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了自己亲手编织的绳套。她看了一眼乌云下的叶拉布加镇
“我可以动用祖国给我的唯一权利”。她想
她把脖子伸进了绳套。卡马河依然平静地流淌
而俄罗斯整个儿滑进了她的阴影里
时间仿佛已经消失了。现在
醉意已经来到我的双颊
来到我舒展的身体里
手中的酒像一朵花那样轻颤
而我饱满起来
内心又涌起了水声
此刻,除了成为饱满
我不再是别的什么
我多么热爱此刻——
世界在轻轻摇晃
在慢慢旋转
我在其中升腾
一切都变了
仿佛我已不在人世
如果我开口
声音也一定很遥远
今夜,大海在发动引擎
我允许自己的眼眶
慢慢涌满泪水
之前有十一片叶子
现在有十二片
不同于其他叶子
它有波浪形的流动
这片叶子,有着非镜面的逻辑
像风,没有谁能阻止它的存在
这种奇迹来自大脑那细致的感觉
那种感觉掌握着我,或者说
只是赋予了眼睛一个现象
它翠绿,丰富
但十几秒过后
它不再赋予眼睛这个现象
那种感觉也渐渐不再掌握着我,或者说
那种奇迹不再属于大脑那细致的感觉
风,也只是一个念想
这片叶子,只有镜面的逻辑
它寂静无声
现在,它只有十一片叶子了
有一种事物
常在我内心波动
我无法命名它
它单纯,诚实,危险
像一朵风吹来的云
有时飞着飞着
就不见了
是预言,直觉
还是梦境?
我无法控制它
当它来临时
我仿佛看到了月光下
那条亮闪闪的小路
当它离开时,我明白
它是孤独的夜晚
多出来的那部分
钉子的意义
在于进入,尖锐是它的全部
不过即便是锤子持续地敲击
它也无法进入更多
钉子有它的局限
有一次,我用力在墙上钉了一枚钉子
我听到墙发出“咚咚”的呼叫
钉子进入了沉寂
它的尖锐被一截黑暗吞噬
和墙合为一体
成为墙的一部分
我知道,它不会告诉我们墙的内在
墙的倾诉
只有把它拔出
墙才会露出一个细长的黑洞——
你会发现,墙里面的世界
有别于光滑的表面
“时间让每瓶酒
都有了自己的味道。”是的
时间带来了惊喜——
在漫长的等待中,谷物经过大曲的
分解,发酵
直至成为一种全新的事物
奇妙的是,它仍需存放几年
以酒勾酒
才会在自己的辛辣中,变得
愈发香醇甘甜
如同一个人的生命曲线
在某一时刻,达到了峰值
它纯粹的体内
拥有自然的天赋,也包含哲学——
澄澈,包容
平静下,暗藏着火焰
每次我啜饮它
就会想起那些多糖的小小的谷物——
那黑暗中的孕育
那漫長的等待
天愈发寒冷。太阳似乎
也收敛了光芒。深蓝色的外套已经褪色
我仍然喜欢。这符合我陈旧的审美观。
就像那片大海,这么多年,尽管
屈从惯性的撤退,我还是获得了一座岛屿的重量
和缓慢到来的光滑。那片年轻的海
潮涌过,咆哮过,欢腾过,虚张声势过。
曾经的坚持如同宗教。
生活终归被一些小念头弄坏了。泡沫后
万物归于沉寂。并被定义为
荒谬的,倾斜的,不确定的,有限的
人至中年,我爱上了这种结局。
有谁知道呢,言辞中多出的虚无的大海
让我拥有永久的空旷
黄昏时,我看见了这颗巨大的眼泪
被秋天小心翼翼地噙着
风吹着
它有些凉了
隐现的波纹
被风轻轻推远
仿佛最后一点残余的激情,也被平定
风吹着它,就像吹着大地上
一个孤独而内心安宁的人
沿着陌生的湖边,我走了很久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直到落日西沉
直到那些生根的水杉,石头,铁锚
以及四周的草坪,灌木
一只轻展双翼的蜻蜓和
融化在水面的天空的倒影,全都陷入
寂静的深渊。风吹着
风吹啊吹。只有风不停地擦着我的影子
像要掀开一块伤疤。我哭了
和它们站在一起,和它们一样寂静
它旋转着它的浑圆、金黄
稳稳地跃入大海平静的胸口
它有无限次的轮回
消失,只是一种行为艺术
它完全掌握了这个伟大的技艺。它永远新鲜
不像我们,从未获得重生
如果我为它写下墓志铭:
完美的典范或一个圆满的谎言
真相是:如果抽去它的金黄
它就是灰白的光晕
事实上,我们心中曾经有过的那轮金黄
剩余的光晕也渐渐消失
多少时日白白熬过,多少光线偏离了内心
多少果子腐烂、宴席散尽,多少姓名地址一笔
抹去
只有死亡依然在窥视着我们
——兼致刘年
刘年说,今夜他是段誉,精通琴棋,没有心机
六脉神剑非常灵
随手一指,月亮就缺了一块
再指,就有星星落进谁的眼眸
又指,两只白鹭就横水而去。呵,而我
就是大理郡主木婉清
呵,段郎,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喝
一杯酒的时候
我知道我在洱海
喝两杯酒的时候,我知道我在洱海
喝数杯酒的时候
我仍然知道我在洱海
南腔北调时,我想发信息告诉远方的人我见到
了洱海
推杯换盏时,我率先像一小片洱海
在月下摇晃起来
我吐了。段郎,这不能怪我。今夜,酒是洱海
的宗教
醉是必要的,醉倒也是必要的
从不醉到醉,从克制到放任,是一场变化
这是一场超现实的酒
为什么不能以醉的方式生活?醉枕江山,醉
逍遥?
我想起了杨典的一句话:
我是大制度里旁逸斜出的人。是的
我不能太一本正经了,太端庄了,太高蹈了
我需要腾空体内的那些处心积虑的东西:以酒
消灭酒
现在,我空空的身体有更多的用途,比如
我要用它来装免费的午餐:
洱海的风,洱海的花,洱海的月
也可用于醉生夢死,或者
只用来信奉南诏岛上一棵杜鹃花,或者一只蝴
蝶的标本。今夜
我们是另一个朝代的人:大理王与忽必烈修好
朱元璋和忽必烈称兄道弟;今夜
右边苍山满目,左边涛声拍岸;今夜
我们偏安一方,胸无大志,把笔藏在抽屉里;
今夜
活在洱海的人,无关经历,无关功利,无关土
地和玉石;今夜
在篝火旁摇摆的是我们
在草地上放歌的是我们
在半空中施展轻功的是我们
和棕头鸥、斑嘴鸭、灰鹤、鸬鹚、红嘴鸥并肩
的是我们
和涛声一起澎湃的,也是我们
呵,段郎,如你所说,今夜你是谁也不让的英
雄,我权且是
娇柔婉转的木婉清。过了今夜,你又是谦卑的
刘年,我也只是
浪迹天涯的颜梅玖。过了今夜,我们的空酒杯
只能斟上幻想主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