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系化、体制化与数字化: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的三个主题

2023-10-28 01:57何雪松
贵州社会科学 2023年7期
关键词:社工数字化体系

何雪松

(华东理工大学,上海 200237)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进入新时代新征程后,党的使命任务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实现这一目标,历经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以及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基础上的创新与突破,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经过长期探索后,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为我国社会发展新格局指明了方向,为不断深化社会治理创新划出了重点,也为社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研究现状与发展态势

民政部相关数据显示,截至 2022年9月中旬,全国持证社会工作者累计92.9万人,其中,助理社会工作师72.4万人,社会工作师20.5万人,高级社工师400人左右,社会工作专业人才总量达到160余万人,形成了初具规模、有衔接性的初中高级社会工作人才梯队。社会工作在打赢脱贫攻坚战、推进乡村振兴、应对公共卫生事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等国家战略中发挥了积极作用[1]。社会工作因其作为现代社会的重要制度角色使其在促进社会治理共同建设、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中具有“天然的”亲和性[2]。对标中国式现代化的要求,社会工作的使命是提供专业化的社会服务、参与社会治理体系建设、激发社会的活力。为此,社会工作应围绕高质量发展与共同富裕两个方向施展才能,聚焦社会治理和民生保障两个领域贡献力量[3],成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专业力量。在此基础上,社会工作聚焦于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应着力提升自身素质能力,以应对社会工作人才队伍不合理和不稳定、机构能力建设欠缺、专业能力和促进发展能力建设不足等现实挑战[4]。王思斌认为要推动社会工作服务科学化、制度化和高质量发展,多部门协同推动社会工作发展格局的形成,政府、社会力量和企业在内多主体社会服务体系的建构,进而监督和保障社会工作机构及其所提供服务的有效实施,这无疑需要政府社会政策的出台增强力度[5]。社会工作发展的顶层设计为推动社会工作迅速发展提供了制度保障,但社会工作服务的法律、部门与领域法规、行业标准等层面还有待进一步完善,在薪酬标准及调整机制完善、行业组织作用发挥、体制内社工岗位开发等方面作进一步的探索[6]。促进社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既要重视顶层和基层的两极突破,还要重视中间支撑即说通上层,获得基层党政领导支持和重视;强化基层,进阶式提升一线社会工作者能力和工作绩效;中间支撑,社会工作者中资深的教育者和实务者作为中坚力量向党政干部提出切实的、可行的、有前瞻性的发展社会工作建议[7]。进一步地,社会工作界要建构自主知识体系,建立顺应数字时代的专业服务模式、教育模式[8]。

应该说,现有的论述都强调了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的不同侧面,但需要更为整体性的理解。实际上,社会工作的发展涉及的是阿伯特所言的“关联的生态”(Linked Ecologies),社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是建设一个有助于社会工作发展的体系,而这个体系是处于一个更大的生态之中。这个生态并非固定不变的外部环境,而是会受到与之相联系的生态的影响[9]。因此推动社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需要有关联的生态思维:第一,社会工作需要进行体系化建构,也就是形成积极向上的行业生态;第二,社会工作的体系化建构依赖于体制化空间,有了体制化空间,就有更大的发展机会;第三,社会工作的高质量发展必须回应社会的数字化这一大的发展态势,脱离或落后于大势很难有高质量发展。因此体系化建构、体制化空间和数字化转型构成了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的三个主题,三者相互关联,服务于促进社会工作发展的“关联的生态”。

二、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的体系化构建

更好地推动社会工作的发展需要围绕体系化这一重要主题,所谓体系化就是要建设行业生态。综合来看,这个体系化构建包含三个方面的发展:教育体系、实践体系与政策体系,这三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相互促进。

(一)教育体系层面:培养有能力满足多样化需求的专业人才

自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要建设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以来,中国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得以不断发展和壮大。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在教育体系层面需要回应的挑战是,如何培养出有能力满足经济社会快速发展所产生多样化需求的专业人才。

