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出口偏转效应研究
——来自2009—2021 年月度数据的证据∗

2023-10-24 07:01吕建兴张少华邱彩霞
经济科学 2023年5期
关键词:对华贸易关税摩擦

吕建兴 张少华 邱彩霞

一、引言

2017 年以来,美国政府重回贸易保护主义,对中国、欧盟、墨西哥等重要贸易伙伴加征关税,并于2018 年7 月6 日开始,分三轮对中国5 500 亿美元产品加征10%或25%的关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严重影响了中美经贸关系。国际贸易中心(International Trade Centre)数据显示,中国出口美国金额在2017 年为4 316.64 亿美元(占中国总出口的19%),2019 年跌至4 193.22 亿美元(占16.8%),同比跌幅超过13%;到2020 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额回升至4 524.93 亿美元,但市场占比仅为17.2%,尚未回到2017 年的水平。

那么,在美国是世界经济第一大国,同时也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的背景下,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如何?中国是世界唯一拥有门类齐全、独立完整现代工业体系的国家,具有强大的供应能力和潜力,在中美贸易摩擦下,其他国家能否承接和分散中国的出口风险?怎样的产品能够通过出口偏转来应对贸易摩擦?科学评估这些问题不仅能够科学研判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带来的冲击和潜在风险,而且能够检验中国出口的应对能力和出口韧性,这对于中国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和制定应对贸易摩擦的有效政策措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2018 年以来,中美“关税摩擦”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然而,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是对中国挑起各种贸易摩擦的主要发达国家(吕建兴等,2021),主要围绕反倾销、反补贴、进口限制、本地化采购等非关税贸易保护措施,而且大部分保护措施在2018 年开始的这一轮的中美贸易摩擦中继续执行。全球贸易警报网站(Global Trade Alert,GTA)数据显示,2009—2021 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措施涵盖26 种类型①包括反倾销、反补贴、出口许可要求、进口禁令、进口许可要求、进口监测、进口关税、财政拨款、本地化采购、本地化奖励、贷款担保、其他出口激励措施、价格稳定、公共采购准入、公共采购本土化、公共采购优惠幅度、保障措施、国家援助、国家贷款、税收或社会保险救济等。理论上,并不是所有贸易措施都是贸易保护措施。全球贸易警报网站也将贸易措施分为红色(有害)、黄色(不确定)和绿色(有益)三种类型。如后文所述,本文仅关注有害的贸易措施,为此本文所指的贸易摩擦措施或贸易摩擦手段均指贸易保护措施。但为了一般化表达,本文并未特别区分这些表达。,涉事产品928种(HS 6 位码),其中246 种产品持续遭受美国五年及以上的贸易摩擦,117 种产品更是遭受长达十年及以上的贸易摩擦,199 种产品同时遭受两种及以上类型的贸易摩擦。

作为目前国际经贸领域最大的两个经济大国,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措施呈现怎样的典型特征?美国对中国挑起的不同贸易摩擦手段对中国向美国的出口有何影响?与此同时,美国对中国挑起的不同贸易摩擦手段对中国向非美国市场偏转出口又有何影响?不同贸易摩擦手段产生的出口偏转目的地有何差异?详细回答这些问题,对于理解美国对中国的贸易保护和贸易打击手段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政策意义,仔细甄别贸易摩擦手段的异质性影响可以为中国适时适度、有选择地采取多样化的出口偏转措施提供学理支持。

