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井荷风《地狱之花》中的女性形象解读

2023-10-30 07:18王心雨
海外文摘·艺术 2023年6期
关键词:根子园子日本

□王心雨/文

日本作家永井荷风的《地狱之花》通过叙述女性面对现实困境的成长历程,抨击了明治时期的社会观念,表达了作者对社会问题的深入思考。本文通过解读《地狱之花》的女性形象,旨在进一步认识明治时期日本社会的思想观念以及女性生存所面临的困境,感悟《地狱之花》的思想内核与时代意义。

1《地狱之花》概述

1.1 作者简介

永井荷风(1879—1959)是日本明治时期的著名作家,于1902年凭借自然主义倾向的中篇小说《地狱之花》成名。他曾游学美国、法国,并写下以外国见闻为题材的《美国故事》《法国故事》。永井荷风因“大逆事件”对日本社会绝望,由此转向享乐主义,追求江户风趣的怀古趣味,创作了《隅田川》《小竹》等小说,在近代日本文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1.2《地狱之花》的主要内容

女校教师常滨园子在朋友笹村道三的介绍下,来到黑渊家担任幼子秀男的家庭教师。男主人黑渊长义以前是外国传教士的翻译,其夫人缟子原本是传教士的小妾。长义与缟子私通,在传教士死后,缟子获得巨额遗产,接着长义和缟子结婚。此事被报社揭露抨击,并猜测是长义和缟子合谋害死传教士。因此,黑渊家虽然十分有钱,但一直受社会排斥。其长女富子也变得更加离经叛道。夫人缟子低俗放荡,与笹村道三私通。后来,笹村追求园子,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缟子知道此事后气急败坏,甚至羞辱园子。而长义在目击了妻子的丑行后,为了让幼子秀男不受到社会舆论的影响,他将妻子杀害后自杀,以死向社会谢罪。园子在发现笹村和缟子两人的关系后悲痛伤心,后又被上司水泽校长强暴。园子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消沉后,最终决心要遵循长义的嘱托,照顾好秀男,并摆脱社会束缚与枷锁,不再在意社会的毁誉褒贬,而是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同时保持内心的美德。

1.3《地狱之花》的创作思想与时代背景

《地狱之花》创作于1902年,是永井荷风早期自然主义的作品,反映了明治时代女性渴望冲破社会舆论枷锁,获得个人自由幸福的思想。这部作品既受到左拉自然主义的影响,同时表达出作者对自由的憧憬、对明治社会的反思与批判[1]。

日本进入武家时代后,女性地位跌入低谷。强调女性要具备“三从四德”的宋明理学在幕府时期传入日本,并逐渐成为束缚女性的工具。明治维新期间,日本引进近代西方技术、政治以及法律制度,推行国民义务教育,日本迅速发展成为资本主义国家。在此过程中,日本女性在法律、教育、经济各个领域发生了初步变化[2]。1898年颁布的明治民法中规定一夫一妻制、婚姻自由,这是日本历史上第一次从法律上给予妇女人身权利。

1872年,日本颁布了近代第一个教育法令《学制》。明治时期的女子教育带有封建的色彩,主要以培养贤妻良母为目标,开设家务、手工艺、修身等课程,高等女子学校也被认为是培养贤妻良母的女子教育机构[3]。虽然女性拥有了受教育的权利,但培养女性成为贤妻良母仍是明治时期的主流思想。

2《地狱之花》中的女性形象

2.1 有独立思想的觉醒者——园子

园子是女校的老师,同时也是黑渊家的幼子秀男的家庭教师。她十三岁开始在养母家生活,家教严格。园子有着强烈的道德感,高洁且单纯。在她被缟子羞辱后决心要辞行时,她在主人长义的劝说下,不仅下定决心要继续担起教育秀男的责任,甚至反省自己,为自己冲动任性的举动而感到羞愧。在发现缟子和笹村的不正当关系后,她感到悲哀,但还是打算规劝笹村早日悔罪,担心这件事会被长义发现,不希望这个期盼家庭和睦的老人伤心。

