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紫薇
提起《论语》,我总会想起中学时代语文课本上学到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样朗朗上口却又富含哲理的语句。我也常常将“三人行,必有我师”“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等《论语》中的经典语句挂在嘴边,但我对《论语》的了解也只是停留在语文课本中的那些内容。于是,在学校举办“阅读马拉松”活动时,我选择了《论语》,找了一些相关资料,想借此深入了解一下这部经典。
要了解一本书,必须先了解其作者及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论语》是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语录文集,成书于战国前期。全书共20篇492章,以语录体为主,叙事体为辅,较为集中地展示了孔子及其儒家学派的政治主张、伦理思想、道德观念、教育原则等。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期,这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周朝实行已久的宗法制度遭到破坏,分封制和井田制遭到瓦解,社会动荡不安,诸侯国不再遵循“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不断地挑战周天子的权威。整个社会的“失序”状态促使“学术下移”局面的形成,各种学术流派自由争论,互相批判,如《汉书》中载“凡诸子百八十九家……蜂出并做,各引一端,崇其所说,以此驰说,取舍诸侯”。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则形成了以重建礼乐制度来恢复天下秩序的思想理念。孔子言:不学礼,无以立。“礼”是儒家思想中的重要内容,其中的丰富内容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有着内在的统一性。如《论语》中倡导的尊老爱幼、尊师敬长等美德在今日生活中仍在大力弘扬;《论语》内蕴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伦理,经创造性转化之后,成为了现代社会道德建设的资源;《论语》体现出的以人为本、仁爱敬人、与人为善等人文理念和浓厚的人文情怀,亦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
今日之教育,也离不开“礼”之教育,但礼育却被简化为“礼仪教育”。今日讲“礼”,多半被理解为要“讲礼貌”“懂礼节”“明礼仪”,在实践过程中,“礼”面临着碎片化、形式化、技术化等诸多现实困境。因此,我们是否能够回溯古典,透过《论语》,从儒家礼育中得到一些收获与启发?儒家礼育作为传统伦理道德教育的最重要形式,蕴含着丰厚的道德教育资源,我们通过将其中的精神、结构、气质原则、范式等提炼出来并进行创造性转化,融入当代社会发展之需求,能够为立德树人的教育目标提供很好的实践途径。今日一些学校的礼仪教育缺乏核心理念的根基,忽略了礼仪教育实践中“情”与“意”的培养;过分注重零碎的外部行为要求,把礼仪教育等同于行为规范训练。如某学校将礼仪等同于校规,要求学生上课前要向老师鞠躬行礼,弯腰要达到90度,并保持10秒以上;要求学生每周给家里的长辈洗脚一次,并达到3分钟以上。这种人际间的礼节仪式若是没有了理念的支撑,很有可能成为一种表面的客套行为。“礼之所尊,尊其义也”,“无义,礼何云哉”,离开了仁、义,礼仪教育只是一套空壳,不仅无用于公民道德素质的建设,而且令人对“礼”的本质产生怀疑与蔑视,置“礼”于一种尴尬的境地。这样的教育,易使学生错将礼仪等同于繁文缛节,很难养成真正的礼仪习惯,而解决此问题的方法必须立足于礼育之核心理念的重新梳理与确立。我想,在《论语》中能启发一二。
例如,在《论语》中,我们看到了孔子对于祭祀、丧葬之礼的重视。《论语·学而》:“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身为子女,居父母之丧,必需满三年之期,而且在居丧期中,还要做到“无改于父之道”,这是不忍心改之,以表达孝子对父亲的怀念之情。为何要居丧满三年之久呢?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則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论语·阳货》)弟子宰我认为,三年之丧时间太久了,必定会荒废许多事情,提出想要改为一年。孔子问他:如果你服丧一年之后就吃精米白面,就穿绫罗锦缎,如果你感到心安,那你就这么做吧。宰我答道:我心安。宰我走了之后,孔子便感慨道:一个孩子出生以后,要三年才能免于父母之怀,三年之丧是天下的通义,虽然现实中未必真的按照这个要求实行,但这是不能更改的,不然百姓就会随意更改丧期,这样就会出现风俗败坏、民风不淳。各地的风俗习惯都不尽相同,对于服丧的时间也没有固定的要求,且社会运转如此迅速,居丧三年不工作不符合社会发展的大势,但孔子的本意绝不是对服丧的时间做硬性的要求,而是期望通过一些外在规范之“礼”,去引发人们的情感,以培养人们对生命的敬意与对天地的敬畏。
再如,孔子教育弟子在丧事上一定要流露出哀戚之情。《论语·八佾》:“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如遇丧事,作为邻里、朋友,不应该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应该以礼助丧。《礼记·曲礼》:“临丧不笑,居丧不言乐。”对丧亲者表示尊重与安慰,有利于创造一种充满温情的人际关系。然而,现在的丧礼经常出现一种现象:凭吊者一进门,先到灵堂鞠躬致敬,家属在旁跪地磕头致谢,悲痛时还有哭声。可是家属的哭声还没停止,该凭吊者就一个转身,跟另一个凭吊者聊天,还聊得热火朝天。此时,其他凭吊者一哄而上,灵堂也就变成了社交俱乐部。少有凭吊客在整个过程怀着悲伤悼念的心情,大多数人倒像是来“逛庙会”。在殡仪馆中,叽叽喳喳,人声鼎沸,互相邀约吊唁仪式结束后打八圈麻将者有之,约改天再聚者有之。因此,仅看纸上文字,中国是礼仪之邦,但从行为上,我们倒退到蛮荒。对于前述的居丧三年、临丧不笑、居丧不言乐等情况,孔子认为即使人们不容易做到,但也不能因此降低标准或者干脆没有标准,还是要立“礼”而在,以“礼”约束自身。正所谓,先修身,再齐家,后治国,方能平天下。孔子注重丧葬之“礼”,是旨在培养每个人的返本报功之心,旨在使“民德归厚”,这也是培养孝道的重要路径,由此也可窥见“礼”之核心在“敬”。
儒家礼育体现了中华民族深层的精神追求,它旨在通过礼的传播与教育,实现家庭、社会秩序的和谐,达到“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的境界。孔子言:“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道:“仁者,人也。”孔子认为,“仁”是人之为人的基础。在“仁”的具体实践中,孔子明确指出,“克己复礼为仁”,即遵循外在规范意义上的礼是实践“仁”的一大关键要素。而“礼主敬”,“敬”是实践“仁”的方法论原则。基于此,他重视个体道德人格的培养,重视家庭亲情,反对“穷人欲”的放纵,讲究立中制节、勤俭节约,崇尚“礼之用,和为贵”,追求人际社会的温情和人与人之间的敬意。这些内在精神的追求与传统礼仪内外一体,共同塑造了中华礼仪之邦优雅从容的气质。因此,在面对今天碎片化、形式化、技术化的礼仪教育,我们仍然可以回溯古典,在《论语》中找寻和解析礼育的核心理念,达到正本清源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