从2022年7月以来我国社会工作教育发展情况来看,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的职业院校已有70所,本科院校达到328所,硕士专业学位授权点183个,自主设立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博士点22个,形成了从专科到博士学历教育体系,每年培养4万左右的社会工作专业毕业生[1]。目前正在推进社会工作博士专业学位,这是社会工作教育体系的新突破是社会工作教育完整化和体系化的新阶段。

但是,总体而言,社会工作教育在“量”与“质”上很不平衡,量的扩张在中国这样的高等教育大国相对比较容易,但“质”的提升面临更多的挑战,与高质量发展还存在一定距离。面临的主要挑战是,社会工作教育的专业化程度还比较低,教学与实践之间的脱节还比较严重,专业教育和行业发展之间的有机联系需要加强,社会工作毕业生深耕行业的比例还不高[10]。这意味着课程设置和知识体系需要进一步与中国的实践场景进行结合,社会工作专业师资还需要进一步提高教学科研水平,社会工作学生的培养还要注重过程质量。从长期而言,需要推动建立分类分层的人才培养体系。根据社会工作教育需求状况,探索实务型人才和研究型人才分类发展通道。实务型人才强调实践、社会服务等方面的技能培养;研究型人才可以根据实际社会问题和学科发展需要,融合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人口学、经济学和政治学等多学科知识,推动社会工作研究向纵深发展,拓展社会工作研究领域。

此外,目前社会工作机构和社会工作站大量的从业人员缺乏社会工作教育背景,“中国社会工作动态调查(2019)”首轮全国性调查数据显示,在珠三角、长三角和其他区域累计受访的911家机构中,有专业背景的工作人员在专职人员中占比均不足半数,超四分之一的机构还未配备具有专业教育背景的专职人员[11],预计这将是社会工作行业发展较长一段时间内必须克服的问题,尤其是基层社工站的发展,需要有体系化的设计以提升从业人员的专业能力。一个可行的路径是:发展在岗培训和继续教育。基于“做中学、学中做”教育理念,鼓励科班出身与非科班出身的社会工作者建立协同督导关系,专业人员向民众学习、向日常生活情境学习、向同行学习,强化从业人员的积极自学能力,加强机构或岗位内部互学以及行业交流,以此完善专业培训和内部学习机制[12]。要尽快根据各地的具体场景,建立专业知识和地方情境的知识图谱,包括专业、政策、地方性知识等,探索多阶梯并与社会工作水平考试相结合的专业培训体系。

强劲的社会工作教育体系是社会工作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有力支撑。行业实践部门(机构)与社会工作教育机构要加强合作,形成社会工作教育的行动者网络,在合作、协同中助推社会工作教育的转型升级。社会工作教育界要抓住开设社会工作博士专业学位的契机,推动社会工作实现新一轮的内涵式跨越发展。

(二)实践体系层面:把握结构机会、承担体系角色、彰显专业优势

构建社会工作实践体系是为了更好地把握结构机会、承担体系角色,从而彰显专业优势,服务人民的美好生活和建设有力的社会。一个覆盖城乡、综专结合、宏观与微观平衡、环境支持充足的社会工作实践体系是必要的,也是迫切的。

首先,建设覆盖城乡的社会工作实践体系。2004年《社会工作国家职业标准》出台,标志着中国社会工作正式登上经济社会舞台,相关发展的实践率先在城市地区发展与壮大。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上海、广州、北京、成都等城市在不同领域推动专业社会工作服务。城市地区社会工作实践正在从“点”到“面”延展,以满足城市居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同时,社会工作实践要面向广大农村地区提供专业服务。乡镇(街道)社工站建设大大推进了农村地区社会工作实践进程,推动社会工作服务快速拓展至中西部地区、农村地区,提升了社会工作服务和实践的覆盖面和可及度。农村社会工作实践正从兜底性基本服务转向多领域专业服务,以满足乡村振兴、城乡融合的发展目标。

