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洁 方晓洪 张 凯
淮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235000 E-mail:1093816670@qq.com △通信作者 E-mail:zhangkaitop@163.com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5G网络的普及,手机已成为人们生活中越来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根据第5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国手机网民规模已高达10.65亿,占网民总数的99.81%[1]。然而,手机在满足人们安全感等需要的同时,与之相关的功能性损害——问题性手机使用行为也应运而生如无手机恐惧。无手机恐惧是个体由于无法使用手机或手机不在身边时所引起的恐惧、焦虑状态[2]。国外研究表明,无手机恐惧现象在大学生群体中更为普遍[3],其不仅会增加个体的压力感[4],降低学业表现[5],影响睡眠质量[6],还会诱发抑郁等心理问题[7]。目前,国内相关学者也已陆续开展对无手机恐惧的研究,如刘拓等人[8]对人格与无手机恐惧关系的研究,衡书鹏等人[9]关于无手机恐惧的研究综述,但相对于国外的大量研究而言,该研究在我国还尚处起步阶段[8-9]。因此,探讨国内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影响因素及机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
作为一种不安全的依恋风格,依恋焦虑是指对亲密的强烈需求和对与依恋对象分离时的强烈焦虑[10]。根据依恋理论[11],早期婴儿与父母之间形成的依恋风格会在成人后延伸至其他人际关系中,当个体难以与依恋对象建立亲密关系时,就会产生威胁感,引发补偿反应。Fairbairn等人[12]在研究中指出,依恋焦虑个体更倾向于与物品建立依恋来补偿依恋对象无法满足的安全感。手机有助于个体建立、维持社交关系,为其提供安全感,而这一需求的满足则会进一步促进依恋焦虑个体与手机建立情感依恋[13],增加社交网站、视频游戏等问题性技术使用的风险[14-15],Arpaci等人[16]的横向研究也发现依恋焦虑可以正向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依恋焦虑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依恋焦虑如何影响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一方面,本研究认为反刍思维可能是其中的一个中介因素。反刍思维是一种消极思维模式,指个体反复思考消极情绪产生的原因及可能带来的不良后果,而不积极采取行动缓解消极情绪[17]。根据依恋内部工作模型[18],依恋焦虑个体具有消极的自我模型,他们对自我价值存在负性评价,害怕被拒绝和抛弃,对消极感受反复思考,易被痛苦的记忆和情景困扰。因此,依恋焦虑是影响反刍思维的重要因素[19]。其次,根据Davis[20]的认知—行为模型,反刍思维作为一种非适应性认知是影响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近端因素,是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发生的充分条件,它会干扰个体戒断行为的形成,导致个体经历长期且严重的网络成瘾。手机是大学生上网的主要工具,反刍思维所诱发的网络成瘾会表现为对手机的问题性使用[21]。相应的,作为问题性手机使用,无手机恐惧也可能会受到反刍思维的影响。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反刍思维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中介作用。
另一方面,本研究还认为情绪调节困难可能也是依恋焦虑影响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中的一个中介因素。情绪调节困难是指个体对情绪的觉察和理解、情绪体验的接受、情绪表达行为的控制及灵活选取适当情绪调节策略的能力受到了损害[22]。依恋焦虑是导致情绪调节困难的潜在风险因素[23]。依恋的激活模型认为,高依恋焦虑个体为获得他人的关注多采用过度激活策略,该策略是以情绪而非任务为导向的,会使个体对负性情绪过于警惕甚至主动夸大这些情绪,从而导致情绪调节困难[23-24]。情绪调节困难个体也更易产生适应不良行为[25]。自我情绪调节理论认为[26],情绪调节困难水平高的个体易出现内部自我失衡状态,当处于失衡状态时,他们会尝试通过新的行为来恢复平衡。根据该理论可知,频繁使用手机可能是情绪调节困难的大学生用来缓解消极情绪恢复至平衡状态的一种行为尝试,久而久之,使用手机便成为一种强迫习惯,进而产生无手机恐惧。可见,大学生的情绪调节困难会对其自身的无手机恐惧产生影响。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研究结果,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可能是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的中介变量,但两者发挥的是并行中介作用还是链式中介作用还需进一步验证。根据认知资源理论,高依恋焦虑诱发个体产生的反刍思维会过多占用有限的认知资源,损害自身的执行控制功能[27],进而阻碍情绪调节系统中实施与监测过程的正常进行[28]。也就是说,反刍思维倾向越高的个体更易出现情绪调节困难[29]。此外,更有研究表明,反刍思维可以在临床干预中成为减少情绪调节困难的潜在治疗目标[30]。以上研究结果均表明,反刍思维可能会诱发个体产生情绪调节困难。据此,本研究提出假设4: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综上,本研究拟构建了一个链式中介模型,试图通过探讨依恋焦虑、反刍思维、情绪调节困难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为有效预防和干预大学生无手机恐惧提供决策依据。
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对大一到大三年级的大学生进行问卷调查,大四学生因毕业压力未参与该调查。施测前,使用统一的指导语向被试阐明本次调查目的、自愿填写以及答题方式等,然后要求被试根据自己的真实情况独立完成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679份,被试年龄17~25岁(19.86±1.20)岁,其中男生330人(48.60%),女生349人(51.40%);大一225人(33.10%),大二245人(36.10%),大三209人(30.80%)。
