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有回家这一条路可走 [组诗]

2023-10-28 11:20宇轩
诗潮 2023年10期
关键词:佩索腔调群山

宇轩

白云寺不在白云深处

白云寺不在白云深处。我说的白云约等于虚构

寺,是语言里的事

白云下面

我认识的河流几乎都是绕着村镇走

但最终去往哪里,确实无法完全考证

寺与死,它们都能容得下一个人的生平和履历

这个人可以是我

也可以是你

想想由激越至平缓至寂静至无声

这短短几个字,需要耗费多少笔墨

这白云、小寺、河流,也就有了姓氏、命运和人情

妈妈,请原谅我活过四十岁了

我还在寻找一副安神的枕头

还在寻找水中白云

语言里的小寺

语言与旧布

一块旧布,它接近晚秋色调,又稍稍泛着米灰

凝视它十分钟、一小时或一整天之后

你将看到兽脸人身像,乌云,还有反复命名

的佩索阿

在那块旧布后面,墙壁有其自身难以突围的

窘境

但它塑造并呈现了类似于旧布一样的读者的

敏感

隐喻就此诞生了

道路因此沿着旧布边角纷纷拓展自身边境

树木、光阴和州省

也在纷纷避让

是速度,让人群难以分辨众生相、我相、弥

陀相

是速度,让语言工作者心疼并审美

惊蛰日,一块旧布为何此时开口说话

而我却不能转译它的精神

与腔调

溪 水

人们在这里洗过拖把、衣服和鞋袜

这溪水还像从前一样干净

人们在这里洗过蔬菜、碗筷与锅铲

这溪水还像从前一样甘甜

哪怕脚板走过弯路,双手杀过生……

这些都由它来清洗

世世代代,溪水在这里有了溪水的语言和态度

它供养草木田畴

也包容人们像牲口一样

辱它,脏它,饮它

续 命

有时我依靠粮食、蔬菜和酒精续命

有时以白云、湖水、穿过屋顶的风

有时我凭借菜园里几粒脚印

让自己的心复活

并将之修复,然后放回自己胸腔

那脚印是母亲生前劳作时留下

如同大理石上的碑文

有时我请出书架上的策兰、勃莱、李时珍

即使他们是蒙尘的李时珍、勃莱、策兰

从来如此,手艺人都有自己的传承与使命

妈妈,擦洗灯火与锻打河流

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我

旧山水也能日日新

这旧,主要由你构成。新,当然也是你的功劳

至此,云翳和健忘不再是医学范畴

而是记忆里的包袱与机关

妈妈,我们常说眼里容不得沙子

眼窝却又常常被沙子和泉水灌满

都说时间可以君臣佐使

为何我灵魂的伤口至今还像月亮那样大

像煮沸月亮的江水那样

绵长而望不到尽头

整整九个月

这是你离开人间的时间

如果是婴儿

你在世界那一边,应该可以牙牙学语了吧

白石岭的山水与语言世界的佩索阿

溪水的欢乐,正是佩索阿语言里的野心

溪水的腔调,有佩索阿埋伏在读者那边的气

息与味道

专家说,这里水土、蔬菜和粮食皆含硒元素

这里空气清明

约等于婴儿的无知、老人的阔达,以及隐者

的觉醒

我这样说,无非误解与偏薄

好吧,接下来我请松针、菖蒲和石桥开口说话

请落日、群山和梯田来解读

哀 鸣

这哀鸣并非听觉所能探及

但它又与现实离得那样近,像隔壁乡镇的一

个雨季

妈妈,这朴素而庸常的一天

已被我写进记事本里

这一刻我像一个从昏厥中醒来的人

重新获得汉字的喂养与招领

也像春天返青的麦苗

匍匐在你的坟前,叙述着人间最为古老的情愫

黄浦江

或许可以把两岸高楼从这首诗里屏蔽

游客那么多,还给岸边一棵树、一匹马、一

户人家足矣

天空下着雨,或者内心非常晴朗

都丝毫不会增加这首诗的情绪

我只是捧出汉语里的这条江水

迂回、激烈和平缓都是它的腔调

浑黄是它的态度

剩下的交给舟船,箭矢一样射向我内心最为

柔软的部分

那时老母亲在岸边朝我揮手

因其耳背,我也只是朝她挥手,未曾喊

出——

再见了,妈妈。回去吧,妈妈

傍山而居

溪水有其自己的语言

汉语里的通透、欢乐、决绝和孤独

大概都可以借来一用

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久了

你会发现孤独很轻,寂寞很轻

类似山里的空气、云岚,皆可以灌澈肺腑

又像枯叶,易碎,易燃

石头在这里面壁已久,似乎有了灵性

端详它,确实有老母亲的慈悲,老父亲的艰苦

有时我在想,是什么样的力量

能够成为群山下面的基石

远观,群山似卧佛

近看,它们嶙峋、崎岖,仿佛一个人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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