其次,形成综专结合的社会服务体系。社会服务体系建设要综合考虑社会工作服务覆盖的服务半径,建立社区中心或街镇社工站、专业社会工作机构/部门和社会工作支持中心三级载体平台,统筹区域化专业资源指导社会工作专业发展,要融入社会治理和公共服务体系。其一,社区中心或街镇社工站侧重于社会工作实践的一般性服务和转介服务,承载着区域内社会工作服务的“一站式”集市功能,是提供专业社会工作服务的“供需对接”平台,并与区域内党群服务中心、社区服务站等平台实现有效衔接。其二,建设专门性的社会服务机构。专业社会工作机构或部门聚焦提供专门服务,在长期的服务过程中形成专门性的理论、模式、方法、服务传递方式,服务特定的人群,可以承接一般性服务平台根据需要进行的服务转介。其三,社会工作支持中心侧重孵化培育社会工作组织和人才队伍,承载着专业督导、项目评估和专业指导等功能。社会工作实践需找准民生热点、难点、痛点,做实“平台”,突破平台角色“资源整合”有壁垒、“功能边界”有重叠等“结构性困境”,谋划社会工作实践的专业化推进、高质量发展。上海浦东、江苏太仓、湖南等地近年的实践表明,构建多层次、分领域、广覆盖的社会工作服务体系需要有一个枢纽型的支持平台。上海浦东建立了社会工作转介平台,平台依托浦东社工协会建立,推动了区域范围内各领域服务单位加入,充分发挥平台转介作用,向有需求的服务对象及时提供转介服务;江苏太仓建设了市级社会工作服务指导中心,采取政府购买服务形式,结合 “网格发现需求—联动平台派单—指导中心处理—社工机构服务”服务体系,服务于区域范围内16类特定类型对象,为全市社会工作开展提供强有力的专业支撑;湖南的“禾计划”要求各地设立乡镇社工总站,总站在链接资源、督导培训等方面起到了平台作用:赋能基层,提升乡镇(街道)和村(社区)服务站点的服务能力。

第三,实现微观与宏观均衡。社会工作实践体系以微观为导向的同时需注重宏观层面的专业实践。宏观上,社会工作实践特别强调“积极而不激进”。这一目标包含三方面内容:一是社区发展,以社区为本的社会工作促进改变,推动社区居民发展和福祉建设。这一策略能够实现城乡社区再造、保证社区发展的可持续性,最终改善社区的可持续发展模式。二是组织建设,建立更多数量和规模的社会组织,为多样化需要和不同群体提供服务、整合资源、倡导议题。提升社会服务输送体系的精准性、可及性,从而提升服务质量。三是价值引领,即形成公平正义、共享共富、关怀伦理和社会责任的价值共识。社会治理转型的内生需求是逐步形成全社会共识性的社会价值观。社会工作要共创和传递共享价值理念,面向弱势群体的增权赋能、分配正义倡导有助于增进弱势群体获得参与发展的机会和分享发展的成果;面向一般群体的社会工作服务可以从社会关系调适、社会矛盾化解以及社会和谐促进等角度推动全社会、全人群的包容与共享[13]。擘画中国语境中的社会工作,既要重视宏观实践的重要性,又不可忽视微观社会工作的价值。聚焦社会工作微观和宏观的双重目标,才能达至社会工作对微观与宏观平衡的内在要求。

最后,构建社会工作实践的支持性环境。社会工作实践所需的支持性环境是由政府、行业等主体构成的发展支持,和由企业、基金会等主体组成的资源支持等综合组成。社会工作实践的发展支持主要是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一般包括直接受益对象为社会公众的公共服务和政府履职所需的辅助性服务。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覆盖面和力度,都影响着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及其工作者的专业实践情况。有关政府部门对其服务成效的监测和展示,有利于社会工作获得更多政府部门的服务认可和制度保障。社会工作实践的资源支持与社会工作的生存相关联,需形成利于社会工作发展的政府、市场和公益慈善等构件多样的资源环境。社会组织方面,国家推动社会组织的发展从“多不多”“快不快”向“稳不稳”“好不好”转变,向能力提升和作用发挥转型;公益慈善方面,国家致力于培育发展现代慈善组织,引导有意愿、有能力的企业和社会群体投身慈善和回报社会;国家鼓励企业设立企业基金会,或企业家设立家族慈善信托,创新多元化慈善模式,参与“社会财富的第三次分配”,为社会工作发展提供新的资助渠道。

