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慧,朱春柳
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珠宝学院,腾冲 679100
近年青铜器元素一直是设计领域的创作源泉之一,古滇国青铜器作为中国古代文化遗产之一,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能为本次首饰设计提供一定灵感。本研究选取古滇国青铜器造型特征、装饰纹样、文化内涵并结合设计方法,将青铜器艺术元素进行重构,进而探寻古滇国青铜器元素在首饰设计中的应用途径与方法。古滇国青铜器种类繁多,主要包括生活用具类、生产工具类、兵器类、乐器类、装饰及工艺品类等,其数量丰富、器型别致、造型奇异,具有独特风格。古滇国青铜器背后映射了宗教、权力、生活、文化内涵,是古滇国人的精神寄托,其不仅具有隐喻功能,在艺术特征上更是极具特色,然而,大众对古滇国青铜器了解甚少,其具有美学特征的造型纹饰尚未得到充分开发及应用[1]。
近年关于古滇国青铜器艺术方面的研究大多从美学、文化符号学、形式分析法、艺术学理论等视角作为切入点。目前有学者以美术学视角分析研究古滇国青铜器的艺术价值,如陇艺梅[2]黄梦瑶[3]等分析古滇国青铜艺术特征,探究其美学价值、文化背景及意义;谢汪蝶扬[4]基于艺术学理论、艺术设计学对古滇国首饰进行分析,归纳古滇国首饰艺术造型上的独特性;毕岸洁[5]从传统文化的角度出发,从首饰的材质、符号进行了思考,力求在首饰的文化性上找到新的突破。综上,古滇国青铜器在艺术方面的研究较丰厚,对后人有一定借鉴意义,但对于后期实践探索较为缺乏,因此,本研究以首饰设计为载体将古滇国青铜器艺术元素融入首饰设计实践中。为现今首饰设计提供可借鉴吸收的经验,使古滇国青铜艺术及文化与现代设计接轨,设计制作出具有古滇国青铜器辨识特征的作品,以首饰为载体,使更多人能关注其价值,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
公元前十世纪左右,滇池区域已经聚集了以古滇人为主体民族的群族,到战国后期至西汉时代,形成了独立的“方国”——滇王国。古滇国疆域主要位于以滇池为中心的云南中部及东部,在历史学上指分布东至现今的云南曲靖,西至安宁,南至元江。云南青铜器时代始于公元前十二世纪末,公元前四五世纪进入繁盛阶段,出土青铜器共计数万件,有着独特的风格风靡全球。云南青铜文化分布,主要划分为滇池地区、洱海地区、滇西北地区和红河流域地区四种类型,其中滇池地区古滇国青铜艺术最具代表性[6]。古滇国青铜文化从青铜制作工艺、技术及青铜器背后的文化语言都体现出古滇国青铜文化是多重文化交织的结果。云南自古以来民族大量混居文化交融的现象比比皆是,古滇国高度文明与其特殊地理位置,及汇聚游牧文化、农耕文化、东南亚和西亚文化等多种文明有千丝万缕联系,包容性较强。
古滇国是云南历史上第一个建立了奴隶制度的地方政权,最突出贡献为创造了独特古滇国青铜文化艺术。云南享有“彩色金属王国”之称,盛产铜、锡等金属,该类资源对古滇国青铜器发展有巨大影响,与北方青铜器物相比,古滇国在制作战斗工具、实用器具基础上,还有富足的铜锡资源制作乐器等,古滇国青铜器皿以铜鼓、贮备器、铜扣饰、乐器、兵器为主,题材多表现当时战争、狩猎、舟渡、祭祀、纺织、放牧、仓储、歌舞等场面[7]。当时古滇国民众已住上干栏式木房,穿上粗麻织服,生活较为富足,故有大量时间及精力将其聪明智慧投入于青铜器艺术创造中。