当前关于贸易摩擦对进出口影响的理论和实证研究已经非常丰富。理论研究上,Bown 和Crowley (2007)构建三国模型,讨论了进口限制对贸易摩擦发起国、承受国以及第三国进出口的影响,提出了贸易破坏效应(trade destruction effects)、贸易衰退效应(trade depression effects)、贸易偏转效应(trade deflection effects)以及贸易转移效应(trade diversion effects)。实证研究上,大量学者发现对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反补贴、加征关税等贸易摩擦显著抑制了中国对美国的出口(Lu 等,2013;王开和佟家栋,2020;Jiao 等,2022;Jiang 等,2023)。同时,部分学者发现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除了影响其与中国之间的贸易,也会影响贸易摩擦双方与第三国的贸易,即存在第三国效应(Bown 和Crowley,2007;Felbermayr 和Sandkamp,2020;Cheng 等,2021;吕建兴等,2022)。此外,部分研究重点关注某些单品在遭受贸易摩擦时的贸易偏转效应。比如,冯晓玲和李斯琦(2019)发现美国对华钢铁的反倾销调查使得中国增加了对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向洪金等(2021)基于局部均衡模型,发现美国对华服装产品加征关税使得中国增加了对日本和欧盟的出口。

先前关于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进出口影响的扎实研究,为本文的推进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先前的研究还存在以下改进的空间:第一,大量研究表明,关于反倾销、反补贴以及其他临时性贸易壁垒会抑制中国的出口,部分研究关注单一产品的出口偏转效应,但鲜有研究系统揭示面对进入美国市场的障碍中国会采取的贸易策略和行动。第二,不少研究关注了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第三国效应,但研究结论不一致。有研究发现贸易摩擦会增加中国对第三国出口,但并未进一步识别中国会增加出口到哪些国家。第三,先前关于中美贸易摩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单一的反倾销、关税摩擦以及临时性贸易壁垒,关于贸易摩擦的措施细分不够。更为关键的是,美国对中国挑起的贸易摩擦可能同时是多种贸易摩擦措施,为此先前的评估还不能完整揭示贸易摩擦带来的真实影响。

为此,本文设计如下实证研究策略来准确识别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出口偏转效应:第一,构建2009—2021 年中国与50 个主要贸易伙伴国产品(HS 6 位码)的月度贸易数据,分别从时间趋势、贸易摩擦手段以及产品分布范围等方面分析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典型特征。第二,匹配GTA 中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数据,考虑产品层面和国家层面的变异,以美国对中国具体产品层面发起贸易摩擦为试验组,以其他国家产品层面为对照组,基于多期三重差分法(TVDDD)利用PPML 估计技术实证分析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和非美国市场的影响。第三,实证分析美国对中国挑起贸易摩擦后中国是否存在出口偏转以及具体的出口偏转目的地,识别不同技术水平产品、不同生产阶段产品、不同贸易摩擦手段造成的出口偏转目的地的具体差异。

同既有文献相比,本文的边际贡献表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先前关于评估美国发起的诸如反倾销、反补贴、关税等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大多只关注单一贸易摩擦措施或单一产品的影响,可能会导致估计结果的偏误。本文同时考虑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多种贸易摩擦和所有产品,更加全面地评估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第二,先前研究大多重点关注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影响,本文不仅评估了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的直接影响,而且重点关注了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非美国市场的间接影响,并进一步细分了不同技术水平、不同生产环节以及不同贸易摩擦类型导致的出口偏转,从而可以更加完整地揭示美国发起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这对应对贸易摩擦的政策制定和企业出口决策具有较强的指导意义。

本文发现:第一,2009—2021 年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事产品数量呈先上涨再平稳的发展态势,并主要采取反倾销、国家援助和补贴以及进口关税等贸易摩擦措施,对部分重要产品同时采用两种及以上的贸易摩擦措施,主要围绕贱金属制品、化工产品以及机电设备等产品;第二,基于多期三重差分法发现,美国对中国特定产品发起贸易摩擦会显著抑制中国相应产品出口美国,而为了应对这样的出口损失,中国会将相应产品出口偏转至其他国家,但出口偏转并不能完全抵消对美国出口的下降;第三,面对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主要出口偏转到日本、荷兰和德国等发达国家,而且高技术产品出口偏转到发达国家的现象更明显,中低技术产品、不同生产阶段产品以及初级产品、消费品和资本品均呈现对部分国家增加出口而对部分国家减少出口的分化特征;第四,面临不同的贸易摩擦类型,中国能够较好地应对进口限制措施,增加对主要贸易伙伴的出口,而反倾销、反补贴、本地化采购和补贴、进口关税均存在增加出口和减少出口的分化特征。

