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勤 赵雨婷 张心妤
[摘 要] 随着对外开放水平的提升以及通信和运输成本的下降,通过生产过程分割进行跨境生产已成为可能,贸易便利化作为隐性壁垒则会对全球价值链分工产生较大影响。基于2006—2014年42个国家的投入产出数据和贸易便利化数据,在测算出各经济体全球、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以及运用熵值法得到各经济体贸易便利化综合指数的基础上,实证检验贸易便利化对生产分割长度的影响效应及内在机制。研究结果表明,贸易便利化水平对各国国内生产阶段数存在显著的抑制作用,对国际生产阶段数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也促进了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增加,且该结果具有高度的稳健性。从区分国家类型、行业类型以及贸易便利化细分指标三个方面进行异质性分析,发现贸易便利化对国内、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影响程度不同,其机制主要是通过降低中间投入品价格以及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实现。
[关键词] 贸易便利化 全球生产分割 生产阶段数 价值链
一、引言
随着运输和通信成本的下降以及世界经济开放程度的提高,各跨国企业将同一产品的生产过程进行分割并在全球进行配置成为可能。各国(地区)利用自身的比较优势和规模经济生产或加工特定产品的某个环节或某道工序,赋予其较高的价值增值,然后将其配置于邻近的地区或者其他国家进行专业化生产,直到形成最终产品。在上述过程中,全球生产分割应运而生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和较大的地理空间中大显身手。在此过程中,全球经贸规则治理体系从强调边境内的贸易自由化措施演进为强调边境后的贸易便利化措施,这使得生产功能不再局限于邻近的地区并显著促进了全球生产分工的纵深发展。换言之,生产分割产生于生产分工的发展进程当中,是分工格局发展的较高阶段和最新模式。2017年,《贸易便利化协定》的生效简化了进出口的程序,降低了交易成本,同时给予发展中成员和最不发达成员特殊和差别待遇,推动了国际贸易和全球经济的增长。2018年国务院印发《优化口岸营商环境促进跨境贸易便利化工作方案》,旨在简政放权,深入推进“放管服”改革,提高通关效率,加强科技应用,营造公平透明的口岸营商环境。2020年1月我国对《贸易便利化协定》规定的各类措施实施率已达到100%[1]。因此,作为隐性贸易壁垒的贸易便利化开始受到各国广泛关注。
关于贸易便利化的测度及影响效应研究,现有文献普遍沿用Wilson等[2]的构建思路,并在此基础上加入基础设施、金融服务等指标,并赋予相应权重,更加系统全面地衡量贸易便利化水平。刘斌等[3]建立了包括4个一级指标和9个二级指标的贸易便利化指标体系,并使用熵值法计算综合指数。杨青龙等[4]运用灰色关联法测算“一带一路”沿线主要国家的贸易便利化水平。还有学者使用代理变量法来衡量贸易便利化水平。Marti等[5]使用代理指标物流效率LPI研究其对新兴市场国家贸易量的影响,结果表明,相较于进口贸易量,LPI对新兴市场国家出口贸易量影响更显著。Feenstra等[6]使用港口效率的加权平均指数来替代一国贸易便利化水平,研究得出贸易便利化不仅可以促进贸易流量增加,还会产生福利效应。广义的福利效应包括促进出口扩展边际和集約边际。Fontagné等[7]发现,海关手续简化、出口地信息的可获得性、事先裁决等贸易便利化措施对中小企业出口扩展边际和集约边际的正向影响更显著。刘晨阳等[8]使用OECD的TFIs指标作为贸易便利化水平的代理变量,发现贸易便利化对出口多样性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并模拟发现TFA的全面实施会使出口扩展边际增长14%。狭义的福利效应仅包括生产率增加、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等。佟家栋等[9]基于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研究发现,提高透明度和降低腐败度会给全球各经济体带来显著的贸易收益和福利收益。程凯等[10]利用CEPII数据库研究发现,总体上贸易便利化会通过降低贸易成本抑制了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且产品质量越高,抑制作用越明显。Ahsan[11]认为贸易便利化会增加一国进口,尤其是中间产品进口,从而显著提升进口企业的生产率。