造型艺术既是视觉艺术也是空间艺术,古滇国青铜器造型,以构思奇异、神秘而著称。古滇国青铜器造型之别致、构思之奇巧、制作之精湛、形象之生动、规模之宏大,是中国内地甚至世界同时期青铜器中少见,其中《牛虎铜案》、《杀人祭柱》、《八人舞乐》、《二虎噬猪》、《舟渡图》、《上仓图》等青铜作品已成为中国乃至世界青铜艺术极品。
古滇国青铜器艺术一大特点为生动写实。青铜贮贝器上,有丰富写实的人物活动场景,如“纺织贮贝器”(图1)刻画出了女性双膝下跪纺织场面,画面中心人物运用鎏金手法,从装扮、坐姿等细微差别来表现身份不同。器盖上铸出大量人物,铜铸人物虽不大,但造型生动,风格拙朴,活动复杂,高度仅几厘米,均比例匀称,神态生动各异,不仅能细致的刻画出人物肢体和五官,有的精细到眉毛、鼻翼、眼窝都刻画得惟妙惟肖,足见古滇人艺术造型能力达到很高水平。古滇国青铜器还有以动物界天敌关系为创作题材,其中动物以群体方式出现,也遵循了世界万物相生相克、物竞天择的原则,如“水鸟捕鱼铜扣饰”(图2),水鸟捕鱼最为有利的为爪子及嘴巴,整体构图将爪与鱼融为一体,比例协调,生动写实,画面整体较紧凑、稳固。“虎牛铜案”(图3),器物整体由两牛一虎组成,牛作为器物主体,下方的牛被缩小比例站立于大牛腹部之下,一正一侧,虎攀于大牛尾部,咬住牛尾。大牛整体刚劲有力,敦实厚重,牛背峰部隆起,大牛背部向下凹,作为案的实用功能。艺术角度分析来看整体器物比列和谐,两只牛动态平和安静,虎的动态凶猛强悍,动静结合,丰富了整体画面感。大牛腹下小牛,增加整体重量,重心降低,整个器物符合力学原理。“牛头铜扣饰”(图4)运用对称与均衡的形式美法则,以比例协调的牛头为画面主体,整牛以悠然自得的形象卧于牛角两端,仿佛卧在草原上悠闲舒适休憩的姿态,画面刻画细致写实,意境优美,留给观者无限的想象空间。运用叠加的手法在主体物四周饰以装饰物,牛角上部分较重,在牛耳部以走势向上的蛇进行重量平衡,符合力学的基本原理,运用大小对比手法,画面整体具有强烈的层次感、空间感,线条感流畅。
图1 纺织贮贝器(彭晓提供)Fig.1 Bronze cowrie contamer with a weaving scene cast on the lid
图2 水鸟捕鱼铜扣饰(彭晓提供)Fig.2 Bronze hanging ornament with a scene of a water bird holding fish
图3 虎牛铜案(彭晓提供)Fig.3 Bronze table
图4 牛头铜扣饰(彭晓提供)Fig.4 Bronze hanging ornament in a shape of ox head
回顾历史可发现在设计天地中涌现出的令人激动不已的艺术现象莫过于装饰带给人类视觉的幸福感,可见装饰催生了人类设计艺术思考的自发习惯,装饰提升了人的审美高度,也是装饰凝聚了让人震惊的视觉艺术。
古滇国青铜器装饰纹样,大多遵循繁简结合,写实与抽象并存的规律,如人形钮铜钺、鱼鹰衔鱼钮铜钺、孔雀纹铜铲(图5),孔雀纹铜铲的铲柄部分以抽象回形纹、三角形齿纹为主,铲面部分以写实孔雀纹为主,两只孔雀背道而驰。“孔雀践蛇穿銎铜斧”(图6),斧柄上方饰以立体孔雀和蛇,表现手法写实生动,鲜活有力、动感十足,斧柄面上新出现的立体青铜雕塑取代了装饰纹样在装饰美学上的主导地位。斧柄上饰以抽象几何双钩螺旋纹、菱形纹等,符合对称与均衡形式美法则,装饰纹样有繁有简,有具象与抽象,艺术价值极高。“虎牛鹿贮备器”(图7),盖面以写实立体的虎、牛、鹿做装饰,刻画精湛,比列协调,不同动物毛发装饰手法均不相同,其大小符合三类动物尺寸,动物之间排列错落有致。鼓身以抽象装饰纹样为主,饰以水波纹、三角形锯齿纹、以刻线表达各类鸟纹等,纹样细致、线条精致、装饰整体饱满,繁复与盖面形成鲜明对比。运用写实的表现手法巧妙地刻画出神形兼备、生动形象的图案。在艺术效果上,古滇人也能精准刻画,他们不追求完全写实,而是抓住动物主要特征,省略部分细节,以达到装饰目的。
