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独的猎手》彰显的马克思主义影响力

【摘要】卡森·麦卡勒斯是具有鲜明马克思主义政治立场的美国南方女作家，她在其代表作《心是孤独的猎手》中，通过让小说人物直接发声的方式，运用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剩余价值理论、异化理论等，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与黑暗，表达了对共产主义社会的坚定信念，整部作品彰显了强大的马克思主义影响力。

【关键词】《心是孤独的猎手》；马克思主义；影响力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8-001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8.004

基金项目：2018年度湖南省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课题“卡森·麦卡勒斯小说中人物的精神困境研究”（XSP18YBZ161）之成果。

一、引言

卡森·麦卡勒斯是著名的美国南方女作家，她身处20世纪的美国，亲历了资本与权力的扩张，对南方劳动人民的悲惨境遇感同身受。令人困惑痛苦的社会现实让她苦苦地追寻疗救社会的良方，她找到了马克思主义，并且对此高度认同和信仰，在她的代表作《心是孤独的猎手》中，通过作品的人物，麦卡勒斯大力倡导和宣传了马克思主义，充分彰显了这一理论的强大生命力和深远影响力，对中国读者了解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美国的传播，提供了典型而宝贵的文学文本。

二、作家麦卡勒斯鲜明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立场

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在《孤独的猎手：卡森·麦卡勒斯传》中坦言，“麦卡勒斯参观过家乡的工厂，亲眼目睹了那里恶劣的工作条件和工人中普遍存在的绝望情绪，并且不断认识到她的国家的资本主义制度的弱点……她已经深刻体会到工人的苦难，而她有关资本主义的许多观点都体现在她的第一部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中”[1]67。“麦卡勒斯觉悟到资本主义的罪恶，对卡尔·马克思和其他在20世纪30年代大受欢迎的社会异见人士的著作相当有兴趣”[1]58，“像虔诚的新教徒那样讨论马克思”[1]59。作为一个热血青年，她“思想比时代超前30年……毫无疑问是今天社会中信念很强的示威者……早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麦卡勒斯就曾经戴着标记，走在和平游行的队伍中”[1]78。这些文字有力地证明了马克思主义对作家及其作品的影响。

在这部小说中，麦卡勒斯没有直接阐述她的马克思主义思想，而是借助作品中的人物，通过在特定场合宣讲或对话的方式，让人物详尽表达自己的观点，这种表现方式显得真实自然，富有感染力，也非常成功、巧妙地传达了作者本人的立场和信仰。

本文将主要以作品中的两位代表性人物为例，深入分析作品所彰显的马克思主义影响力。

三、工人杰克深刻揭露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与黑暗

作家通过工人杰克之口，无情地抨击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表达了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理论、剩余价值理论、异化理论等的高度认同。

“在他的眼里，世界是他本来的面目，他会追溯到几千年前，去思考它的演变。他观察资本和权力的缓慢聚集，他看到了今天它们的顶峰期。美国在他的眼里就是疯人院”[2]144。坚持实事求是，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有机统一，这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和生命力所在。资本和权力日益积聚到极少数的资本家手中，导致社会乱象丛生，普通百姓苦不堪言，人性异化的现象比比皆是。为了维持生计，道德伦理被弃之不顾，甚至亲情丧失，兄弟相残—— “他看见人们为了生存，如何打劫自己的兄弟”[2]144。以逐利为目的的资本，在资产阶级不断追求剩余价值的驱使下，不断上演疯狂压榨劳动力的惨剧，甚至连妇孺都未能幸免—— “他看见饥饿的儿童和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一周工作六十小时的妇女”[2]144-145。放眼社会，极不公平的分配制度导致贫富不均、两极分化，民生凋敝—— “他看见该死的失业大军，几亿美金和几千公里荒芜的土地”[2]145。“我们生活在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有大量的东西，却不能匀出一口给贫困的男人、女人和小孩……有上亿资产的公司——成千上万的人却没饭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南方人，他们的生活绝不比欧洲任何一个法西斯国家最贫困的农民强。农场里佃农的年平均工资只有七十三块钱。请注意，这是平均工资！用谷物交租的佃农每人从三十五块到九十块不等。而一年三十五块，意味着一整天的工作只值一角钱。处处都有糙皮病，钩虫病和贫血症。还有活生生的饥荒……村里有一个巨型砖厂和大约四五百个贫民窟。这些房子简直不是人住的……还不如造猪圈时花的心思多。因为在这种制度下，猪是有价值的，而人却没有。从骨瘦如柴的小工人身上，你可做不成猪排或香肠”[2]282-284。作者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分配制度的弊端与黑暗，在物质财富极大丰富的社会，失业与贫困却成为平民百姓的宿命。经济危机不可避免，战争一触即发。现代战争是资本登峰造极的产物，是人性残暴、贪婪的集中体现。文中写道：“他看见战争即将爆发。他看见人们受了太多的苦而变得卑鄙、丑陋，他们身上有些东西在死去。”[2]145自此，麦卡勒斯警醒世人，可悲的恶果不仅仅是经济危机与政治危机，更有让人扼腕长叹的人类的精神危机。