国内外学者从不同的角度描述了世界分工格局的概念和内涵。Dixit等[12]利用多阶段生产模型(Multistage Production)分析垂直生产结构生产的制造品贸易,其中每个阶段都为中间产品增加价值,从而生产出为下一阶段做好准备的在制品。Hummels[13]提出“垂直专业化”(Vertical Specialization)这一概念,其关键特征是使用进口投入生产一国的出口商品,这一概念基于价值创造的角度,故又叫全球价值链分工。Acemoglu等[14]将“碎片化生产”(Fragmented Production)定义为一个生产过程被拆分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步骤,这些步骤可以在不同的地点进行,但产生相同的最终产品。诸如此类的概念还有:“万花筒比较优势”(Kaleidoscope Comparative Advantage)、“价值链切片化”(Slicing Up the Value Chain)、“全球经济生产非一体化”(Disintegration of Production in the global economy)、“全球生产”(Global Production Networks)、“外包”(outsouring)、要素分工、产品内分工[15-19],等等。这些概念的内涵侧重点不同,要么仅描述生产分割的表面现象,要么是从比较优势、中间品贸易、生产经营的主体或者价值创造等角度进行概括,无法反映经济结构的复杂度,也无法清晰揭示一国生产分割情况。
Fally[20]提出用上游度和生产阶段数衡量一国经济生产分割的长度,但单国(单区域)投入产出模型无法区分国内和国际生产分割。倪红福等[21]改进了Fally的测度指标,将其拓展到全球投入产出模型,并对全球生产阶段数进行分解,构建了一种能够区分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的指标。在测算方法日益成熟的基础上,学者们开始关注全球生产分割的影响因素。尹宗成等[22]对中国分区域进行研究,发现金融发展显著提高了国际生产分割水平,且金融发展效率比金融发展规模的促进作用更显著。倪红福等[21]从国家层面实证研究全球生产分割长度的影响因素,发现研发强度、资本密集度、经济规模显著促进全球生产分割长度,私人部门信贷量占比显著抑制全球生产分割,而高技术劳动力强度和服务业增加值占比对国内和国际生产分割长度影响各异。陈健等[23]揭示了中国服务业生产分割进入“国内升—国际降”发展阶段,并实证证实了要素禀赋、要素价格和部门生产率等因素直接表现出对国内生产分割的正向影响。宋建等[24]研究发现政府生产补贴对国内和全球生产分割具有显著的“U”型关系,与国际生产分割呈倒“U”型关系。
目前的文献主要从价值创造的视角研究贸易便利化对生产分割的影响效应,而基于生产的视角的文献很少。Blyde等[25]使用各国垂直一体化的外国子公司的数量衡量离岸外包,发现经济一体化协议(EIA)对离岸外包有显著的积极影响。刘斌等[26]研究发现,贸易便利化的硬环境和软环境对发展中国家价值链参与的影响均较深,且从区域链视角分析得出,贸易便利化可以有效抑制区域碎片化。吕越等[27]进一步研究得出,贸易便利化通过扩大对外开放和市场规模来促进各国嵌入全球价值链。武杰等[28]发现贸易便利化可以通过增加服务要素投入显著促进中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且发达国家的促进作用较发展中国家更強。董虹蔚等[29]应用42个国家双边产业数据进行实证分析得出,贸易便利化对出口附加值率存在“U”型效应,并发现贸易便利化会通过国际生产分割参与度和国际生产分割位置影响出口价值构成。杨继军等[30]采用双受限Tobit模型进行检验,发现贸易便利化可以通过中间品进口的技术溢出效应、成本节约效应和竞争效应来提升企业出口国内增加值。
基于已有文献,本文尝试从以下方面加以拓展:第一,以往的研究大多从贸易利得的角度刻画嵌入全球生产分工网络的程度,本文借鉴倪红福[21]的方法,基于世界投入产出表测算各经济体56个部门全球生产分割长度,并区分国内和国际生产分割长度;第二,选取4个一级指标和16个二级指标来构建贸易便利化指标综合体系,并运用熵值法赋予各指标相应权重;第三,选取合适的工具变量缓解内生性问题,并从国家类型、贸易便利化细分指标和行业类型进行异质性分析;最后,检验贸易便利化如何通过中间投入品价格和全要素生产率对生产分割长度产生影响。
二、典型化事实
(一)贸易便利化
将2006—2014年各经济体贸易便利化指数取平均值,结果见表1。从表1可以看出芬兰贸易便利化水平排在首位,瑞典、瑞士紧随其后,俄罗斯贸易便利化水平最低。总体来看,发达国家贸易便利化程度普遍高于发展中国家,在42个样本国中,英国排名第11,美国排名第17,中国排名第30,虽然中国贸易便利化水平位于金砖国家榜首,但与发达国家仍与一定差距。从地理位置看,欧洲国家的贸易便利化程度明显优于亚洲国家,贸易便利化指数超过0.7的有12个国家,其中11个是欧洲国家,1个是北美洲国家,而亚洲国家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国家贸易便利化指数都不超过0.6,贸易便利化水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二)生产阶段数(生产分割长度)
