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源,杨春慧
(北京服装学院 文理学院,北京 100029)
一部优秀的电视剧可以与观众建立持久且稳定的情感共鸣,电视剧的成功离不开创作者对观众心理的把握。《传家》剧组从受众的角度出发,思考海派旗袍的设计与呈现,使受众产生观看意愿,进而传达出更深层次的意义与价值。
本研究从接受美学理论中的“期待视野”与“召唤结构”入手,分析电视剧《传家》中的服饰呈现。从受众的角度来看,每位受众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及受教育程度不同,进而对电视作品内容的理解也不尽相同。受众的“期待视野”并非一成不变,由“定向期待”和“创新期待”共同构成,前者是指受众的预先期待与影视作品所构建的“期待视野”相符,受众在心理上获得满足;后者则更具创造性,打破了受众原有的期待层次。不论如何,影视创作者都应把握好“度”,既要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受众的定向期待,又要满足受众的创新期待。
观众在观看电视时,会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期待视野”。一方面,观众会将现实中的所知所见与电视剧中的剧情进行对比,例如对于《传家》中的人物所穿着的海派旗袍、Flapper与Boyish风格服装等,观众可以通过老照片、博物馆和Vintage服装等与之进行比较并评价。另一方面,观众可以将其与描述同一时代的电视剧服饰相比。观众对于某些熟识的、经典的电视剧服饰会有深刻的记忆和独特的观感,当他们观看同类型的电视剧时,内心的感受会被唤醒,并将其带入新的电视作品的服饰欣赏中,例如将以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为背景的《旗袍美探》与《传家》进行比较。
召唤结构中“空白”与“否定”所导致的不确定性能召唤读者通过想象进行再创造,进而接受艺术作品。“空白”是指作品中未曾写出但在文本中已有暗示的部分,目的是促使读者参与到再创作中,使作品变得更具生机;而在电视剧中,创作者则要想办法弥补观众相关知识方面的“空白”,剧中所呈现的服饰需要创作者运用视觉展示、语言描述等方法,帮助观众理解,进而完成完整意义的建构。伊瑟尔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解释“否定”,在内容上,他希望读者可以打破旧认知,形成新认知;在形式上,他提出读者在阅读作品前会运用已有的“期待视野”印证作品内容是否契合自身原有的“期待视野”,如果高度契合,读者就不会产生神秘感,很快丧失兴趣,因此,优秀的电视作品应重视“否定”的运用。电视剧中所呈现的服饰既要满足观众的期待,又要打破观众对传统服饰的刻板认知,进而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在如今全球化背景下,各国文化相互交融、借鉴,这就要求历史悠久的中华文化必须确立自己的主体地位,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也要助推中国文化“走出去”。
影视剧服化道过分迎合市场是行业内多年来的弊病。习近平总书记在二十大报告中指出“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培育造就大批德艺双馨的文学艺术家和规模宏大的文化文艺人才队伍”[1]。影视界也愈发关注此类问题,行业内在制作服饰时努力贴近历史。观众在观看电视剧时,剧情已不再是评判电视剧品质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服化道也被纳入评价体系中。由此可见,观众对于传承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也同样抱有强烈的期待。
《传家》中最具代表性的服饰是海派旗袍,其制作技艺在2007年被上海市人民政府列入第一批市级非遗名录,具有极高的价值。《传家》最大限度地重现了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海派旗袍的魅力。导演王威曾说,剧组很早就开始规划《传家》的服化道,参考了旧书、旧杂志、老电影、影星自传等中的民国老照片,还拜访了民间旗袍收藏者,参观了苏州博物馆中的馆藏旗袍。《传家》中的许多造型也可以在《良友》中黄柳霜、黄蕙兰等名流的照片中窥见一二。剧中女性角色的配饰是造型指导从复古市场、跳蚤市场甚至远渡重洋至英国收集和采买而来的。该剧还邀请了“荷言”主理人周立言以及“绣娘丝绸”设计师共同打造剧中的海派旗袍。