在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唯利是图”的拜金主义思潮甚嚣尘上，“真、善、美”等传统价值观被逐渐摒弃和遗忘。资本繁荣的代价，是道德人伦的丧失，是整体意义上普遍的人类精神的滑坡。文中继续写道：“但他看见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世界的整个系统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那些不知道的人却一直生活在其中，他们就是看不见真相。”[2]145这段话寓意深刻、耐人寻味。我们不妨结合另一处的一段文字来综合考虑。“在美国，我们说自己是自由的。可笑的是，这个想法被牢牢地灌进了大家的脑袋瓜里，那些用谷物交租的佃农、棉纺工等等，他们真的相信啦。可它充斥了一大堆该死的谎言。”[2]284美國政府一向标榜民主、自由，而小说作者麦卡勒斯借用工人杰克之口，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所谓的“自由”，对普通劳动者来说，只不过是赤裸裸的谎言，是资产阶级用来愚弄、统治人民所玩弄的手段。正如马克思所深刻指出的那样，民主、自由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它是具有鲜明的阶级性的。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拥有对自由的支配权，而无产阶级劳动者从来都不曾获得真正的自由。但可悲的是，广大劳动者却被这虚伪的“自由”谎言所蒙蔽，不加思索地接受了这一套名不符实的荒谬的言论。老百姓“都处于一种冷漠倦怠的状态。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无意去探讨贫困和失业的原因。他们把眼前的怨恨倾泻于社会地位比他们更低的唯一的那个群体——黑人。工厂萧条的时候，这座小城就真正成了一个人们充满失落感只能挨饿的地方”[3]243。麦卡勒斯曾将老俄国与当时的美国南方社会作类比，指出“在老俄国和直至今日的美国南方这两者上，一个明显占优势的特性，乃是视人命如草菅……在南方和旧俄国，人命的卑贱这一点……生存之战在整个生命中都切实存在，一个人可以在十英亩的破产土地上，在一头骡子上，在一大捆棉花上遭受磨难……人们被生在一个混乱迷惘的世界当中，一个价值观系统如此不确定的社会里，谁能说一个人是否比一担干草更有价值，或者生命本身是否足够宝贵”[4]171-175。这段文字极具讽刺意味，历史当时已经行进到20世纪，人类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但在全世界最富有的美国，劳苦大众却命如草芥；为生存奔波劳碌一辈子，换来的是穷困潦倒，连基本的人生尊严都被无情剥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写道：“（在现代社会），社会的产品被个别资本家所占有。这就是产生现代社会的一切矛盾的基本矛盾……”[5]565在资产阶级统治的社会，劳动者不仅被剥夺了享受自己生产的物质产品的权力，而且还在思想上被愚弄和控制，天真地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也完全漠视个体生而为人的价值和自尊。

麦卡勒斯作为一个极具正义感和人民情怀的进步作家，就像中国的鲁迅，麦卡勒斯要唤醒民众的觉醒，她的这种信念与马克思主义的人民立场是一脉相承的。人民立场体现着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取向，是马克思主义最鲜明的政治立场。

四、考普兰德医生，共产主义愿景的积极傳播者

另一位代表性人物是黑人医生考普兰德。考普兰德正直善良、乐善好施，他一生致力于向身边的人尤其是黑人同胞宣传马克思主义，期待用信仰的力量唤起群众的觉醒。马克思是他心中的偶像和精神支柱。他充满无限敬仰地向人们说道，“一百二十年前，另一个人在那个被称之为德国的国家诞生了——大西洋彼岸一个遥远的国家。这个人就像耶稣一样全知全能。但是他的思想不是关于天堂或来世的。他的使命是为了活着的人。为了那些工作，受苦，工作到死的劳苦大众。为了那些洗衣工，厨子，摘棉花的人，那些在工厂滚烫的染缸边工作的人。他的使命是为了我们大家，这个人叫卡尔·马克思。卡尔·马克思是一个智慧的人。他学习、工作，理解周围的世界。他说这个世界分化为两个阶级——穷人和富人。每一个富人都有一千个穷人为他工作，让它变得更富……卡尔·马克思一生的使命是让人人平等，平均财富，世界上不再有贫富分化，每个人都有份。这是卡尔·马克思留给我们的戒条之一：各尽所能，按需分配。”[2]179-180