图1展示了中国2006—2014年生产阶段数的变化情况,可以看出,中国的生产阶段数总体上显著增长,生产结构的复杂度在提高、产业链在拉长。具体来看,中国的全球生产阶段数从2006年的3.05上升到2014年的3.96,增长了29.8%;中国的国内生产阶段数从2006年的2.24上升到2014年的2.37,增长了5.8%;中国的国际生产阶段数从2006年的0.81上升到2014年的1.59,增长了96.30%。这表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积极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承接国外生产环节的转移和外包,引入优质的外商投资,加大研发投入,使产业间和国际间联系增强,产业分工深化,生产链延长。在此期间,中国的国内生产阶段数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出现短暂的下降,主要是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国外经济增长减慢,出现了发达国家“制造业回归”和中国中小型企业倒闭潮,短暂性地削弱了中国产业之间关联度。
本文从样本国中选取了几个主要国家展示其生产阶段数的变化情况,如表2所示。可以看出中国全球、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明显高于42个国家平均水平,中国与韩国的整体变化趋势相近。2014年中国全球、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分别为3.96、2.37和1.59,比世界平均水平(1.86、1.55和0.31)分别高2.10、0.82和1.28。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以美德为首的发达国家的全球、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呈缓慢的上升态势;在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均出现短暂的下降,其国内生产阶段数到2014年仍未恢复至从前水平。如美国的全球和国际生产阶段数从2006年的2.57和1.64分别增长到2008年的2.60和0.95,随后又降低至2009年的2.46和0.87,接着又上升到2014年的2.68和1.05,但是美国的国内生产阶段数从2009年开始降低后直到2014年仍未恢复至2006年的水平。这也符合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进行生产环节转移和外包,国内生产分工替代国际生产分工,国内产业出现空心化的事实。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设定
为了探究贸易便利化水平对生产分割阶段数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基础计量模型:
GPSLit(DPSLit、IPSLit)=α0+α1TFIit+γControl+ηi+ηt+εit(1)
式(1)中,i和t分别代表国家和年份。被解释变量GPSLitGPSLijkt代表全球(整体)生产阶段数,包括全球生产阶段数解构下的国内生产阶段数(DPSLit)和国际生产阶段数(IPSLit);解释变量TFIit代表t年份i国贸易便利化指数;Control代表控制变量;ηi和ηt分别表示国家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表示随机误差。
(二)变量说明
1.核心指标的测算
(1)全球生产阶段数(GPSL)及其解构下的国内生产阶段数(DPSL)和国际生产阶段数(IPSL)。本文借鉴倪红福等[21]的研究思路,考虑一个由N国K行业构成的全球投入-产出生产体系,任何一个国家i部门k总生产分割长度(生产阶段数)Pik为:Pik=1+∑j≠ixjiikPji,其矩阵形式为:PT=UT+PTA;PT=UT(I-A)-1=UTB。
利用分块矩阵分解方法:
(2)贸易便利化指数(TFI)。本文借鉴Wilson等[31]的基本思想,最终选用港口效率与运输质量、规制环境、海关与边境管理和电子商务这4个一级指标和对应的16个二级指标构建一个较为客观全面的贸易便利化指标体系,并运用熵值法测算出贸易便利化综合指数。表3是具体指标的选取情况。
2.控制变量的选取