(三)政策体系层面:呈现“点—线—面—体”的发展进路

如前所述,社会工作的发展离不开政策的支持。总体来看,当前我国社会工作政策体系呈现“点—线—面—体”的发展进路。

社会工作政策最初是在“点”和“线”上突破,比如,2003年上海市政法委推动建立“自强社会服务总社”“新航社区服务总站”“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三个社团,提供专业化的社会工作服务。2011年中组部、政法委、民政部等18个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意见》,为社会工作发展确立了政治基调和政策路径,也开启了上海、深圳等地社会工作发展的整体性实践探索。

深圳在社会工作政策体系化方面,进行了较早的探索。2007年,深圳市委、市政府在国内率先出台《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推进社会工作发展的意见》及七个配套文件(简称“1+7”文件),旨在推动社工人才队伍专业化、职业化,着力开发社工岗位,建立社工+义工的联动机制,完善公共财政支持体系;2009年,民政部与深圳市政府签订《推进民政事业综合配套改革合作协议》,明确深圳为社会工作发展和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示范区;2020年,深圳市政府出台《深圳关于提升社会工作服务水平的若干措施》,在健全社会工作者职级体系和薪酬保障、改革与创新社会服务供给方式、健全社工服务综合监管机制等方面进一步优化了政策,明确提出要进一步健全党委领导、政社合作、多方支持的社会工作运行机制,并对社会工作的职业定位、动态管理、专业服务监管等做出了细致化要求。随之,先后出台《深圳关于提升社会工作服务水平的若干措施》《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库管理办法(试行)》《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评审专家管理办法(试行)》《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项目评估管理办法(试行)》《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规范指引(试行)》等具体政策和指引,基本形成了支持社会工作的政策体系。

乡镇社工站建设开启了社会工作的全国扩散,社会工作在空间上实现了从东到西、从城市到农村的突破性发展。按照民政部发布的数据,截至2023年1月,全国乡镇(街道)社工站覆盖率达到78%,16个省份覆盖率逾80%,8个省份实现了全覆盖,累计建成2.9万余个乡镇(街道)社工站,已有7万名社会工作者驻站开展服务[14]。实际上,乡镇社工站可持续建设与发展,涉及到非常多的政策议题,各地也正在探索和创新。乡镇举凡乡村发展的兜底服务、基层治理、产业振兴、促进就业等议题,跨部门的条块联动和多领域的协同整合需要体系化的政策支撑。如湖南省将基层社工站建设纳入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关于加强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若干措施》《关于全域推进整体提升城市基层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若干措施(试行)》等多个重要纲领性文件,这样的政策设计就能更好地确保“禾计划”的长期稳定发展。

先行先试的政策正在推动社会工作的发展,引领了社会工作的创新与探索,而聚焦政策的体系集成,将是今后一段时间社会工作发展的重点。目前一些有条件的地区正率先实现社会工作的体系化,比如浙江海宁、江苏太仓等区县一级的实践和政策体系化探索就非常有意义,因为区县一级是真正落实建设社会工作实践和政策体系的重要节点。北京、上海、广东、浙江、江苏、重庆等地要加快省(市)一级的社会工作体系建设,推动社会工作以区域发展带动整体发展,从而为形成全国分层分类的教育体系、覆盖城乡的实践体系、充分调动各方积极性的政策体系奠定基础。

三、体制化空间:社会工作在国家治理体系中的定位

社会工作的体系化建设,要与更大的生态关联在一起,关键在于社会工作在国家治理体系中扮演着何种角色,即处在治理体系中的哪个位置。社会工作与治理体制勾连的过程就是体制化的过程,其中包含三方面内容,即社会工作进入法律和政策、社会工作服务纳入公共预算、社会工作人才归口人才管理。

(一)社会工作进入法律体系

从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建设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到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支持和发展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和志愿服务组织,构建专业化、专职化城乡社区工作者队伍。经过近二十年时间,社会工作的发展获得了更多结构性机会。结构机会是指随着社会治理的转型升级,社会群众产生了新的需求,这些需求是原有体制、建制无法满足的,这就为国家、政府发展社会工作打开了可能性空间。国家的宏大话语体系中诸如和谐社会、社会管理、社会建设、社会治理议题提出后,社会工作者需要去建构、去创造、去推动这一结构性机会,并且在进入结构后应获得一个体系角色。对结构性机会的创造就是要推动社会工作进入法律法规和政策体系。