1.2.1 亲密关系经历量表 采用李同归和加藤和生[31]修订的亲密关系经历量表中文版中的依恋焦虑分量表。该分量表共18个项目,使用Likert 7点计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7=“完全同意”,分值越高表明个体对关系对象的依恋焦虑程度越高。在以往关于依恋焦虑的研究中,亲密关系经历量表中文版中的依恋焦虑分量表可直接用于测量个体的依恋焦虑程度且具有良好的信效度[32-33]。在本研究中该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5。
1.2.2 反刍思维量表 采用韩秀和杨宏飞[34]修订的反刍思维量表。该量表包含症状反刍、强迫思考、反省深思3个维度,共22个项目,使用Likert 4点计分,从1=“从不”到4=“总是”,分值越高表示个体反刍思维倾向越高。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7。
1.2.3 情绪调节困难量表 采用王国猛等人[35]修订的简版情绪调节困难量表。该量表由情绪清晰性的缺失、目标定向行为投入的困难、控制冲动行为的困难、有效情绪调节策略的获取有限、不接受情绪反应5个维度构成,共16个项目,Likert 5点计分,从1=“从不”到5=“总是”,分值越高说明个体情绪调节越困难。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7。
1.2.4 无手机恐惧量表 采用任世秀等人[36]修订的中文版无手机恐惧量表。该量表共16个项目,分为害怕无法获得信息、害怕失去联系、害怕失去网络连接和害怕失去便利4个维度,使用Likert 7点计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7=“完全同意”,分值越高表示个体无手机恐惧越严重。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7。
1.2.5 控制变量 由于以往研究发现性别、年龄对无手机恐惧没有影响[8,37],而日均使用手机时长对无手机恐惧有影响[38],因此本研究通过询问被试“最近半年内,平均每天使用手机的时长”调查了被试的日均使用手机时长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分析。
采用SPSS 26.0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等。使用Hayes编制的PROCESS宏程序中的模型6进行链式中介检验。
为避免数据出现共同方法偏差[39],本研究分别采用以下方法对其进行检验:采用Harman单因素法得到的结果显示,特征值大于1的公因子共有17个,其中首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19.19%,远小于40%的临界值;采用验证性因素分析法得到的结果显示χ2/df=6.99,RMSEA=0.07,CFI=0.52,TLI=0.51,SRMR=0.06,拟合指数差。因此本研究数据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
对各研究变量的平均分做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见表1。依恋焦虑、反刍思维、情绪调节困难、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两两之间均呈显著正相关,说明本研究数据适合做后续的分析。结果还显示,日均使用手机时长与依恋焦虑、反刍思维、情绪调节困难、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呈显著正相关,因此,本研究在后续的分析中把日均使用手机时长作为控制变量进行探讨,以降低背景变量对研究结果的干扰。
表1 各研究变量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r)
使用Hayes编制的SPSS宏程序PROCESS的模型6对数据进行多元层次回归分析。将日均使用手机时长作为控制变量,以依恋焦虑为自变量,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为中介变量,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为因变量进行分析。表2结果显示,依恋焦虑不仅可以正向预测反刍思维,还可以正向预测情绪调节困难,再者,反刍思维可以正向预测情绪调节困难,最后,依恋焦虑、反刍思维、情绪调节困难均可以正向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
表2 研究变量间的回归分析
采用Hayes[40]提供的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重复抽样5000次分别计算95%的置信区间,如果置信区间不包含0值则表示有统计显著性。)检验中介效应。表3结果显示:反刍思维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的中介效应值为0.08,95%的置信区间为[0.020,0.147],不包含0值,表明中介效应显著;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的中介效应值为0.02,95%的置信区间为[0.001,0.037],不包含0值,表明中介效应显著;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的链式中介效应值为0.04,95%的置信区间为[0.002,0.081],不包含0值,表明链式中介效应显著。根据以上数据分析,可以得到图1所示的链式中介模型。
图1 依恋焦虑与无手机恐惧的链式中介模型图
表3 链式中介效应分析
本研究考察了依恋焦虑、反刍思维、情绪调节困难、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的关系。在依恋理论、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认知—行为模型、自我情绪调节及认知资源理论的视角下,探讨了依恋焦虑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影响及其内在心理机制。
