迫近’。该平民氏族马尔西乌斯(Marcii)把预言术传入意大利。公元前294年,在罗马公民大会的会场(Comitium)为该氏族的预言师马尔西亚斯(Marsyas)树立了一尊塑像。”[7]此外,在罗马早期,平民无法担任执政官等公职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平民没有掌握“天命”(auspicia),后来随着贵族与平民的三次论争(公元前445年、公元前367年、公元前300年),平民的占卜术和预言开始进入公共政治领域,平民在政治上逐渐掌握了宗教资格。在《凯撒》中,平民预言者和卡尔帕妮亚都预见了“凯撒之死”,体现了预言术的政治内涵。

第一幕第二景中,凯撒在广场上与平民见面,后者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几次大声欢呼。正是平民激烈的几次欢呼让勃鲁托斯担忧“人民会把凯撒选作国王”,促使他接受卡修斯的建议参与暗杀。另一方面,当勃鲁托斯向凯斯卡询问在广场具体发生何事时,凯斯卡以一种鄙夷的口气提到平民们高声狂叫、拍手和他们满是汗臭的睡帽、口臭以及广场上污浊的空气,最后总结说:“像他们在戏院子里那样。”然而,从转述的话语来看,凯斯卡在九行文字中四次提到“I”,两次提到“to my thinking”,这说明了描述的主观性,凯撒不一定真的在愚弄民众和演戏[5]278。当然,这些对平民的描述是否属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平民的这种认识从何而来。

一方面,这是对民众盲从的嘲讽。他们的表现完全是重复性的,整个会场只能听到一种声音,只能看到一种表情,无法听闻任何异议的表示。以凯斯卡为代表的贵族阶级认为,没有矛盾、对立的政治是最坏的政治,是邪恶的专制,凯撒此刻的表现说明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民众,这意味着自由的危险。

另一方面,来自平民的奉承会腐蚀凯撒作为合格执政者的品质。莎士比亚笔下的凯撒是一个堕落的、虚弱的凯撒:他原先的军事征服、他身体上的虚弱、他不公正的审判、他的迷信观念等。研究者芭芭拉·L·帕克(Barbara L.Parker)认为,戏剧《凯撒》不仅得益于对《希腊罗马名人传》的参考,莎士比亚从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同样受益匪浅。按照《理想国》的政治理论,国家应该由三个阶层组成,其中“the Workers,or populace”,即劳动大众,在最底层,“Guadian or Guardians”,即统治者,在顶部,而国家的幸福最终是取决于统治者的,在其全部意义上,统治者必须以理性制止、反对那种引诱劳动者的魔力,也必须控制和引导意志。然而,凯撒本人不然,他不止一次地自我夸大,无限地自我拔高,甚至在围观民众的拥护下陷入昏迷,这样的凯撒是无力承担统治责任的。

此外,凯撒之所以如此与狂热的平民也不无关系。在《理想国》中,劳动者是由黄铜和铁组成的,辅助者由银组成,统治者由黄金组成,既然劳动者或平民因为材质的缘故会不可避免地堕落,那么统治者必须让自己保持在合适的环境中,以免种子被污染、腐蚀。但是凯撒偏偏与贵族同胞疏远,与群众有密切联系。凯撒三次拒绝马克·安东尼递上的王冠,由此为他赢得了平民的好感和拥护。同时,来自平民的奉承和吹捧也极大影响了凯撒,如面对卡尔帕妮娅的噩梦,德修斯做了相反的、意在吹捧凯撒的解读,直接导致了凯撒之死[8]。

综上,平民对凯撒之死的预言体现了平民阶层对罗马政治的洞见,然而由于缺乏政治经验,平民只能以一种直觉的、神秘的方式来把握或者叙说政治。与此同时,平民形象与凯撒形象直接联系在一起,前者的堕落本质引发了、加速了后者的政治堕落。不体面的平民正对应着不体面的凯撒。