二、文献评述、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一)文献评述

1.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进出口的影响研究

自2018 年开始中美贸易摩擦以来,不少学者关注了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进口的影响。比如,吕越等(2019)基于WITS-SMART 模型模拟了中美双方加征关税对贸易和福利的影响,发现对中国加征关税使得美国对中国出口减少了398.67 亿美元,主要集中在机电设备及其零部件、核反应堆及其零部件,以及光学、医疗设备及其零部件;同时,中国对美国的反制措施导致中国从美国的进口减少204.96 亿美元,主要集中在大豆等杂项作物、车辆及其零部件和矿物制品。谢建国和王肖(2021)基于2014—2019 年月度数据分析了中美贸易冲突对中美贸易的影响,发现贸易冲突显著抑制了中国从美国的进口,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呈现先短期促进再抑制的动态特征,而且中国主要从韩国、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增加进口。张志明等(2021)基于2017—2019 年HS 8 位码月度数据评估了对美国加征反制关税对中国进口贸易的影响,发现对美国加征反制关税会显著降低中国从美国的进口,而且对农食产品、非全球价值链(GVC)贸易及一般贸易进口的负向影响较大。张国峰等(2021)基于2017—2020 年6 月的海关数据考察了对美国反制关税的影响,发现中国对美国反制关税导致中国自美国进口额和进口数量显著下降;随着关税排除清单的实施,进口下降幅度有所减缓。随着中国不断调低最惠国待遇(MFN)关税税率,对美国进口贸易转移至经济规模较大的贸易伙伴国,中国总进口以及国内产业链并未受到明显冲击。

同时,较多学者关注了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而且较早的研究主要关注反倾销的影响。比如,Lu 等(2013)发现美国对中国发起反倾销调查减少了中国的出口,但出口的大部分减少主要来自一些生产效率低的出口商、直接出口商以及单一产品的出口商。王孝松等(2015)基于1992—2010 年中国与24 个贸易伙伴分行业的数据分析了反倾销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发现反倾销会导致中国出口减少2—3.2 个百分点。Lu等(2018)基于2000—2006 年所有出口商的海关数据,讨论了面临美国发起的反倾销调查的企业如何调整出口产品范围和结构,发现经历反倾销的出口商会减少出口范围,将产品定位于更加核心和成功的产品,而且出口产品组合更加复杂。龙小宁等(2018)基于2000—2006 年企业—产品微观数据分析了美国对华反倾销对企业内部出口产品种类变化的影响,发现美国对华反倾销措施显著增加了受影响企业销至美国的非倾销产品出口额和出口量,即存在出口产品种类的溢出效应。石晓婧和杨荣珍(2020)发现,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补贴会导致中国总出口和对美国出口显著下降,而对非美国市场出口增加。

此外,随着2018 年中美贸易摩擦的升级,不少学者关注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比如,王开和佟家栋(2020)实证分析了2009—2017 年间美国发起的贸易壁垒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发现美国发起的贸易壁垒具有显著的出口预期效应和抑制持续效应,而且仅对中国具有比较优势的行业产生显著影响。杨成玉(2020)基于GVC 嵌入位置和参与度描述了中美贸易摩擦下中国出口欧盟的可行性,发现欧盟通信设备、数据处理设备、电气机械设备、服装、鞋、配电设备、特殊工业设备、风电设备等产业可以替代美国。Fajgelbaum 等(2020)基于2017—2019 年4 月的数据评估了美国对中国等国家加征关税对美国的影响,发现加征关税以及报复关税会导致美国进口和出口大幅度减少,而且美国对其他国家加征关税没有影响进口价格。Jiao 等(2022)进一步分析了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影响,同样发现美国加征关税行为并没有影响出口价格,但是显著降低了出口额,而且中国企业会增加对欧盟的出口和国内的销售来应对美国市场的损失。但这两篇文章主要测度的是中美贸易摩擦的短期影响。Jiang 等(2023)基于2017 年1 月至2019 年5 月中国海关月度数据,发现美国对华贸易战会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总额减少16.47%,而且这样的减少主要是出口数量上的减少,出口价格没有显著变化。李长英等(2022)基于2017—2020 年月度数据分析了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质量的影响,发现美国关税提高1%,中国对美国出口产品质量下降0.56%;同时发现中国会提高出口东盟的产品质量,从而转口到美国,以此缓冲贸易冲击。