图5 孔雀纹铜铲(彭晓提供)Fig.5 Bronze shovel decorated with peacock design
图6 孔雀践蛇穿銎铜斧(彭晓提供)Fig.6 Peacock and snake decorated on handle holding part
图7 虎牛鹿贮备器(彭晓提供)Fig.7 Bronze cowme container with tiger,ox and deer cast on the lid
因此,挖掘古滇国青铜器装饰纹样结构的美感特性,可揭示装饰形式美感现象本质,对于当今装饰艺术设计,提高装饰形式美感艺术水准尤为重要。古滇国制作青铜器装饰首先不可能以审美价值为主,但运用现代艺术角度来评价,其可作为审美主体,器物装饰有平面、立体、写实、抽象等,装饰形态丰富多样,平面与立体组合,抽象与写实组合,赋予在器物不同部位,主次分明,不仅在审美上具有研究价值,在首饰创作上也能给设计师带来无限灵感。
古滇国青铜器不仅装饰纹样丰富、造型多样,在材质和色彩搭配上也十分巧妙。现藏于云南江川李家山博物馆的“金腰带铜扣饰”(图8),由黄金锻打而成的腰带及铜扣饰两部分组成,扣饰中间镶嵌红色玛瑙珠饰,外圈镶孔雀石圆片,以玉环为界,边沿环带区镶有孔雀石圆片,扣饰背部有矩形扣环,可与带面相连。使用了三种玉石材质,在质感统一的同时,为丰富其外观效果,三种玉石呈现不同切割及排列方式。腰带的金属材质与玉石材质、黄金与铜材质的组合,经过历史长河的冲刷,展现出金黄色的高贵与铜绿色斑驳的神秘,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在色彩的搭配上也别具一格,绿色孔雀石与红色玛瑙,属于互补色,强烈的色彩差异构成了主要的视觉中心;黄色玉环与金黄色腰带相呼应,属于同类色,绿松石的冷色与红色玛瑙、金黄色腰带的暖色组合搭配,冷暖结合,色彩组合巧妙。
图8 金腰带及铜扣饰[8]Fig.8 Gold belt and round hanging ornament
晋宁石寨山出土的“圆形镶嵌铜扣饰”(图9),正中镶嵌白色玛瑙珠,外圈为孔雀石圆片及白色玛瑙环,再外用孔雀石圆片镶成卷云纹,两云纹间嵌以玛瑙珠,生硬的铜质配以温润的玛瑙,形成对比与统一的视觉效果,背面有便于系挂的矩形扣。在色彩上以低明度调的绿松石和高明度调的白色玛瑙组合,低明度调占比较大,整体视觉效果较沉稳,配以高明度调的白色玛瑙有点缀提亮的作用,整体更具生命力。
图9 圆形镶嵌铜扣饰(彭晓提供)Fig.9 Round bronze hanging omament inlaid with jade pieces
首饰艺术产生的原因之一源于原始人在狩猎活动中,发现自然界中动物羽毛及其独特、美观,便把羽毛戴在头上做装饰,用来吸引异性的注意力。首饰设计也一样,设计师为了设计出更有韵味,更能引起人们共鸣的作品,往往会在装饰、造型、色彩、文化上下功夫。如李詹璟萱博士的《羽之梦》(图10)和《风之梦》(图11),以广西铜鼓纹饰为灵感的首饰设计,将羽人纹、游旗纹进行了简化、提炼和再创造,广西铜鼓纹饰中提取出的元素打散、重构,融入当地壮锦的装饰手法和配色特点,应用于现代首饰设计。
图10 李詹璟萱 《羽之梦》[9]Fig.10 "Dream of Plume" earrings
图11 李詹璟萱 《风之梦》[10]Fig.11 "Dream of Wind" pendant