本文选取以下控制变量:对外开放程度(open),用一国货物和服务出口总额占GDP的比重来衡量。外商直接投资(fdi),用外商直接投资净流入占该国GDP的比重来衡量。研发强度(rd),用研发支出占该国GDP的比重来衡量。经济(人口)规模(pop),用人口数来衡量。国家土地劳动比率(land),用一国劳动力人均陆地面积来衡量。金融发展水平(lndpf),用国内对私人部门的信贷量占该国GDP的比重来衡量,并取对数。基础设施(lninter),用互联网用户占人口比例来衡量,并取对数。
(三)数据说明
本文生产阶段数的原始数据来源于WIOD数据库。为了得到各经济体全行业的生产阶段数,其权重采用部门中间投入占总投入的比重。贸易便利化指标中清廉指数数据来自“国际透明组织”,其他二级指标来自WEF发布的《全球竞争力报告》。经济(人口)规模数据来自于Penn World Table 10.1,其他控制变量数据来自于WDI。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全面性,本文样本的时间范围为2006—2014年。
四、计量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本文形成了42个国家2006—2014年的面板数据,主要变量的统计特征如表4所示。本文中各国的国内生产阶段数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加总等于该国的全球生产阶段数,不同国家的国际生产阶段数相差较大,国际生产阶段数最小值与最大值之间相差1.917。贸易便利化指数最小值和最大值之间相差0.696,也具有明显的异质性。进一步的研究将通过实证分析展开。
(二)基准回归分析
本文在使用双向固定效應OLS模型的基础上,加入控制变量来检验贸易便利化对国内、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影响,结果如表5所示。第(1)和第(2)列的回归结果显示,贸易便利化水平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在5%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这说明,随着一国基础设施的完善、制度环境的优化、海关效率的提升和电子商务的发展,贸易便利化水平会相应提升,各国企业为了减少生产成本,会将部分生产工序外包出去,生产链呈现向国外转移的趋势,国际生产分割逐渐替代国内生产分割,这导致国际生产链变长,生产结构复杂度提升,而国内生产链缩短。第(3)列的结果显示,贸易便利化对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影响为正,但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构成了全球生产阶段数,贸易便利化对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相反,导致贸易便利化对全球生产阶段数的促进作用减弱。
在控制变量中,对外开放程度(open)回归系数为负,且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下对国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有显著影响。可能的原因是,随着进出口贸易的繁荣,一国对外经济活动越频繁,参与国际生产分割的程度越深。在此情形下,企业选择外包生产来降低劳动力成本,这使得国内生产链缩短。而国内生产阶段数减少的比例大于国际生产阶段数增加的比例,从而导致全球生产阶段数下降。外商直接投资(fdi)回归系数为负,但对国际生产阶段数不显著。一般说来,跨国投资有利于缓解融资约束问题,并带来技术溢出,进而促进国内产品甚至链条升级[32]。但如果一国投资环境相对较差,在引进外资时只注重规模的扩张,却忽视了投资质量,反而对生产阶段数的提高起到了消极作用[22]。研发强度(rd)的回归系数均为正,研发强度每增加1%能使国内、国家和全球生产阶段数分别增加0.011%、0.089%和0.1%,即一国研发能力越强,越倾向于将低技术和低附加值的生产链外包给技术相对落后、生产成本低的国家,而本土企业则掌握高技术和高增加值的生产环节,从而本国的国际生产阶段数增加,全球生产链得到延长。全球价值链也可能产生“俘获效应”,发展中国家依赖发达国家的技术,造成其对研发创新的支出降低,从而延长全球生产链[33]。总人口(pop)增长意味着生产力的提升和消费需求的增加,同时也会促进国内生产分工深化从而影响国际贸易。实证表明,一国人口规模越大,经济复杂度越高,即生产阶段数越大。国家土地劳动比率(land)反映了国家劳动力和自然资源的相对要素禀赋,它对国内和全球生产分割影响显著为正,对国际生产分割影响为负,是因为一国自然资源禀赋越丰富,越可能出现自然资源诅咒,该国被锁定在低技术密集型产业,延缓了产业化过程,不利于出口技术水平的提高[34],导致国际生产链缩短。金融发展水平(lndpf)每提升1%,国内生产阶段数增加0.016%,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分别减少0.028%和0.012%。这说明,国内金融约束越宽松,企业融资成本越低,资源配置效率得到提高,有利于企业开展专业化生产,进一步深化国内生产分割水平的发展。基础设施(lninter)的回归系数均为正,表明随着以互联网为代表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完善,国家间交流成本和搜寻成本降低,贸易联系效率提升,有利于产业的发展和生产分割长度延伸。