2.对华贸易摩擦的第三国效应研究

在贸易摩擦导致的第三国效应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上,Bown 和Crowley (2007)基于三国模型分析了进口限制的第三国效应,并提出了贸易破坏效应、贸易偏转效应、贸易衰退效应以及贸易转移效应,这为贸易摩擦的第三国效应提供了理论基础。实证检验上,不少学者发现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的中国出口出现偏转不明显。比如,Bown 和Crowley (2010)分析了欧美对中国发起的进口限制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并未发现中国增加对第三国的出口,即不存在贸易偏转效应。Lu 等(2013)基于2000—2006 年月度数据实证分析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对中国出口商的影响,发现美国反倾销调查导致中国出口商减少,从而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减少,但这样的反倾销调查并没有导致中国偏转到其他市场。

同时,大量的学者发现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出口出现偏转。比如,朱晶和胡俊(2011)讨论了美国对中国农产品发起反倾销的第三国效应,发现美国对中国农产品出口发起的反倾销会导致中国农产品出现贸易偏转,并且挤占美国的出口市场。Cheng等(2021)发现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会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减少并对非美国市场出口增加。吕建兴等(2022)发现其他国家间的贸易摩擦会显著促进中国从贸易摩擦承受国的进口、对承受国和发起国的出口,即贸易摩擦存在贸易偏转和贸易转移效应。部分研究重点关注某些单品的出口偏转效应,比如冯晓玲和李斯琦 (2019)、向洪金等(2021)分别发现美国对华服装产品、钢铁产品加征关税可以分别导致中国出口偏转到日本和欧盟、主要贸易伙伴和发展中国家。

此外不少学者对于面临贸易摩擦中国出口偏转是转向新市场还是旧市场产生分歧。比如,Chandra (2016)利用2002—2008 年数据讨论美国对中国发起临时性贸易壁垒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发现美国对华贸易壁垒会导致中国增加对其他国家的出口,而且主要增加对现有第三国市场的出口,而不是新市场。但是,Felbermayr 和Sandkamp (2020)基于企业—产品—目标国层级数据讨论反倾销的贸易效应,发现欧盟对华征收的反倾销税显著促进了中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中国企业对其他已有出口国家的出口价格和数量没有明显变化,而是主要表现为出口到新的市场。

由此可知,先前关于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影响的实证研究大都基于某一单独贸易摩擦措施(如反倾销、关税)展开。事实上,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不仅是单一的反倾销或是加征关税,更多的是多种贸易摩擦类型的组合,而且针对部分产品还设置长期的多种贸易保护措施。因此,先前评估单一贸易摩擦措施的影响可能还不能完整揭示美国发起贸易摩擦的影响。同时,先前大量研究都是关注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的直接影响,并没有细致评估中国出口到第三国的间接影响,从而无法全面评估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少数研究讨论了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非美国市场的影响(Jiao 等,2022;李长英等,2022),但这些研究也仅识别到国家层面的出口偏转目的地,而不同类型产品可以体现不同类型企业面临贸易摩擦的出口应对能力。因此,只有进一步细化到产品层面的出口偏转目的地才可能对企业出口目的地调整和政府贸易摩擦应对措施制定具有操作性的指导意义。