就法律层面而言,《社会救助暂行办法》《中国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社区矫正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都强调了社会工作的作用。但我们需要注意两点:一是社会工作尽管进入了多部法律,但还没有任何一个法律条款确认社会工作的法定角色,这个法定角色就是明确规定只有社会工作者才有权力执行某种社会功能。二是规范化建设有待加强,上述一系列的法律法规在较高层面对社会工作作出了相关规定,但因其较为简明扼要,导致在落地过程中出现城乡之间、东部和西部之间的差异[15]。

今后一段时间,社会工作进入法律体系的任务是,在社会工作已介入领域的政策法规基础上进一步提炼和完善,拓展社会工作介入其他领域以及进入应急管理体系的相关规定,加强政策和法律集成。结合各地实践,在国家层面制定推动社会工作事业发展总的法律文件。就地方而言,社会工作界要推动法律文件的贯彻落实,出台实施细则,有效衔接法律条文实施的各个层面,最终在实践体系上有明确的目标、任务和机制。

(二)社会工作服务纳入公共预算

体系角色就是社会工作专业要进入公共服务体系,成为政府财政拨款清单里不可缺少的一项。与体系角色相对的就是可有可无。中国的社会工作发展,无论是政府购买服务(发展社工机构)还是乡镇社工站,例如广东的“双百计划”,尽管形式不一样,但经费都来自政府。如果政府的公共财政提供持续的经费保障,这意味着社会工作具有体系性角色。一个非常简单、验证一个专业是否有体系角色的方法就是,当财政拨款压缩时,所属专业服务会不会被压缩。比如,社工机构一般以政府购买服务为主,在中央财政有一定程度压缩的背景下,政府购买服务的款项如果未被压缩,可以判断该专业在结构中获得了一个体系性角色。反之,如果购买服务的项目被取消,则说明该专业可能并没有建立起专业的体系性角色,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至少不是最优先要拨款和政府要保障的对象。

将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视为基本社会服务和公共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纳入政府的公共财政预算体系,就能保障社会工作服务经费支持的可持续性,这样,传递关怀和温暖的社会工作者就成为人民城市建设和乡村振兴不可或缺的力量。同时,社会工作领域专家要倡导构建有利于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发展的制度环境,推动政府工作更多地熟悉和了解社工服务的专业优势和实践绩效。在政府不断完善公共财政制度和公共预算制度的基础上,发展出委托、招投标、资助等不同的政社合作模式,推动政府和社会组织之间合作模式的多元化。完善社会工作服务体系才能稳定、有效、及时地提供有需求群体期待的社会服务。

(三)社会工作人才归口人才管理

社会工作人才是否纳入人才管理体系,是社会工作是否具有体系角色的一种重要指征。纳入人才管理之后,社会工作者就有了更多机会与体制进行连接、对话、沟通、融合,从而发展体制能力。从各地的调研情况看,越来越多的社会工作者担任“两代表一委员”,例如,深圳有37名社会工作行业人士当选市、区两级党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部分地方出台了比较利好的人才政策,比如,江苏太仓、深圳的龙岗区和龙华区。

太仓市自2015年以来,相继出台了一系列社会工作人才支持政策,主要呈现三方面特点:第一,纳入人才发展规划,将社会工作专业人才计划列入市级民生领域人才队伍建设的重要内容。第二,推进社工本土化,鼓励本地优秀高中毕业生报考社会工作专业。第三,开发社工专业岗位,明确岗位设置数量、社工薪酬待遇、岗位补助标准,通过政府补贴、派遣社工岗位方式开发各领域社会工作岗位;通过补助薪酬方式鼓励社工机构引进专业人才,缓解机构初创期生存压力,同时稳定社工人才队伍。