(三)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处理
本文通过工具变量法和增加控制变量的方法来缓解内生性问题,选取贸易便利化指数滞后一期的数据作为工具变量,并运用2sls进行回归。滞后一期的贸易便利化指数与当期的贸易便利化水平相关,而与当期生产分割水平无关,该工具变量的选取符合要求。估计结果如表6所示,第(1)(3)(5)列为贸易便利化滞后一期的相关性检验,F值皆为232.41,排除弱工具变量。第(2)(4)(6)列报告了使用工具变量进行的估计结果,贸易便利化水平提高1%,国内生产阶段数减少0.14%,且在5%水平下显著;国际生产阶段数增加0.245%,且在10%水平下显著;全球生产阶段数增加0.105%。从表6可以看出,使用工具变量后,结果与基准回归结果一致。
同时考虑到遗漏变量会导致内生性问题,本文将以下变量加入回归方程:政府公共服务水平(gov),以一般政府公共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表示;人力资本水平(hc),用基于受教育年限和教育回报率计算的人力资本指数表示;服务业增加值占比(ser),用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表示。回归结果如表7(1)至(3)列所示,贸易便利化指数对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影响为正,对国内生产阶段影响显著为负,结果并未发生明显变化,即加入变量后结果仍然稳健。
2.替换解释变量
衡量贸易便利化不同的指标可能会对估计结果的稳健性产生影响,故本文参考董虹蔚等[29]的方法,选取世界银行《Doing Business》中的出口天数和出口成本构建贸易便利化综合指标,因为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贸易便利化水平。首先将出口天数和出口成本标准化到1~7,然后对指标进行简单算术平均,分数越高代表贸易便利化程度越高。采用上述综合指标替代解释变量进行稳健性检验,其他变量不变,结果如表7(4)至(6)列所示,表明贸易便利化水平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始终显著为负,贸易便利化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始终显著为正,对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影响为正,该影响具有稳健性。
本文又借鉴李波等[35]的做法,为避免主观随机因素干扰贸易便利化指数计算过程中不同领域权重的确定,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重新测算贸易便利化指数,回归结果见表7(7)至(9)列。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替换指标后的估计结果与基准回归相同,且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的系数绝对值更大,证明基准回归结果稳健无偏。
(四)异质性分析
1.区分国家类型分析
本文按照IMF的标准将42个国家划分为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验证贸易便利化指数对不同发展程度国家的生产阶段数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表8显示了回归结果,贸易便利化水平在1%的水平下对发达国家国内生产阶段数显著为负,在10%的水平下对发展中国家国际生产阶段数显著为正。发达国家作为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的主导者,通常选择把核心生产环节集中在发达的母国,将低复杂度低附加值的环节转移和外包给发展中国家,部分产业日益空心化。随着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升,发达国家的企业进行生产分割的意愿和动力更强烈,导致其国内生产链显著缩短,也拉长了国际生产链。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也正积极融入全球价值链,承接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和外包,因此国际生产阶段数显著增加,全球生产阶段数的系数也相应增大。本文选取的是WIOD样本,包含中国、巴西和印度等金砖国家,这类国家已经发生“要素投入密集度”反转,即劳动密集型国家生产的是资本密集型产品[26],面临着国内生产链缩短的趋势,未来可能出现高端制造业向发达国家回流,中低端制造业向其他较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转移的现象。