据此,本文的贡献表现在:第一,基于2009—2021 年中国与50 个贸易伙伴国的月度贸易数据,实证分析了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直接影响。并且,本文更加关注中国出口偏转的目的地,这能够回答中国具体出口偏转目的地的问题。第二,本文不仅识别了面临贸易摩擦中国出口偏转的目的地,而且细分了不同技术水平、不同生产阶段以及不同贸易摩擦措施的出口偏转目的地,这对于面对贸易摩擦的政策制定和企业出口决策更具指导意义。第三,本文不仅考察了2018 年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的摩擦,还考虑了反倾销、反补贴、本地化采购、国家援助与补贴、进口控制等方面,从而弥补了相同产品可能同时遭受多种贸易保护措施而导致的估计偏误问题,更为全面、精准地揭示贸易效应。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关于贸易摩擦对摩擦承受国、发起国以及第三国进出口影响的理论研究已经较为丰富且成熟,其最重要的理论基础可以追溯到Bown 和Crowley (2007)提出的三国模型。①详细分析可参见Bown 和Crowley (2007)、吕建兴等(2022)相应部分的理论分析。该文讨论了反倾销对发起国A、承受国B 和第三国C 贸易的影响。发起国A 对承受国B发起反倾销等进口限制措施,导致B 国减少对A 国的出口,即出口破坏效应。B 国遭受A 国的进口限制,导致B 国出口到C 国比出口到A 国的成本更低,从而增加对C 国的出口,即出口偏转效应。A 国从B 国的进口减少(贸易破坏效应),导致A 国从C 国增加进口,即进口转移效应。B 国遭受A 国的出口限制,可能导致B 国产品由出口转为内销,进而抑制C 国对B 国的出口,即出口衰退效应。

本文的主要研究目标是评估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和非美国市场的影响,为此关注的核心是Bown 和Crowley (2007)所述的出口破坏效应和出口偏转效应。需要注意的是,Bown 和Crowley (2007)仅关注诸如反倾销等进口限制措施,而本文则是同时关注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多种进口限制措施(如“两反一保”、加征关税)、边境后措施(如本地化采购与补贴)等贸易摩擦措施,这是对Bown 和Crowley (2007)理论模型和经验证据的扩展。为此,依据Bown 和Crowley (2007)理论模型,同时借鉴吕建兴等(2022)的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假说1。

假说1:美国对中国发起的诸如“两反一保”、加征关税等贸易摩擦措施增加了中国出口美国的成本,削减了中国产品出口美国的比较优势,从而减少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即存在出口破坏效应。

由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对美国市场出口减少,为了应对这样的市场损失,中国企业可能选择出口转内销,从而不再出口。但是作为有出口经验的企业来说,更可能是将出口偏转到其他国家,以此缓解在美国市场的损失。依据需求偏好相似理论,中国企业可能将原来出口美国市场的产品偏转到其他与美国需求相近的国家。当然,鉴于美国是中国第一大出口目的地,企业在美国的出口损失可能无法完全通过出口偏转到其他国家来弥补。为此,本文提出假说2。

假说2: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通过增加对其他国家的出口来抵消在美国市场的出口损失,但是这样的出口损失难以完全抵消,即存在出口偏转效应。

三、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典型特征

(一)时间特征

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及产品数的变化趋势看(见图1),自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规模呈现快速增长的趋势。2009—2021 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及的产品数年均增速达31.34%,而且2010 年同比增速最快(186.36%)。到2016 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及的产品数超过200 个,而自2017 年特朗普政府持续发起贸易保护主义,其对华贸易摩擦涉及的产品数迅速增加至246 个,同比增速22.38%。2019 年以来,总体上贸易摩擦涉及的产品数相对稳定,但也达到343 个产品的顶峰。