考普兰德的这段演讲，清晰阐明了马克思的人民立场，让人民获得解放是他毕生的追求。他代表的不是少数资产阶级的利益，而是广大饱受剥削压迫、受苦受难的劳动群众的利益。马克思被称赞为真正的智者，因为他开创性地把纷繁复杂的人类世界科学地划分成富人阶级和穷人阶级，并深刻地指出，极少数的富人所累积的大量财富，其实是大多数穷人辛勤劳动所创造的。马克思清楚地意识到社会的不公正、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他直面社会矛盾，毅然站在了道德和正义的一边，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提出“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这是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也昭示了马克思对人类美好社会的愿景。世界消灭了贫富分化，每个人都平等地享有物质财富，这是普通百姓梦寐以求的期待。

作为一位无产阶级领袖，他对世界的历史和现状的认识，正是对于客观规律的认识，是带给人巨大力量和鼓舞的真理。马克思主义让考普兰德医生备受鼓舞、豪情满怀—— “我们必须记住卡尔·马克思的话，根据他的教诲来认识真理。这种分配的不公正，必须让我们联合起来，而不是分离我们。我们必须记住我们大家因为自己的劳动而创造了地球上有价值的东西……我们要有强大的自尊，因为我们知道人类精神和灵魂的价值”[2]182-18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写道，“无产阶级将取得公共权力，并且利用这个权力把脱离资产阶级掌握的社会化生产资料变为公共财产……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完成这一解放世界的事业，是现代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5]566。作为一名马克思主义的追随者，麦卡勒斯也深刻地意识到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和谐公正新社会的必要性，她在小说中以考普兰德医生的口吻说道，“资本主义民主的整套机制是——烂掉的和腐败的”[2]284。工人杰克说道，“工作要从根子上开始。破旧立新。为这个世界创造一套新的模式。第一次把人变成社会动物，生活在有序和可控的社会里，不再被迫为了生存而变得不公正”[2]290。

展望未来，对于美好新社会的实现，麦卡勒斯充满了坚定的信念，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必定是光明的——“这些人的本质让人感觉到，无论有多少次，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也无论有多少次事实证明他们的个人理想实为虚妄，总有一天他们会联合起来，得到他们应得的一切”[3]244。

五、结语

在物欲横流的资本主义社会，人类的精神迷失了方向，人的自我尊严、精神价值跌落到谷底，似乎一切都要用金钱去衡量；而个体生命的宝贵与伟大、道德伦理的神圣与崇高，这些传统、质朴的观念竟然成为了历史，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当最基本的底线被无情地蔑视与践踏，人文价值失落引发一系列的矛盾、动荡与危机。

“为什么要让他自己遭受贬低，并且允许他的灵魂被物质世界侵蚀？为什么会有恶？为什么要有贫困？为什么要承受苦难？”[4]176这一连串的问题曾让麦卡勒斯极度困惑。作为一名作家，她极力寻找着能救治社会的良方。这个社会病了，人的精神垮了，人类该如何寻找精神力量以自救？终于，她恍然大悟，只有指向终极关怀的哲学，才能照亮前进的路。“作家何时能承担哲学上的责任了，他的作品的整个色调和结构就会丰富起来。南方文学在它自身的演变过程当中，便会进入到一个更加完整和富于活力的阶段”[4]179。作为一名人文工作者，她找到的就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理论、异化理论、阶级理论等，科学地解释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社会现象，并提供了切实可行的解决之道。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对异化劳动的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条件下“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以及“人同人相异化”[6]16的客观事实。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对无产阶级“非人的生存现实”提出了强烈的批判，明确指出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是“消灭集中表现在它本身处境中的现代社会的一切非人性的生活条件”[6]262以实现自己的解放以至全人类解放。

麦卡勒斯的小说《心是孤独的猎手》，集中体现了她鲜明的马克思主义观点。在这部作品中，她坚守人民立场，真实刻画了美国南方劳动人民遭受剥削、压迫的悲惨境遇，指出资产阶级疯狂榨取劳动者的剩余价值，又通过不公平的分配制度，掠夺社会财富，实现资本的急剧扩张，导致贫富分化、社会动荡。她呼吁人民认清资本主义民主的虚伪本质，奋起抗争，推翻腐朽的旧制度，建立人人平等的和谐社会，实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作为一个有强烈的人民情怀和担当意识的美国南方作家，她以小说为载体，通过让小说人物发声这种独特的方式，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精髓表达得淋漓尽致。我们通过文本细读，深刻地感受到作品所彰显的强大的马克思主义影响力。读者不仅惊叹于麦卡勒斯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刻领悟，也对她将这一理论驾轻就熟地运用于作品深表钦佩。这毫无疑问地拓展和深化了我们对麦卡勒斯其人其作的理解，也为新时期文学作品中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参考文献：

[1]弗吉尼亚·斯潘塞·卡尔.孤独的猎手：卡森·麦卡勒斯传[M].冯晓明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

[2]卡森·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M].陈笑黎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5.

[3]卡森·麦卡勒斯.启与魅：卡森·麦卡勒斯自传[M].杨晓荣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4]卡森·麦卡勒斯.抵押出去的心[M].文泽尔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中共中央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

周曦宇，女，湖南邵阳人，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和比较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