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雅 王海城 赵 民
潍坊医学院心理学院 261053 E-mail:2261556747@qq.com △通信作者 E-mail:wfzhaom_2016@163.com
快感缺失被界定为对愉快情绪的体验或期待的丧失[1]。在面临压力时愉快体验类似一个缓冲器,可抵抗压力对个体的消极影响,使人不易发展为精神或心理障碍[2],而快感缺失是一种病理状态的外部信号[3],它能够预测某些心理或精神疾病的发生[4]。在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背景下,快感缺失可能是一种在某个特殊时期或地点发生在每个普通人身上的社会现象,若能及时识别并预防或阻止快感缺失的发生、发展,就有可能避免某些精神或心理障碍的发生。因此探讨大学生快感缺失的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有助于预防大学生心理障碍的发生、发展,为削弱快感缺失的负面影响提供一定的研究支持。
快感缺失被证实与早期逆境[5]、压力[6]、正念[7]等有关。在诸多影响因素中,早期逆境对快感缺失的预测作用尤为重要,儿童期虐待经历作为一种常见的早期逆境,被定义为抚养者或监管者对儿童的健康、生存、生长、发展和尊严造成的实际或潜在的伤害,包括身体虐待、情感虐待等[8]。一项调查研究显示,大学生躯体忽视发生率40.7%、情感忽视发生率31.1%、性虐待发生率12.9%、躯体虐待发生率10.2%、情感虐待发生率5.1%[9]。Appleyard的累积情境风险模型[10]认为,个体早期负性经历越多,累积发展风险的可能性就越高,成年后心理健康水平就越低,面对压力时更容易产生快感缺失等负性情绪。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儿童期虐待对大学生的快感缺失具有显著影响(H1)。
儿童期虐待可直接作用于大学生的快感缺失,也可通过影响其内部心理机制间接作用于其快感缺失。在间接作用的过程中,应对方式是个重要的心理变量。应对方式是指个体在面对潜在应激源所采取的一种具有显著倾向性的认知或行为方式[11]。Beck的认知易感理论认为,个体早年负性经历会导致其适应不良形成自我消极图式,其在成年后面临压力源倾向于采用消极的应对方式而非积极的应对方式[12],进而更容易产生消极的情绪和行为后果[13]。而Frewen等人的实验研究也发现,儿童期虐待与个体快感缺失的直接作用受到了应对方式的影响,积极的应对方式可能是儿童期虐待的积极保护因素[14-15]。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积极应对方式在大学生儿童期虐待和快感缺失之间具有中介作用(H2)。
儿童期虐待不仅能通过影响大学生的应对方式作用于其快感缺失,这个过程也会涉及到压力知觉这个重要的心理变量。心理压力理论模型指出,潜在应激源对人的影响取决于个体感知到它的程度,即为压力知觉[16]。神经生理学研究发现,压力知觉在早期创伤及其负性结果间起着一定的作用,儿童期虐待程度越高的个体成年后越容易知觉到更多的压力[17-18],而当过多压力被感知到,个体愉快体验的能力会被削弱,进而导致快感缺失[19]。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压力知觉在大学生儿童期虐待和快感缺失之间具有中介作用(H3)。
积极应对方式与压力知觉分别在大学生儿童期虐待和快感缺失之间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两者之间也存在相应关联[20]。Loas的抑郁认知易感性应激理论[5]指出,儿童期虐待经历可能使儿童形成早期适应不良图式,适应不良的个体更容易形成不合理的认知行为系统,该系统在成年后很容易被相应的情景激活,导致个体面对压力时倾向于采取消极的应对策略[21],从而感知到更大的压力[22],继而引发快感缺失甚至抑郁的出现[23]。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积极应对方式与压力知觉在大学生儿童期虐待和快感缺失之间具有链式中介作用(H4)。研究的假设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假设的链式中介模型
采取整群抽样法,选取山东省某两所院校的在校大学生作为调查对象,抽取各学院各年级中1~2个班级进行问卷调查,共计发放问卷950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有效问卷906份(95.37%)。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性别、生源地、是否留守。