图1 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及产品数的变化趋势

(二)贸易摩擦措施特征

从不同贸易摩擦措施涉及的产品数量可以发现(见图2),样本期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及产品数最多的是反倾销,涉及124 个产品,占27.80%,这与中国长期作为反倾销目标国的现实相符。其次是国家援助和补贴,涉及102 个产品,占22.87%。而进口关税涉及产品83 个,占18.61%,位列第三。而且美国发起关税摩擦主要是在2018 年及以后,2018 年以前涉及的关税摩擦产品数仅为46 个。此外,反补贴、本地化采购涉及的产品也相对较多,分别达到65 个和48 个,而进口控制和其他措施涉及的产品数相对较少,仅分别为10 个和14 个。将不同贸易摩擦措施划分为关税和非关税措施可以发现,关税措施涉及的产品数仅为18.61%,而非关税措施涉及的产品数达81.39%,这说明在WTO多边贸易体制下作为显性贸易保护措施的进口关税逐渐被隐性的非关税措施替代,成为新的贸易保护措施。

图2 不同贸易摩擦措施涉及的产品数

进一步查看不同贸易摩擦措施组合方式涉及的产品数(见图3),可以发现如下特征:第一,虽然同仅遭受一种贸易摩擦措施的产品数量相比(326 个产品),同时遭受两种贸易摩擦措施的产品数相对较少,但也达到93 个;同时遭受三种贸易摩擦措施的产品达到9 种①同时遭受三种贸易摩擦措施的产品分别为活观赏鱼(HS 030110)、新型橡胶轮胎(HS 401110)、无涂层纸和纸板(HS 480255)、未另行说明的钢铁制品(HS 732690)、便携式数据处理器(HS 847130)、直流电机和直流发电机(HS 850131)、光敏半导体器件(HS 854140)、空载重量小于2的飞机和其他动力飞机(HS 880220)、办公室金属家具(HS 940310)。,说明部分产品是美国发起贸易摩擦重点关注的产品,也表明先前研究单独测度单一贸易摩擦措施(如进口关税、反倾销)的影响可能存在较大偏误。以2018 年以来美国对中国发起关税摩擦为例,中国除了被美国加征关税,同时遭受反倾销、反补贴等非关税贸易摩擦的产品达16 种,这意味着加征关税的影响中夹杂着反倾销、反补贴的影响。第二,同时遭受两种贸易摩擦措施主要以同时遭受反补贴和反倾销为主,达到60种产品;而同时遭受进口关税和反倾销、进口关税和国家援助与补贴、国家援助与补贴和其他措施、本地化采购和国家援助与补贴等贸易摩擦措施组合的产品相对较少,这说明美国对中国发起的组合贸易摩擦措施主要是“反补贴+反倾销”,这也意味着在应对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时,需重点关注反补贴与反倾销同时作用带来的影响。

图3 贸易摩擦措施组合涉及的产品数

(三)产品分布特征

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行业分布看(见图4),其主要集中在贱金属及制品(HS 72—HS 83,64 个产品),机械、电气等设备及附件(HS 84—HS 85,53 个产品),化工产品(HS 28—HS 38,51 个产品),这三类产品合计占到贸易摩擦涉及产品总数的51.53%。这些产品频繁遭受美国的贸易摩擦可能是因为这些产品是中国出口美国的重要产品,因此出于打压中国出口的目的实施贸易保护主义。比如,机械、电气等设备及附件(HS 84—HS 85)长期保持在中国对美国出口的第一位,2020 年出口额达2 068.52 亿美元,占中国对美国出口的45.71%;而2020 年中国出口美国的贱金属及制品(HS 72—HS 83)、化工产品(HS 28—HS 38)也分别占中国对美国出口的5.09%和8.34%,这三类产品合计占中国对美国出口的59.15%。同时,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在纺织品(HS 50—HS 63,27 个产品),车辆等运输设备(HS 86—HS 89,21 个产品),水泥、陶瓷与玻璃等产品(HS 68—HS 70,14 个产品)中也占有较大比例。

图4 美国对华贸易摩擦的产品分布

综上,美国对华贸易摩擦规模呈现稳步增长趋势,而且当前已经达到顶峰;同时,在反倾销、国家援助与补贴等措施涉及的产品较多,而且很多产品同时遭受多种贸易摩擦措施;此外,贱金属及制品、化工产品等是遭受贸易摩擦的主要产品,而木制品及编织制品等其他产品遭受贸易摩擦的产品数较少。这些发现意味着科学评估贸易摩擦的影响不仅需要从产品层面加以考量,而且还需要考虑多种贸易摩擦措施的综合影响。