2013年,深圳的社工人才纳入了人才安居政策惠及范围。深圳市龙岗区和龙华区2022年发布了人才专项扶持政策。从政策文本看,一是较为重视高端人才引进和示范引领作用。鼓励机构柔性引进国内外先进地区社会工作领域专家提供专业指导服务。由高层次社工人才领办社工人才工作室,建设本领域研究和人才培养的基地。二是支持人才培养和激励。设立专项资金鼓励社工人才开展实务经验和理论知识交流、参与基层服务和专业培训,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学术论著,推动社工人才向专、精、深目标发展。

太仓、深圳两地在人才支持政策上都重视社会工作人才的分类分层管理。太仓将社工人才分为领军人才、重点人才、实务人才,并对领军人才、重点人才实行目标管理、动态管理和考核退出机制。深圳侧重对高层次人才的引进和扶持,包括领军人才、菁英人才、骨干人才。两地对社工人才都给予了明确的经费支持,并辅之以其他的激励措施。

社会工作人才的培养、使用、激励和评价是社会工作职业化的重要内容。在我国当前语境下,社会工作纳入人才管理,是社会工作人才体制化的重要路径,这也为推进社会工作的宏观实践提供更多的结构性机会和体制性可能。

今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提出要组建中央社会工作部,省、市、县级党委组建社会工作部门。尽管这里的“社会工作”是“大社会工作”,但中央对“社会”的高度重视为专业社会工作发展打开了新的体制空间,社会工作要充分发挥好联系群众、服务群众、团结群众的专业优势,从而更好地服务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数字化转型:回应社会的数字化带来的全新挑战和机遇

面对全球化、信息化、市场化、城市化等一系列要素的叠加,社会的数字化给社会工作的发展带来了全新的挑战和机遇。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方式、社会的组织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而社会工作既有的理论、知识、模式和技巧还不能完全适应这样的变化,急需真正直面数字化的经济、生活与治理,实现社会工作的数字化转型。我们应当将数字技术融入社会工作服务过程中,建构新的社会组织样态,并以此作为社会工作创新的切入点,推进数字社会工作。社会工作要顺应这一发展大势,与互联网、人工智能、数字技术等紧密结合,打开社会工作的想象力,拓展社会工作的传统界限,在更广阔的空间实现专业价值。

(一)社会的数字化:新挑战与新机遇

社会工作需要回应社会发展新态势。数字时代的信息通信技术革命性地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相互连接与互动交流的方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产与生活,带来了根本性的社会变迁[16]。全球社会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数字化正在冲击人类社会已有的诸多建制。其一,信息化社会来临打破了以往的信息垄断,社会成员的意见表达渠道得以通达,自主意识进一步增强,地方性事件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并引起全国关注,这是国家治理的新课题。其二,数字化平台为每个人提供了生活便利。每一个体都被卷入互联网的洪流,普通用户大量使用网络平台开发的购物、会议、课堂等功能,个体在享受数字化带来的生产生活便利和快捷红利的同时,也存在着遭遇金融风险、算法控制和网络欺诈的可能。其三,线上平台的兴起打开了网络就业的新渠道。依赖线上平台兴起的直播网红、博主等自由职业者数量正在不断增加,他们同时也面临着平台剥削、网络暴力等风险。

毫无疑问的是,社会工作界应该紧跟数字经济、数字政府和数字社会建设的大势,提升数字能力从而获得体系化的角色,进一步承担数字化使命。社会工作者需要具备与新技术结合的能力,包括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及区块链等技术赋能社会工作。

(二)以新技术赋能社会工作

数字化时代的社会工作需要新的想象、范式与方法。应该说,中国推动社会工作的数字化有着天然的优势:巨大的人口规模下形成的数字化效应、各个领域在快速推动数字技术的广泛使用以及丰富的行政、社交和大数据。数字社会建设要始终以人民为中心,把保障和改善民生作为核心使命,不断地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期望,让亿万人民群众充分享受数字化红利,提升社会服务的便捷化、精细化和普惠化,社会工作必须积极作为,主动推动数字化转型。但是面对社会数字化带来的新挑战,当前的社会工作似乎并没有在社会中发挥起引领或主导作用。分析其原因在于,社会工作还未能敏锐地回应数字化生活、经济与治理所带来的新变化,在理论上没有及时作出反应,在实践中也是如此。然而,诸如数字化、互联网、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都已明确预示了未来社会发展的方向,社会工作如果自外于这样的趋势、脱离大趋势,就有边缘化的危险。