当代首饰是对观念、情感及生活的感受。在视觉感知上,材料特性主要体现在色彩上,色彩是最易被感知也是最后被遗忘的,青铜冷色调特性为庄严、肃穆,亚克力材质色彩丰富,透明度高给用户时尚简约感,区分该类材料直观感受就是其色彩。当代首饰艺术家对新材料的运用非常重视,甚至许多艺术家把“新”材料的探索当作毕生追求首饰创新的方式及语言[11]。
材质能给人强烈视觉冲击力,材质对作品造型艺术起到制约及支撑作用,运用不同色泽的金属材质,搭配玉石作为视觉的主体,符合古滇国青铜器材质搭配的原理。再对青铜色质合理运用及搭配,运用互补色、同类色等原理,将青铜原本的金黄色与青铜经过时间冲刷留下的油青色运用于首饰中,形成故事性,可给观者产生一种肃穆、沉静感觉,色彩设计和其他造物活动一样会让人产生心灵的互动。
表意的内核在于用有限的“象”传达无限的“意”这一特点最直观的表现是古滇国青铜器装饰背后的文化以及繁简结合的美学特征[12]。古滇国青铜器精美神秘的装饰纹样,其中繁简结合更是独树一帜,将古滇国青铜装饰简洁的菱形纹与繁杂的孔雀元素应用于首饰创作中,不是纹样的简单粘贴复制,而是对纹样进行美学分析及再创造的过程,以现代人的审美观念,加以提取、重构和再应用,既体现传统艺术热情浓郁的风格特征,又凸显现代首饰简洁雅致的时代特色[13]。
古滇国工匠更多以写实的手法将动物飞翔的雄姿、战争的激烈、驯兽的场景,织布等生活场景刻画出来,极少以抽象手法表达动物造型,古滇人擅长用写实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愿望和对生活的憧憬,如青铜扣饰和贮贝器上的动物形象就是动物本性塑造,牛的憨厚壮实、虎的威风凛凛、孔雀的神性瑞福,极具张力。
古滇国人处于生产力相对落后的时代,对自然依赖和敬畏的某种气息,映射在青铜器中,显得神秘诡异。铜鼓叠加形成的贮贝器,及贮贝器上方立体形象形成强烈空间感,是二维与三维的转换,具有空灵之美。将滇国青铜造型美学特征运用于首饰创作中,可借鉴其叙事性、空间感、写实性、夸张等艺术手法,结合装饰美感、材料的特殊性及文化内涵,运用现代设计语言,分割重组等将其表达出来。
古滇国青铜器种类繁多、装饰精美、器型别致,值得人们进行深入探究。在设计实践中可以采用简化、分解重构等方法提取其造型、纹饰,再结合材质配色等特点。本次首饰作品《滇铜之韵》,进行简化是将牛角元素变形,抽取出典型元素,以点线面的形式进行牛角元素的概括。根据前文总结出的古滇国青铜器写实与抽象结合的特点,提取孔雀践蛇穿銎铜斧中最具张力的孔雀和蛇的元素,从肌理的细节刻画到造型上以写实生动的手法呈现,牛的形象以抽象、分解重构的手法处理,两者结合,运用对称与均衡的形式美法则,首饰整体符合繁简结合,具象与抽象结合的原理(图12)。材质与色彩搭配上,金色与绿色搭配银色为主,金色代表青铜原始色彩,绿色为青铜器经过时间冲刷沉淀后的色彩呈现,冷暖色彩组合,材质上金属与玉石搭配组合,整体构思具有一定创新。
图12 滇国青铜元素首饰设计(笔者设计)Fig.12 Bronze element jewellery design in ancient Yunnan
古滇国青铜器是反映古滇国文化、军事、政治、生活、造物理念的珍贵实物资料。古滇国青铜器流传至今,凝聚了无数古滇人经验与智慧,古滇国青铜器装饰、造型、材质搭配极具特色,制作手法极其精湛。古滇国青铜器生动写实的造型艺术、繁简结合的装饰纹样、神秘巧妙的色质搭配给予首饰设计一定的借鉴意义,从古滇国青铜器的型、纹、质、色作为首饰设计的切入点,结合现代设计语言及技术,设计具有古滇国青铜器艺术特征的首饰,可满足人们对首饰个性化、文化性的需求,更好地弘扬优秀传统造物理念及文化。现代首饰都追求个性化、文化性、装饰性等特点,一件有文化底蕴的作品才更能经得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