本研究结果表明,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呈显著正相关,这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一致[20,41],假设1成立。高依恋焦虑个体为弥补安全感的缺失,会与物品建立情感依恋[12],将手机视为提供“安全基地”的依恋对象,但由于害怕失去手机带来的安全感,继而又强化了手机使用行为。因此,高依恋焦虑个体在与手机分离或无法使用手机时会表现出更高程度的恐惧和焦虑感。可见,依恋焦虑是影响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重要因素,高校教育工作者在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进行干预时,应从源头抓起,考虑其家庭教养方式,使用以依恋建构为核心的团体或家庭治疗帮助他们塑造安全型依恋,以增强心理安全感。
本研究发现,反刍思维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中介作用,即依恋焦虑可通过反刍思维正向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假设2成立。依恋焦虑能够正向预测反刍思维,这与前人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19]。高依恋焦虑个体由于害怕安全感的缺失、目标与实际水平差距较大和自信心低下而更倾向于思考消极情绪的原因及结果[42]。反刍思维还能正向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其原因可能是反刍思维会扭曲个体对现实、虚拟世界的认知,即在现实世界中没人爱自己或对自己好,只有在虚拟世界中自己才能获得到他人的关心和支持[20],这加剧了大学生对手机的依赖,进而诱发了无手机恐惧的产生。因此,对于反刍思维水平高的大学生,高校教育工作者可以与他们进行积极谈话,引导他们改变非适应性认知,正性评价自我与他人,这对积极观念的增加及无手机恐惧程度的降低均能起到改善作用。
本研究还发现,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中介作用,即依恋焦虑还可通过情绪调节困难正向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假设3成立。依恋焦虑与情绪调节困难呈显著正相关,这与Henschel等人[43]研究的结果相一致。高依恋焦虑个体在采用过度激活策略“放大”负性情绪后,不能清晰地描述自己的情绪体验,也不接纳已有的情绪感受,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让情绪平静下来[44],进而增强了情绪调节的困难。情绪调节困难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也呈正相关,这支持了Davondi等人[45]的实证研究结果,即情绪调节困难是无手机恐惧的诱发因素。情绪调节困难水平高的个体更可能做出有助于延长积极情绪状态的行为[46],而从对手机的渴望中获得的心理缓解可以使其手机使用行为变得永久化,进而产生较高程度的无手机恐惧。值得注意的是,本研究中情绪调节困难的中介效应相对偏小,但小效应也可能会累积成大效应[47],大学生若长期受到情绪调节困难的影响可能会累积成严重的无手机恐惧,而且可能大部分大学生都存在情绪调节困难,因此,这种相对偏小的中介效应也应受到高度重视。对于情绪调节困难水平高的大学生,高校教育工作者可以让他们参加以“情绪”为主题的心理课程或团体辅导,提升其对情绪的觉察、理解、接受和调控的能力,进而减少无手机恐惧的产生。
本研究还进一步发现,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即依恋焦虑可以先通过反刍思维作用于情绪调节困难再进一步影响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假设4成立。反刍思维倾向较高的个体在问题解决功能上有所缺陷[48],认为遇到的情绪问题都是无法解决的,即使想到了解决方案,由于缺乏方案实施的积极性,最终也会导致情绪调节困难。此外,反刍思维还会消耗个体大量认知资源[27],使其不能分配足够的心理资源去寻求积极的情绪调节策略,增加更大程度的情绪调节困难,进而促进无手机恐惧的产生。以上研究结果提示要重视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关系中的重要作用。高校教育工作者可以通过适当的训练,让学生改变消极情绪均无法得到调适的错误认知,增强其解决情绪问题的积极主动性和自我效能感,以减少认知资源的过度消耗,避免出现情绪调节困难。
本研究聚焦于大学生的依恋焦虑,探讨了依恋焦虑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影响及内在心理机制,具有一定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在理论上,验证了依恋焦虑可以预测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并在这过程中,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不仅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还起到了链式中介作用,这一研究结果进一步扩展了以往研究,加深了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影响机制的理解;在实践上,本研究提示在依恋焦虑干预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实践中,同时降低个体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水平,特别是减少反刍思维这一重要的近端因素,可以增强依恋焦虑的干预效果。
诚然,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在研究设计上,本研究使用的是横断研究,无法探究上述变量间的因果关系,后续研究可以采用纵向或实验研究更深入地探讨这一问题;在研究内容上,仅探讨了大学生无手机恐惧的心理影响因素,未来研究可以采用认知神经科学方法进一步探索无手机恐惧的神经机制,从心理和生理两方面揭示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形成的作用机制。
总之,依恋焦虑对大学生无手机恐惧具有正向预测作用。反刍思维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反刍思维和情绪调节困难在依恋焦虑与大学生无手机恐惧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