1.2.1 儿童期虐待问卷 本研究采用Bernstein等人编制、赵幸福等人修订的中文版儿童期虐待问卷对大学生的儿童期虐待程度进行测量[24]。该问卷为回溯性问卷,共28个条目,3个效度条目被认为是测谎条目,采用2级计分,当该维度总分为3分,则认为该份问卷具有否定倾向,应予以剔除。剩余25个条目分为情绪虐待、躯体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和躯体忽视,采用5级评分,问卷总分越高儿童期虐待程度越严重。中文修订版的儿童期虐待问卷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4。
1.2.2 简易应对方式量表 采用解亚宁等人编制的简易应对方式量表[25]测量大学生的应对方式,量表共20个条目,其中12个条目用来测量积极应对方式,8个条目用来测量消极应对方式。量表采用4级计分,积极或消极应对方式某一维度的得分越高,说明个体采取积极或消极应对方式的特征越明显。该量表的信效度良好,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6。
1.2.3 压力知觉量表 采用Cohen等人编制[26]、刘婉婷等人修订的压力知觉量表[27]测量大学生的压力知觉,量表共10个条目,采用5级计分,用于评估个体近一个月内所感受到的压力程度。总分越高表明个体压力知觉的程度越高。量表信效度良好,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5。
1.2.4 时间性愉快体验量表 采用Gard等人编制[28],史艳芳等人修订的中文版时间性愉快体验量表[29]测量大学生的快感缺失程度。量表共20个条目,所有条目采用6级计分、且均为反向计分,得分越高说明被试的愉悦体验程度越高,快感缺失的程度越低。TEPS适用于普通非临床群体的调查,其在大学生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30],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2。
采用SPSS 25.0对数据进行录入、整理和描述性统计;运用Hayes开发的SPSS宏程序PROCESSv3.3对数据进行链式中介效应分析,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显示:在未旋转时,特征根大于1的个因子有10个,且解释变异率最高的因子解释变异量为28.77%,小于临界标准40%,故认为本研究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31]。
相关分析结果发现,儿童期虐待与大学生压力知觉显著正相关、与积极应对方式显著负相关、与快感缺失显著正相关;积极应对方式与大学生快感缺失显著负相关;压力知觉与大学生快感缺失显著正相关,见表1。
表1 各研究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相关(r)
根据本研究假设,以儿童期虐待为自变量,快感缺失为因变量,积极应对方式与压力知觉为中介变量,运用Hayes开发的SPSS宏程序PROCESSv3.3的Model 6,重复抽样5000次,在控制了性别、生源地、是否留守等可能会对结果产生影响的人口学变量的条件下,对数据进行偏差校对分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32-33]。结果显示,儿童期虐待对愉快体验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即儿童期虐待显著正向预测快感缺失。将儿童期虐待、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共同纳入回归方程后,儿童期虐待直接显著负向预测积极应对方式、正向预测压力知觉、负向预测愉快体验,即正向预测快感缺失;积极应对方式显著负向预测压力知觉和正向预测愉快体验,即负向预测快感缺失;压力知觉显著负向预测愉快体验,即对快感缺失显著正向预测。研究假设H1成立,见表2、图2。
图2 儿童期虐待与大学生快感缺失的链式中介作用结构方程模型图
表2 各变量关系的回归分析结果
Bootstrap检验结果表明,路径Ind1和Ind2中,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在儿童期虐待与愉快体验间的单独中介效应值分别为-0.47、-0.02,95%置信区间分别为[-0.60,-0.36]、[-0.04,-0.01],两条中介效应路径均不包括0,说明中介效应显著;路径Ind3中,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在儿童期虐待与愉快体验间的链式中介效应值为-0.07,95%置信区间为[-0.11,-0.04],不包括0,说明链式中介效应显著。研究假设H2、H3、H4成立,见表3。
表3 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之间的中介效应Bootstrap法检验