园子思想独立,对社会现象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对黑渊家受社会排斥的事情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质疑社会舆论和道义的标准,并对长义的遭遇予以同情,认为真心悔悟的人应该被社会接纳。她认为教育界缺乏自由精神,所谓的教育家会为了一点点小事考虑自身的名誉与身份,而不得不束缚自己。园子曾不愿结婚后被家务束缚,希望自己能在社会上崭露头角施展才学。她在被水泽校长侵犯后,质疑女子的生存意义全在于肉体而非心灵的社会观念。

园子虽然有着不同于社会主流的思想观念,甚至认同被社会认为是离经叛道的富子的观点,但无法做到像富子那样完全与世隔绝,只能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她虽然批判着教育界缺乏自由精神,但身为女教师,同样也遵循着教育界的规则,谨言慎行,约束着自身的行为。

同时,园子的部分思想依然有着时代的局限性。对于女性教育家看到精美的衣服和装饰品就批判,导致女学生们都追求朴素甚至是粗俗的现象,园子认为这样会破坏了女性特有的美感,担心这种一心追求学问、缺乏女性柔美的人无法在婚后尽到女性的责任,而妇女的义务就是慰藉丈夫,做好贤内助,建立美满的家庭。以上观点体现出明治时代社会主流观念认为女性要依附于男性,是需要依附于婚姻的主体。

2.2 腐朽社会观念的反抗者——富子

富子因父母的原因在学校被同学孤立排挤,始终倔强地反抗着。后来,以提出一些脱离常识甚至离经叛道的、危险的口号为乐。在发现丈夫在外与艺伎有孩子后,富子认为贞操必须要求夫妻双方都洁身自好,并向丈夫提出离婚。富子批判教育家为了名声和体面约束自己,为了挣钱故作清高,并认为大多数人希望在社会上受欢迎很可笑,为了荣誉、名望给自己戴上枷锁,扯上道德、道义,成为一个自欺欺人的伪善者,她宁愿自己被社会排挤,在自由的小天地里随心所欲地生活。她的思想与明治时期社会的主流思想格格不入,但以现代社会的眼光来看,富子的思想和人生态度依然能给予读者启发与思考。

2.3 社会道德的极端拥护者——利根子

利根子从未对男子动过心,近乎顽固地坚持极端的道德,身为养母对园子家教严格,并将所有男人都比作恶魔。她对金钱的渴望十分露骨,始终被金钱支配着。最初因为在黑渊家当家庭教师收入高,利根子很爽快地同意了。但后来在园子因黑渊一家的牵连而受到外界舆论的臆测,影响到利根子去贵族女校当老师时,她表情严肃且阴沉,抱怨园子不应该当黑渊家的家庭教师。而当园子表示自己已经继承了黑渊家三分之一的财产,利根子就不再说对黑渊家的怨言。她自私冷漠,完全不关心园子的处境,只在乎自己的权力和利益。

2.4 道德意识匮乏的放纵者——缟子

缟子夫人低俗放荡,气质妖艳。在发现园子和笹村的关系后,她产生了强烈的嫉妒之心,甚至盛气凌人地在笹村面前让园子帮她拿鞋穿鞋。她缺少教育,道德感匮乏。同时,她曾表示园子做女教师太可惜,应该嫁人结婚,不理解园子想要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自立的想法,认为女教师是得不到圆满婚姻的女人,也体现出思想的封建与时代的桎梏。

3《地狱之花》中女性形象的特征

《地狱之花》的女性形象可大致分为两类:园子和富子属于社会封建道德的反抗者,利根子和缟子属于社会封建道德的维护者和受益者。

3.1 社会封建道德的反抗者

园子与富子都是思想独立、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角色。园子在进入黑渊家之后,舆论对黑渊家不依不饶,甚至波及后代,她思考并质疑社会舆论和道德的标准。富子被同学认为是不道德的家庭出身的人,在压力与排挤下,她始终不屈服,以自己的方式抵抗着社会舆论的束缚。面对丈夫的出轨行为,她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付诸行动让丈夫明白贞洁是对夫妻双方的共同要求。但园子和富子不同的是,园子选择顺应社会的主流思想,约束自身的行为,而富子选择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理会外界的批判。园子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发现女性的名誉是如此脆弱,决心不再理会世人的评价,要追求内心的自由。