三、平民:危机的评判者

第一幕第二景还讲到勃鲁托斯听到民众欢呼之后,担心“人民会把凯撒选作国王”。他们杀死凯撒,也是借口说凯撒将成为罗马人的暴君。而在凯撒被杀之后,勃鲁托斯安抚“惊惶失措的群众”的方式就是安排演讲,向包括平民在内的公众说明必须杀死凯撒的原因。这都表明,平民参与了政治并产生了或显或隐的影响。早在罗马共和国中期,平民阶层作为一股政治势力就揭竿而起了,护民官、平民大会这两个机构的存在保障了平民的利益,随后一些法律的颁布(《十二铜表法》《李奇尼乌斯法》等)导致罗马建立了贵族—平民政体[9],可以说平民在罗马政治上是一股重要力量。因此,面对凯撒被刺这个党争同时也是政治阴谋的结果,他们是否认可暗杀的合法性成了关键。当勃鲁托斯和安东尼等人试图回应平民的要求时,平民实际上担任了法官的角色,他们听取双方的争辩,做出自己的判决。

尽管剧作只展示了勃鲁托斯的演讲以及随后安东尼的讲话,但对于两次演讲,围观市民的反应截然不同。这里,市民因善变、狂暴和易被煽动等特质一直受到诟病,他们完全成为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威胁着罗马的秩序。但是,平民是否真的是不合格的评判者?他们依靠什么原则进行审判?

漫长的演讲中,要求安静并认真听讲话的呼声一直穿插其间,就是在这里隐藏着平民的秘密。如何处理声音一直是政治生活的主题之一,发布命令、颁布规章、训诫大众、教育民众等都是对声音的利用,要保证群众听到应该听的,对他们屏蔽不该知道的或不允许知道的,这既是声音的控制,也是统治的艺术。作为倾听的一方,首先要求声音的来源清晰可辨且是单一的,只有一个声音被允许和被欢迎听见,只有一种声音是有价值的,即声音具有唯一性,也有一个中心;除此之外所有的声音都是嘈杂的,需要被清除和屏蔽。其次,声音必须是有距离的,它不能从内部、边界内发出,这个唯一的声源来自外部,具有异质性,它很好地穿透了整个空间,循着声音的路径,倾听者才得以与外界交流,进行更高一级的组织。最后,这声音既是作用于集体,更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个体,它直接在耳旁回响,在心里共鸣,每个人都必须对这声音做出反应。

由于政治上的声音具有如此特点,那么当两个不同的声音先后出现时,群众必须选择一个并抛弃另一个。那么,第一要解决的是勃鲁托斯和安东尼的演讲在哪些方面会成为不同的声音;第二要解决的是民众选择倾听安东尼的声音带来了哪些后果,对民众的形象构建有何影响。

在三个方面,两者的声音是有区别的,甚至是针锋相对的。勃鲁托斯的演讲是具有空洞形式的德行的声音,讲究的是对等和区分,功德与罪孽严格区分的同时,各部分都得到对等的遭遇:“我用眼泪,回报他的爱;……用死亡清算他的野心。”而安东尼的演讲是内容杂多的情感的声音,作用于听众的情感和心灵,重要的是让听众对安东尼本人产生认同和信任。

勃鲁托斯的演讲是主动的、积极的声音,而安东尼的演讲是被动的、消极的声音。勃鲁托斯本人要当众宣布“凯撒致死的原因”,为此他组织并切分听众:“那些愿意听我的,让他们留在这儿。”但安东尼的演讲“得到勃鲁托斯和他同僚的允许”,表面看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只是顺接着勃鲁托斯的观点和话语来展开,借用其词汇来描述凯撒。相对于勃鲁托斯的话语,安东尼的演讲处于附属、派生的地位。

勃鲁托斯是自信的、论断的声音,安东尼是坦白的、不确定的声音。在确定了凯撒即将成为自由的阻碍后,勃鲁托斯毫不犹豫地决定刺杀凯撒,同时坚信自己的无私和美德,甚至还允许安东尼上台演讲。勃鲁托斯认定自己与市民们共享同一套基本的准则,如对自由的认可、对荣誉的崇敬、对罗马的爱,因此他三次提问是否有人要做奴隶而不愿做罗马人、不爱国家,也三次回以“如果有,请说出来,因为我已经得罪他了”[3]202。但安东尼强调自己“只是说了所知道的事实”,他列举事实,拿出遗嘱,几乎坦白民众所不知道的一切。