本研究基于抑郁认知易感应激理论模型探讨大学生儿童期虐待对其快感缺失的影响及其内部心理机制,研究结果显示,大学生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呈显著正相关关系,且儿童期虐待正向预测快感缺失。这说明儿童期遭受到更多虐待的个体,成年后更容易快感缺失。这与以往研究相似[34]。一项儿童期虐待与情绪的研究发现,儿童期虐待较高的个体倾向于采取消极的情绪调节策略,更容易知觉到快感缺失等负性情绪[35]。Lucas等人关于快感缺失动机系统的研究表明,早期创伤可能造成个体大脑奖赏系统的失调,这会降低人类愉快体验的能力或对奖赏的反应,从而增大快感缺失的风险[36]。这警示家长和政府相关部门应多注意儿童的身心健康,尽量避免儿童虐待或忽视的发生,从而降低个体成年后因儿童期虐待而产生的快感缺失等负性心理问题。
研究结果显示,积极应对方式在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间起部分中介作用。这表明,儿童期虐待是个体应对方式的预测因子,同时积极应对方式可以削弱儿童期虐待带来的负向结果,从而保护自身免受快感缺失的负面影响。这与前人研究类似[37]。应激认知易感交互作用模型为本研究结果提供了理论依据。该理论认为,儿童期虐待会使个体成年后成为易感个体,易感个体面临应激更容易触发负性情绪反应,这种负性情绪会持续存在,导致快感缺失[38],而应对策略在儿童创伤与其负面结果之间发挥着有效作用[39]。这提示大学生,在面临压力采用越积极的应对方式越能削弱儿童期虐待带给自身的快感缺失等负向心理影响。
研究结果显示,压力知觉在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间中起部分中介作用。这表明大学生儿童期受虐待程度越高,其成年后知觉到的压力就越多,进而快感缺失的程度就越高。这与前人研究类似[40]。神经生物学领域的研究可以辅证这一结果,研究发现,个体童年期遭受的虐待和忽视作为一种创伤会破坏其心理平衡系统,这会增加个体对压力的敏感性、形成应激敏化系统[41]。拥有应激敏化系统的人特别容易被生活中较小的应激源影响,感知到过多的压力,此时应急敏化个体的多巴胺分泌会下降、中枢多巴胺神经通路会被钝化,这会使其大脑奖赏系统失调,最终导致快感缺失的发生[42]。
链式中介检验结果发现,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在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间中起链式中介作用,纳入了积极应对方式与压力知觉的链式中介变量后,儿童期虐待对快感缺失的预测效应值从-0.32降低为-0.03。这表明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的链式中介作用在儿童期虐待与快感缺失之间起到了积极的保护作用,积极应对方式-压力知觉的链式中介作用削弱了儿童期虐待对大学生快感缺失的影响,最终降低了大学生快感缺失的程度,这验证了Loas的抑郁认知易感性应激理论模型[5]。另外,Luna等人的一项动物实验研究也为本研究结果做了辅证,Luna等研究发现,个体早期负性经历会降低其面对享乐体验时的快乐感,然而,当使用不同的应对方式应付应激源时,其享乐偏好发生了改变,积极的应对方式可降低压力知觉、提高个体的享乐能力[43]。这提示有儿童期虐待经历的大学生,应注重积极应对策略的训练,在面对应激源时采用积极应对方式可降低个体压力知觉水平,进而削弱儿童期虐待影响其快感缺失的程度。
本研究通过链式中介模型的构建,探讨了儿童期虐待与大学生快感缺失的关系,揭示了儿童期虐待通过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影响快感缺失的心理机制,促进了对快感缺失影响因素和作用机制的理解。儿童期虐待是个全球性的重要公共卫生问题,家长和政府相关部门应多注意儿童的身心健康,尽量避免虐待或忽视的发生,从而降低问题心理和行为出现的频率。另一方面,这也提示大学生需注重培养积极健康的应对策略,在面对压力或挫折时,学会通过规避消极的应对方式、采用积极有效的应对方式来削弱儿童期虐待的负性影响,从而避免快感缺失的发生、发展,促进自身身心健康成长。
本研究客观分析了儿童期虐待对大学生快感缺失的影响,以及积极应对方式和压力知觉的单独中介和链式中介作用,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例如,本研究使用问卷法探明各研究变量关系,依靠的是学生的自我报告,存在自我反应偏差的弊端。另外,本研究采用横断研究法进行研究和设计,因此难以有效得出纵向时间线上的因果关系,后续研究可尝试采用纵向研究、交叉研究设计,运用实验法、访谈法等提供更为丰富的实证证据,提高研究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