3.2 社会封建道德的维护者和受益者

利根子和缟子都是封建落后思想的维护者与受益者,但她们是明治社会的两个极端。利根子极端维护社会道德,终身未嫁,甚至把这种极端道德的标准强加到园子身上,不让男人轻易靠近园子。而缟子道德感缺失,不顾自身和家人的名声,只为满足自己一时的私欲。她得到的巨额财产,是以前通过做传教士的小妾得来的,她为此不以为耻。同时,她也认为女性需要依附于男性,没有必要在社会里独身打拼,依靠婚姻便可立足。

3.3 封建道德束缚下的女性人物

这四位女性人物的共同特征是,她们都处在时代的枷锁下被封建的社会道德标准束缚着。即使是受过良好的教育、毕业于东京女子学校、曾在英语学校学习的园子,也依然没能逃过社会传统观念的禁锢。园子在晚上去旅馆找笹村,笹村希望她能留宿,而园子因内心的道德感选择回去。因为她明白,在这样的社会里女性的贞洁的重要性,一旦被发现,自己的名声将毁于一旦。在被水泽校长侵犯后,她在悲痛过后欲要复仇,但舆论的压力又使她感到羞愧。而富子因丈夫的不忠而选择故意夜不归宿,却被有错在先的丈夫认为不贞。

利根子之前作为深宫的女官,始终以极端的社会道德规范来约束自己,并以同样严苛的要求约束园子。利根子是封建时代中众多女性的缩影,她们在受到压迫的同时,也以苛刻的道德标准要求其他的女性,周而复始,成了封建思想难以根除的重要原因[4]。

园子在被缟子羞辱时,认为缟子曾是传教士的小妾,只是传教士发泄性欲的玩物,而自己是保留着贞洁的、光明正大的女教师,被缟子羞辱是对女子神圣贞操的亵渎。在上野千鹤子的《厌女》一书中,作者指出:性的双重标准,即面向男人的性道德和面向女人的性道德是不同的。而这种标准将女性划分为两类:“圣女”与“荡妇”。“圣女”会歧视“荡妇”,认为她们不守女德。而“荡妇”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因为自己通过这种行为可以获取利益[5]。缟子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检点行为而对丈夫产生愧疚,她认为正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才使得长义获得了现在的财富。可也正是因为她之前的身份,即使后来继承了巨额遗产,社会也并不认可黑渊家的地位,更不会认可她的地位。

缟子与利根子是明治时期受到旧思想影响最深的一类人,而园子与富子则是这一时代接触过先进思想并试图对抗社会舆论的女性,寄寓着永井荷风渴望自由、冲破社会枷锁的这一创作思想。这两类不同的女性人物及她们之间的差异,反映出女性处于思想滞后的明治时代中的生存状态与所面临的困境。透过园子从顺应社会、谨言慎行到不去在意世人的评价、追求内心的美德这一成长过程,可以深刻地领悟到《地狱之花》的时代价值与现实意义。

4 结语

永井荷风的《地狱之花》通过园子的成长与思想的转变,以及其他几位女性人物的形象,展现了明治时代的社会观念以及女性渴望获得自由,摆脱社会枷锁的启蒙意识。虽然《地狱之花》的写作背景是明治时代,但依然有着较大的启发意义与参考价值。■

引用

[1] [日]永井荷风.地狱之花[M].谭晶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

[2] 于朔,陈然.日本女性政治地位的变化及其原因[J].日本研究,2013(4):66-72.

[3] 李卓.近代以来日本女子教育的发展历程及特征[J].日本学刊,2013(1):113-127+159.

[4] 王一玮.《地狱之花》人物形象论[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8.

[5] [日]上野千鹤子.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M].王兰,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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