《传家》中的海派旗袍生动、直观地展现出当年的时尚脉络,袄裙、倒大袖、假两件、高领、筒子领等流行元素都在剧中有所运用。创作团队努力向观众展示民国时期的海派旗袍风尚,运用了大量的纺织工艺,如线绲、宕条、刺绣、钉珠、花扣等,还运用了京绣、苏绣、顾绣以及半绘半绣,且面料也十分丰富,有缎面、印花、薄纱、丝绒等。
有关民国的影视剧数量繁多,其中必然蕴含旗袍元素,但部分影视剧中的旗袍一味追随流行趋势,不考虑时代形制或工艺,不仅无法带给受众有关旗袍文化的正确体验,还会使他们形成错误的“期待视野”。《传家》在被观众接受和关注的同时做到了雅俗共赏,满足了观众的精神需求。
从接受美学理论来看,电视剧要想实现其审美价值,必须依靠受众的参与,二者相互作用才能建立起完整的审美活动。《传家》在播出前就十分重视宣传,借此构建受众的新期待。剧组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有关该剧的服饰特辑,将服饰设计、刺绣画面、量体裁衣的细节一一展现。服装指导也表明,剧组演员的服装共有五六千套,主演的服装有五六百套。通过前期宣传,剧组吸引了更多受众的目光。《传家》播出之际,各大平台热搜不断,增加了话题讨论与互动交流,在微博上发布了许多剧中旗袍的海报,其他新媒体也发布了相关帖子,或盘点《传家》中的海派旗袍穿搭,或提取海派旗袍中的流行元素进行科普,或将海派旗袍与老照片进行对比,这些都能引发观众的好奇心,激发观众观看该剧的欲望。同时,《传家》在播出后与其他品牌进行多品类联名,如与佐良佑善、荷言、绣娘丝绸进行旗袍联名;与携程度假打造旗袍旅拍;与南风堂打造民国手绘版服装数字藏品;与嗨艺购携手发布原版戏服3D数字藏品等。这不仅吸引了潜在受众,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观众的忠诚度。此外,《传家》也对衍生IP进行开发,推出了剧本游戏。
明星效应在互联网时代具有较大的影响力,是大众文化的产物,引发大众行为。这种行为提高了以媒介经验为基础、形成不同亚文化和身份认同的可能性。媒介迷们不仅常常组成社会群体,还非常主动地与其所关注和喜爱的对象进行互动[2]。明星效应的出现加强了受众与媒介产品之间的联系,进而加大了影视行业的宣传力度,以便获取利润。
《传家》在播放宣传片时,有关角色间的形象特征、对话和冲突的对比以及服装近景的展示吸引了大批粉丝。观众在正式观看电视剧之前对所喜爱的明星穿戴的服饰已有所了解,在此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经验和文化素养,便对该剧有了身份期待和认同。秦岚的粉丝微博博主“山下凉风”还将剧中秦岚扮演的易钟灵所穿的海派旗袍进行了归纳总结与分析,淘宝店铺也出现了许多明星同款,吸引了很多粉丝购买。
《传家》擅用明星效应,将海派旗袍展现在观众面前,让其产生美的观感继而引发消费行为,在获得经济效益的同时,也带动了海派旗袍的传承与传播。旗袍文化不再虚幻缥缈,而是早已融入市场经济中,使海派旗袍焕发新生。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观众在观看电视剧的过程中不断打破旧的心理图式和原有认知,创造新空间,在不断“否定”的过程中,观众的认知也在不断加深,由此对电视作品的忠诚度更是不断提高,这样作品才富有生命力并且长久地留存于人们心中。
对于影视市场中的民国剧,不论什么类型,其中必定会出现旗袍、西服等服饰,根据以往的观看经验可见,大多数相关剧中呈现的海派旗袍都为主流时尚、市场热度等服务,甚至因影视剧的类型隶属爱情、玄幻,创作者便不再重视服化道。长此以往,受众会产生审美疲劳。在市场趋于饱和后,影视创作者在创作新作品时就要重新考量受众的审美需求。《传家》找到了流量缺口,重构了受众心中的民国海派旗袍,将流行与文化重新融合,建立起新的文化景观。
李少红导演曾说:“服道化不单是对服装和造型的要求,更要展现人物的精神气质及其时代烙印。”《传家》的旗袍在花色纹样上有了很大改变,受西方装饰主义影响,剧中的旗袍出现了植物纹样、几何纹样、条格纹样等。杨秋华[3]提出,“衣之色彩,有复色美、单色美之二派分焉。复色美者,秾紫繁翠,杂耀于身。单色美者,不论深蓝浅绿通身之色彩归于一例”。在《传家》中,旗袍的颜色多种多样,草绿色、墨绿色、姜黄色、淡粉色、藏青色等应有尽有。《传家》可以帮助受众“否定”以往电视剧对民国旗袍的认知,充分展现民国时期的服饰文化。剧中海派旗袍的设计既保证了电视剧的品质,也影响了受众的观念。
