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的影》编导创作谈

■ 管燕草 白爱莲 谭昀

谁是谁的影，谁是谁的像——《影的影》编剧阐述

近些年小剧场戏曲的舞台上可谓风起云涌、佳作迭出，大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气势。纵观这两年的小剧场戏曲剧目，风格和题材的类型有很多种，有的是偏重于样式或者是形式感上的探索，有的是对于传统剧目的新编，有的是对于名著的再次解构和解读，而有的则是烙有鲜明的编导性别风格……可谓风格迥异、各有千秋——小剧场戏曲原本就给予了编导较为自由的尝试和发挥空间。

我在创作大戏的同时，也创作过几部小剧场的戏曲作品，比如《孔乙己》《画的画》《新乌盆记》，也一直在用作品践行“一戏一格”的理念，在剧本的题材、主题、风格、样式上尝试着不同的追求，毕竟小剧场的创作思维和大剧场完全不同，而这次创作的《影的影》则更偏重于文本的探索，剧本更具实验性和先锋性。当然，我相信这部作品在二度的样式感上也会有所创新、有所突破。

《影的影》剧照

求而不得，得非所得，却又舍而不舍

淮剧《影的影》分为上下两折故事来演绎，背景分别发生在明朝末年和民国。明末，男主人公金修文卷入党争，被贬，从淮安来广州，“听雪楼”邂逅花魁女柳卿清，一见倾心。柳卿清舍弃官宦人家张三公子次日的迎娶，与金修文约定私奔。金修文迟到，她绝望投河自尽。幻境中两人相见，约定来生来世永不相负……

民国，“听雪楼”花魁女雨凌凌在张三公子迎娶前夜偶遇留日归来的李金堂，私奔至上海结成连理。不料婚后生活“一地鸡毛”。张三公子追寻到沪，她何去何从……

《影的影》讲述了发生在两个时代的两个独立故事，展现了两对男女的细腻情感世界，刻画了两组性格迥异的人物，但内在却是紧密相连的。我试图打破观众习以为常的剧情连贯性观赏的习惯，《影的影》的“连贯性”并非存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观众在观摩时或者观摩后的追寻、思索和联想。剧中展现的是发生在明末和民国两个时代的故事，而没有展现的，需要观众自己去架构、自己去演绎的是当下的“那一个”故事。因为这样的故事正在无时无刻、周而复始地上演着，无关于时代和主人公，只是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有了不同的结局罢了。

在第一则故事中，男女主角的结局虽然是求而不得、阴阳两隔，但两人决意放下一切、生死永追随的境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圆满呢？第二则故事男女主角历经艰辛私奔，最终结合，却在深陷无尽繁琐的婚姻后开始了人性的动摇，展现了人的复杂多面性，“得非所得”“舍而不舍”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剧呢？人生处处充满悖论。

这部戏对于爱情、婚姻、人生的拷问和思索，我想，多少是有些哲理和人生况味的。

水中花，镜前影，谁又是谁的影

第一折故事的男女主角金修文、柳卿清和第二折故事的雨凌凌、张家明、李金堂，究竟谁是谁的影？无言的男女舞者和剧中人之间，谁是谁的影？坐在剧场中看戏的观众和《影的影》之间，谁又是谁的影？

有意思的是，在创作之初这部戏原先是和香港公司合作的淮粤合演的跨剧种作品，两大国家级非遗剧种的跨界合作是唱腔音乐上的有意思的课题。众所周知，粤剧是曲牌体剧种，我当时看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包括押韵，曾无数次深夜仍在沟通、修改粤剧部分的剧本。谁知排练前夕又因为疫情原因，先做纯粹的淮剧版本，我和团里的唱腔设计李学峰老师又开始了重新的创作和修改等工作。那么淮粤合演《影的影》和淮剧《影的影》，谁又是谁的影？

《影的影》讲述的只是爱情、婚姻、人生，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此，更多地展现的是人生的诸多不确定性，抉择的艰难性，取舍的迷茫性……谁都无法肯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说不定被舍弃的才是最值得去选择的，若干年后回头看自己走过的人生路，当时遵从内心所做出的坚定抉择如今只能付之一笑，一切只有让时间去证明，一切冷暖自知。

四个演员跨行当、多角色的表演，两名影子舞者贯穿、衔接于故事之中，既传承了古典戏曲之美，秉承人文情怀和精致典雅的气质，又具有鲜明的海派烟火气。作为之前小剧场淮剧《画的画》的姊妹篇，《影的影》以《画的画》的主创团队和演员为班底，召集了一批来自上海、北京等地的优秀年轻主创——编剧、导演、舞美设计、灯光设计、作曲、编舞……

希望每个观看《影的影》的观众，能在戏中找到自己的影，在戏后架构属于自己的影。

乱水交如线——《影的影》导演阐述

微妙的关联

《影的影》是极富作者性的剧本，主要由两个故事构成。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明朝，听雪楼头牌柳卿清在赎身出嫁给富家公子的前一夜，遇到了官场失意的金修文，二人因同处困境惺惺相惜，引为知音，遂约定翌日早上一同逃离困境。柳卿清赠予金修文安神助眠的香囊，金修文果然酣梦一场。最终，金修文姗姗来迟，而柳卿清等不到金修文又不愿上别人的花轿，决绝走向湖心。命运就像一个玩笑，身在其中却无法跳脱。

第二个故事，民国时期的上海，出身听雪楼的雨凌凌当年放弃嫁给痴情于她的张家明，与才华横溢的李金堂私奔。数年之后，对雨凌凌念念不忘的张家明来到上海，看着生活已经一地鸡毛的心上人，再一次向她发出召唤，面对再一次的选择，雨凌凌该怎么办呢？

前后两段表面上看并不是一个封闭完整的故事，但是它们之间却有着微妙内在的联系，身世相同的女性，都在自己的命运旋涡里拼命挣扎，都做出了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然而生活却无法给出自己预期的答案。

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生活的不确定性、无法摆脱的命运困境……这些都是二者微妙的关联之处，而这种关联本身也带有不可捉摸的不确定性。

因此，排演这个剧本除了要呈现出它本身的故事，更多的是要将编剧隐含在故事后面的隐秘联系提炼出来，并以舞台语汇呈现出来。

弦与线

在寻找剧本前后的隐秘线条时，想到了“线”，具体的线，剧本的线索是情绪、情感和思想，而物理的线也可以表现这些东西，在这种启示下，可以把线的概念放大加强。于是，舞美、服装、表演语汇都有了一颗种子，被线贯穿、被线牵连、被线缠绕、被线迷惑……

在柳卿清和金修文的故事里，一根线是柳卿清手中的琴弦，是她和金修文的心弦，是被拉起来又被扯断的命运之弦。

《影的影》剧照

在雨凌凌与张家明的故事里，线是生活的羁绊，是琐碎的日常，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是交织紊乱的困惑。

这根线也是两段故事甚至是更多故事之间的隐秘关联，关于人生与命运的隐喻，在一根线中缓缓展开。

影子与舞者

剧本的设置中有两名舞者，编剧想要她们作为倒影出现在舞台上，营造出水中花、镜前影的意境。这两个舞者在整个舞台构思里也有了更多的延展，她们既需要用舞蹈语汇来呈现“影”的意向，又需要完成前后两个故事的衔接，甚至还需要贯穿在故事里面成为多向度的存在。舞者将不仅仅是跳舞，她们是要丰富表达的层次，同时也建立一种更具当代剧场气质的舞台样式。

小剧场淮剧《影的影》是一部以女性情感与选择为出发点的、对生活本质进行思考和探寻的、具有当代剧场气质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