2.基于贸易便利化细分指标分析
为了进一步观察贸易便利化不同子指标对于生产阶段数的影响,分别将 4 个一级指标即港口效率与运输质量(T)、规制环境(R)、海关与边境管理(C)和电子商务对(F)进行双向固定回归,回归结果如表9、表10所示。各一级指标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回归系数均为负,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回归系数均为正,其中港口效率与运输质量、海关与边境管理和电子商务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显著为负,规制环境和电子商务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显著为正。基础设施的完善、运输服务质量的提升可以降低国际贸易的运输成本和损耗,同时,通关效率和透明度的提升降低了企业库存,加速了产品的周转速度,促进了国际生产分割的深化,导致国内生产结构复杂度降低,从而影响了全球生产阶段数。制度环境作为国际贸易中比较优势的重要来源,较轻的政府管制负担、较低的犯罪与暴力的商业成本和高效透明的法律程序等都会拉长国际生产阶段数。随着全球生产分工对生产环节的远程协调和技术等要求的增多,电子商务发展带来的便利性也日益凸显,其对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的促进作用已超过其他指标。
3.行业异质性分析
参考樊茂清等[36]的产业分类,将行业划分为制造业和服务业,来检验贸易便利化对不同行业生产阶段数的影响,结果如表11所示。贸易便利化对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国际生产阶段数存在显著的正向效应,且对全球生产阶段数的估计系数均为正。贸易便利化能够缩短国际贸易的实际时间,显著降低国际生产环节的分割成本,带动产品的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增加。贸易便利化水平每提升1%,服务业的国内生产阶段数会减少0.12%,可能的原因是,相较于制造业,服务业各行业的生产分割成本较低,贸易壁垒的削减有利于国际分工的进一步深化,从而导致国内生产环节离岸外包。
(五)影响机制检验
1.基于中间投入品价格的分析
贸易便利化涉及港口与运输质量、规制环境、海关与边境管理和电子商务四个方面,在连接各地区片段化生产时,需要交通运输、仓储、通信等生产性服务产品,降低这类贸易成本的贸易便利化措施可以视作中间品在跨境生产中的服务要素投入[37]。杨继军等[30]发现贸易便利化可以降低中间品进口的“服务连接成本”,当国内服务成本大于外部服务成本时,会促使企业将非核心业务外包给国外供应商,推动制造业服务化;同样贸易便利化会激活上游市场竞争,国外大量同类中间品涌入国内市场,增加了企业可选择的中间品种类,因此上游企业将降低产品价格,从而减轻下游企业的生产成本。基于此,中间投入品价格又包含了服务要素投入的重要信息,因此本文通过引入贸易便利化与中间投入品价格的交互项来检验其内在机制。根据表12检验结果可知,中间投入品价格在1%水平下显著削弱了贸易便利化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负向影响,在10%的水平下显著削弱了贸易便利化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正向影响;且在中间投入品价格较低时,贸易便利化所发挥的促进作用比较明显,当价格上升时,贸易便利化的促进作用逐渐降低,这表明中间投入品价格和贸易便利化指数在影响国际生产阶段数上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
2.基于全要素生产率的分析