《传家》呈现的海派旗袍打破了观众对以往民国影视剧中旗袍的认知与审美,以不同形式呈现的海派旗袍使观众在欣赏电视作品的同时不断“否定”以往的审美,构建新的审美,同时提升了观众的观看兴趣以及对旗袍产生更深层次的向往。
接受美学中的“空白”隐藏在文本结构中,需要依靠读者的想象进行填充。但海派旗袍自身具有时代性,年轻受众对此知之甚少,这就要求以弘扬服饰文化的电视剧在创作中尽量弥补“空白”,通过语言描述突出服饰。
在《传家》中,钟秀想让钟灵帮她做裙子时说:“大姐去年亲手给我做的那条裙子,上身如旗袍一样的设计,下身呢,如鱼尾一样散开。”钟灵在帮钟秀改服装时说:“下摆这里可以再扩大一些,这样的话跳起舞来会更从容,这个地方多拿两个褶,腰部要再窄一点,去年流行颜色比较清淡的软绸,你自然是要与众不同的。”在选美大赛上,沈彬对易钟玉说:“穿着一身西装,拿着一个苏绣扇,不伦不类的,挺格格不入的。”钟秀陪钟玉试旗袍时对店员说:“我上次不是说了吗,这直盘扣不好看,再换一副吧。”店员说:“咱们这儿有三耳扣、花瓣扣、琵琶扣、燕子扣,应有尽有。都是些细活儿,这一颗扣子,就得做上好半天。”从这些语言中可以窥见时代的流行,增强观众对旗袍的认知,让观众对剧中的服饰产生好奇心。抓住表达关键,适时、适量、适宜地使用台词传达旗袍文化,可以吸引更多观众,调动他们的情绪,帮助观众深入了解中国传统服饰文化。
在观看电视作品时,观众的感官需求是最首要、最基础的需求,而电视声画符号系统是满足观众感官需求的重要途径。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电视镜头的呈现可以代替文本中句子的功能。
观众对于画面的关注是出于内心对奇观的向往,即日常生活中不易见到或容易被误导的服饰细节所带来的冲击。作为震撼人心、吸引观众的艺术作品,《传家》不同于以往的民国电视剧,其更加注重传统文化的传承,通过服饰呈现与剧情融合共同打造历史感,给予观众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观感,同时也带给他们不同凡响的文化体验。例如,唐凤梧与易钟玉拍摄婚纱照时,通过全景展示和特写照片的形式展现了民国时期的婚纱;易钟秀在挑选盘扣时,导演对蝴蝶扣进行了近景展示,满足了观众对该类盘扣样式的好奇心;准备游夜泳时,易钟秀在镜子前展示泳装,使观众了解到民国时期的泳装形制。剧中还多次将设计手稿以不同的方式展现出来,虽然不是成品,但也可以让观众窥见当年海派旗袍的风采。
电视剧《传家》是由同名小说改编。小说中有许多对服饰更为详细的叙述,如描述易钟玉归国的造型为“头戴奶白色钟型帽,身穿胭脂红大衣,黑色的腰带束出细腰,大衣下露三寸大叶纹的精绣旗袍,脚上一尘不染的黑皮鞋镶半圈珍珠,鞋跟也近三寸”,但在电视剧的拍摄中,考虑到演员的外形条件、服装的颜色还原、服饰的表意作用以及诸多现实因素,在剧集播出后观众会发现与小说中的描述不符。创作团队对原著描写的服饰进行改造,向受众传达新的信息,进而引发受众的好奇心与欲望。影视剧不断唤起观众基于既有视域的观看期待,但在唤起的同时也是为了打破,继而带给观众全新的视域[4]。
小说的结构较之电视剧会更完整,但也存在缺点,如无法将情景真实地展现在受众面前,只能依托想象,而电视剧的存在则让一切变得更加直观。小说将易钟秀烤肉时穿着的服装简单地描述为“一身娇贵的洋装”,读者在阅读后很难想象;而在电视剧中,创作者们将其细化,让原本粗略的描述变得细致。不仅如此,电视剧也将《传家》小说中部分细节展现出来,如易钟秀挑选盘扣等,表现了作品的无限可能,激发了受众的观看兴趣,发挥出电视作品最大的效能。
文学与影视一样,都具有审美意识形态的特性,一方面,电视作品中的服饰具有审美价值,给人带来视觉享受;另一方面,电视作品中的服饰也具有意识形态性,向观众传递思想与文化观念。随着服化道制作愈发精良的时代剧逐步脱颖而出并引发观众热议,新时代优秀的电视作品需要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对该类电视剧进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传家》打破了观众已有的审美认知,召唤其内心深处的情感,使电视剧在有限的时间与体量内展现出强大的服饰文化魅力,进而升华出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加强了受众对海派旗袍文化的认同,推动了海派旗袍的传承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