事实上,根据莎士比亚写作时参考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勃鲁托斯并没有成功说服民众,人们还保存怀疑。尽管在剧作中,民众在演说后是极其信任勃鲁托斯的,但是并没有真的理解演讲:民众仍要将凯撒的地位给予勃鲁托斯。这解释了安东尼最后的胜利:勃鲁托斯的演讲对象似乎不是普通民众,而是高贵的、懂得雄辩术的听众。勃鲁托斯是以贵族的身份进行演说,目的是统治平民和平息一场即将到来的内乱。相反,安东尼的演说是真正的政治演说,目的就是挑起群众哗变,因此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的演讲对于听众是易懂的,风格是朴实的,他好几次称呼听众为“friends”;不同于勃鲁托斯坚持荣誉,安东尼用利益打动听众[10]。这些都说明了安东尼的成功,但读者还不应该忽略在场的凯撒尸体在这场演说中的重要性。

一边是坚定的、自信的、具有德行形式的声音,另一边是沾满血污的尸体,两者的对比是如此刺眼,这里是视觉与听觉的较量。当听众“围着凯撒的遗体站一圈”时,声音就退居第二位,而画面出现了,这是死人的画像,围观的人就是这幅画的边界,就是画框。那么凝视这画面,带来了什么呢?

列维纳斯认为,他者的面容向我发出的第一条戒律就是:汝勿杀。这是面容在心中所引发的道德律令。“他人的在场就等于质疑我对世界愉快的占有。”“我们把这种由他人的出场所造成的对我的自发性的质疑,称为伦理。”[11]当围观的听众看到凯撒被刺的尸体、死亡的面容时,心中的伦理反应被激起,他们深刻意识到一条戒律(你不可杀人)被违反了,而违反的理由仅仅是勃鲁托斯的三段论推理,甚至都不是根据预言或上天的预兆,即神的意志。抽象的理论面对具体的生活、血淋淋的事实时面临破产的困境,平民无法接受勃鲁托斯的开脱,安东尼成功激起了哗变。

综上,在这两场关键的演说中,平民并不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他们是积极的法官,主动回应着演讲人,在双方的互动下平民充分调动起自己的官能,进而失序,发生暴乱:他们处死一个生命并不需要密谋、筹划,事后也不需要进行辩论。

四、结语

剧作中,凯撒与平民在同一幕退出舞台中央,前者在被刺杀的同时失去了领袖的身份与权威,后者在为凯撒复仇的同时失去了理智和秩序。当只能以军事作战来处理政变时,原本复杂的博弈局面就简化为双方力量的正面碰撞,这时无论是凯撒还是平民都不再占据中心位置。因此,他们同时退场就成为必然,只是这也揭露出平民与凯撒的特殊关系。

此外,《凯撒》展示了贵族的危机,成为一名罗马贵族意味着处于一种竞争状态,即同时想要摧毁和承认并深爱着同一阶层的其他成员。勃鲁托斯等人与凯撒的关系就是如此,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于是刺杀凯撒的凶器同时也刺进了他们自己的身体。作为贵族原则的必然结果,作为一个阶层的贵族在自我竞争中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安东尼和屋大维所代表的新秩序,即保存了竞争状态却消除了爱的可能[12]。

与此对应的,当从平民到士兵、由城邦到战场的转变发生时,背后是作为平民与国家或政体中介的贵族的消亡,这一角的坍塌直接让平民直面新兴的君权,从此,平民在某种程度上作为臣民发挥其作用,维系着政治运转。

纵观《凯撒》中的平民,它一直是个复数概念,更是个物质概念,平民的肉体、身体、全部的官能是其参与政治生活的基本要素和出发点。由于重精神、理性,轻欲望、意志的传统,对平民本质的贬低似乎成了不言而喻的真相或实话,莎士比亚也部分继承了这种论述的话语。布鲁姆提到莎士比亚时称:“并非他缺乏对穷人的同情;而是他相信某些重要的德行只能被少数人所拥有,即那些通过特殊训练和长时间传统熏陶出来的少数人……使他强调贵族的特殊权利。”[13]201然而,也应该看到,正是由于凯撒之死及民众哗变,最终开启了奥古斯都和罗马帝国的辉煌,也预示了从民间而来的耶稣和基督教的到来,这是对平民历史角色的一个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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