本文参考郑乐凯等[38]的做法,选择Penn World Table数据库的全要素生产率作为中介变量来表示技术进步水平,对贸易便利化影响生产阶段数的作用途径进行检验。不同于传统贸易模型所描述的最终品贸易,中间品贸易是国际分工深化、生产要素重新配置及生产国际化的产物,也是全球价值链重要的联系纽带。在全球化生产链条中,拥有较高技术水平且出口较高生产率水平产品的国家经济增长得更快。所以,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一国获益多少取决于它在全球生产技术链条中所处的位置[39]。首先,在贸易便利化建设过程中,跨国贸易的便捷性、安全性和高效性的诉求会促使企业研发先进的信息技术和设备,优化企业资源配置提升竞争力,从而影响全要素生产率。进一步地,发展相对落后的国家通常进口已经具有高技术水平的中间产品,经过简单的加工和装配从而出口复杂度高的产品。进口中间品所带来的技术和知识溢出,能够促进国内企业研发和创新潜力,从而提升技术水平。随着专业化水平的提高,企業更加专注具有生产率优势的经济活动,扩大生产规模,从而将低技术低附加值的生产环节外包出去,进而拉长国际生产链,缩短国内生产链,实现产业转型升级。因此,通过削减贸易壁垒和提升通关效率等贸易便利化措施,可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进而影响生产阶段数。表13第(1)列的结果表明贸易便利化水平每提升1%,全要素生产率将显著增长0.103%。第(3)(5)(7)列的结果表明贸易便利化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对国内生产阶段数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对国际生产阶段数产生了显著的正向影响,也促进了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增长。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选取2006—2014年42个国家的数据,测算出各经济体全球、国内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并且运用熵值法得到各经济体贸易便利化综合指数,并在此基础上,采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计量分析了贸易便利化对生产分割长度的影响效应。结果发现:第一,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高会增加各国全球和国际生产阶段数,减少国内生产阶段数,该结论在加入工具变量和替换解释变量后仍然稳健成立。第二,从国家异质性视角分析,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升对发达国家国内生产阶段数的抑制作用更显著,对发展中国家国际生产阶段数的促进作用更显著;在贸易便利化细分指标中,港口效率与运输质量、海关与边境管理和电子商务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更显著,规制环境和电子商务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影响更显著;区分行业异质性后,贸易便利化对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国际生产阶段数的正向影响更显著,对服务业的国内生产阶段数的负向影响更显著,且对全球生产阶段数的估计系数均为正。第三,中间投入品价格可以显著削弱贸易便利化对国内生产阶段数的负向影响,同时显著削弱贸易便利化对国际生产阶段数的正向影响;且贸易便利化水平的提高会通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来抑制国内生产阶段数,同时促进国际和全球生产阶段数的增长。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第一,完善贸易便利化政策,在市场准入方面降低门槛,在航空、建筑、海运、金融等领域扩大开放,推动形成对外开放新格局。第二,加快基础设施联通建设,降低区域间商品、资金、信息、技术等交易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推动“一带一路”向高质量发展方向转变。第三,提高政策透明度,加强知识产权保护,避免发生因信息不对称所导致的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从而改善贸易便利化软环境。第四,简化海关申报程序,规范口岸收费标准,利用科技赋能加快中间品跨境流动,进一步优化通关全链条全流程,深化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功能。第五,加大研发投入和减少生产成本,适当柔性改良和降低技术规制标准,从而细化产业分工和提高生产率,更好地融入到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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