推动社会工作的数字化转型,以新技术赋能社会工作是必要的,也是迫切的。创造性地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及区块链等新兴技术赋能社会工作传播价值观、提供专业服务、倡导社会政策,社会工作界需要提出新的解决方案。社会工作要善于利用互联网传播性强、覆盖性广等特点,打破现有以行政区划为主的服务供给模式,转向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区块链、大数据、地理信息系统、云计算等新兴数字技术重新规划服务资源,根据差异化的服务需求聚集区域分布精准、合理地配置服务资源,可以有效摆脱行政化掣肘,避免“一刀切”服务供给模式,建构服务资源先整合再配置的服务供给模式。特别是大数据对于跨学科、跨领域协同研究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这样社会工作就可以突破以往的研究模式,积极应对社会建设、社会政策、社会服务等重大现实问题。在此基础上,社会工作需要创新基于数字化的理论框架与实践模式。比如,探索建立数字化的评估和测算方式,将行政和服务大数据、社交媒体数据等纳入,只有时刻关注社会的动态变化不断推陈出新,才能促进实践模式迭代升级、理论得以总结和提升。又如,充分利用互联网时代更强的社会感染机制,强化社会工作的“时势”权力等。

在新技术赋能下,社会工作要转型为数据科学。社会工作缺乏数据基础则很难成为科学;缺乏数据基础,也很难推动宏观的改变。当然,社会工作的实践不能仅仅依靠数据,需要有理论对数据进行组合和集成,才能更好地推动专业实践,也就是说,社会工作是有思想的数据科学。社会工作的数据科学在国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很多国际期刊都刊发了前沿性的研究成果,包括将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大数据与社会工作的结合等。比如,用机器学习和电话数据更精准地进行人道主义的援助,又如,借助机器学习对社会服务机构的个案记录进行数据挖掘,辨识出高风险的儿童福利个案,再如,用卫星遥感图片和机器学习预测贫困等,这些都是明显有别于传统的社会工作知识生产的新范式和新方法。如何将这样的研究转化为专业服务实践,是社会工作数据科学的重要任务,也即数据的实践转化。

(三)发展以“数字人权”为中心的社会工作

社会工作的数字化转型应以公平正义为价值观,不仅需要数字赋能,还要强调数字人权。社会工作界应警惕数字分化、数字鸿沟、数字侵害以及算法控制和平台霸权,着力关注社会弱势群体。数字化技术被广泛运用于各个领域,深度渗透人们日常的生产和生活,使得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数字身份,这就衍生出“数字人权”这一全新的议题。

数字化使用主体间的不平等使“数字化弱势群体”遭遇歧视,甚至还出现“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等有损人格尊严的数字化暴力活动。为保障“数字人权”,有必要在健全数字化技术应用法律法规基础上,加强平台的治理责任和社会责任,为受到数字侵害的群体提供专业服务和社会支持。

社会工作应该聚焦于其间至少两项议题:一是保护数字弱势群体、消弭数字鸿沟。为数字弱势群体提供更全面、更直接、更贴心的服务,包括增强该群体对新技术、新设施的使用与掌握技能;助推各类网站、平台和APP等的全人群适应,解决找不到、看不清、听不到、学不会等现实难题。二是倡导数字化的社会伦理和公共意识。社会工作要倡导建立适应数字化的人权框架和社会价值观,推动符合人权、人性和人心的数字化转型。

中国式现代化需要社会工作有新作为,推动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可从体系化、体制化和数字化这三个相互联系的主题切入,其本质就是构建一个更有利于社会工作发挥专业优势的行业内外相互关联的生态。体系化建构围绕社会工作教育体系、实践体系和政策体系展开。体制化空间,就是倡导社会工作进入法律体系寻求结构机会,促进社会工作服务进入公共预算获得体系角色,推进社会工作人才纳入人才管理锻造体制能力。数字化转型强调社会工作善用数字技术赋能专业服务,发展以“数字人权”为中心的社会工作。体系化建构、体制化空间、数字化转型三者紧密关联在一起,回应着当前社会工作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这一现实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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