四、计量模型与数据来源

(一)计量模型

本文旨在评估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因此核心解释变量是美国对华贸易摩擦,被解释变量是中国具体产品的出口规模。由于样本期间美国,在不同时期对中国的不同产品发起贸易摩擦,为此本文利用多期三重差分法(Time Varying Triple Differences,TVDDD)来评估其效果。其中,第一重差分为国家层面,即美国为处理组,其余49 个国家/地区为对照组;第二重差分为产品层面,即遭受美国贸易摩擦的HS 6 位码具体产品为处理组,其余为对照组;第三重差分为时间层面,即贸易摩擦发生前后。基于PPML 的估计技术,计量估计式可表示为:

其中,exportipt表示t月中国对i国p产品(HS 6 位码)的出口额。由于本文是月度数据,贸易摩擦对出口可能存在滞后效应,以及为了缓解反向因果关系,我们借鉴张志明等(2021)和Nicita (2019)的做法,对核心解释变量进行滞后1 期处理,即表示t-1 月美国对中国p产品是否发起贸易摩擦,是为1,否为0。①为了表达简洁性,该变量已经是treated 和post 的交乘项。同时,在贸易政策效果评估中,面临0 值贸易、多边贸易阻力、贸易政策内生性和异质性等问题,借鉴Yotov 等(2016)、张国峰等(2021)的做法,本文控制国家×年、产品×年、国家×月、产品×月和国家×产品多向固定效应,分别记为Iiy、Ipy、Iit、Ipt和Iip,这些固定效应分别控制了国家随年度、产品随年度、国家随月度、产品随月度以及国家产品间特定关联的可观测的和不可观测的时变和时不变因素。εipt为随机扰动项。

当i为美国时,表示中国对美国的出口,那么待估参数β表示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影响;当i为非美国时,表示中国对除美国外其他国家的出口,此时待估参数β表示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其他国家的影响,即出口偏转效应;当i为具体某个国家(非美国)时,表示中国对该国家的出口,那么β表示面临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时,中国出口偏转至i国家。

(二)数据来源

本文构建了国家—产品—时间三个维度的面板数据来评估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其中,第一个是中国的出口贸易伙伴国维度,具体包含美国、日本、韩国、越南、德国等2020 年中国出口排序前50 位的国家或地区。中国对这50 个国家或地区出口的贸易总量占中国总出口量的80%以上,具有较强的代表性,而且能够较好地识别具体的贸易偏转目的地以及作为美国的对照组。第二个是产品维度,由于贸易摩擦都是具体落实到细分的产品,为此本文基于HS 6 位码展开测度,根据HS 2002 系统,每个时期合计产品5 224 个。第三个是时间维度,当贸易摩擦发生时,贸易商可能在较短时间内就会采取应对措施,因此用年度数据难以精细捕捉这样的动态特征;同时,为了避免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引致的贸易摩擦的影响,本文将研究期限设定为2009 年1 月至2021 年7月共计151 个月的月度数据。据此,本文的样本量为50×5 224×151,合计39 441 200 个样本。

本文关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数据来源于全球贸易警报网站,具体包括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补贴、反倾销、采购本地化、国家援助与补贴、进口关税、进口限制和其他措施等有实质性损害的贸易摩擦数据。②GTA 数据库将贸易措施分为有实质性损害的措施(红色)、损害不确定的措施(黄色)和有促进作用的措施(绿色)。同时,关于中国与伙伴国之间的月度贸易数据来自国际贸易中心(International Trade Centre)数据库。此外,为了识别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的中国出口偏转目的地,本文选择将中国出口额排名前十位的日本、越南、韩国、德国、荷兰、英国、印度、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澳大利亚作为出口偏转选择的潜在对象。①2020 年中国对这十个国家的出口占中国总出口的30.5%。表1 展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五、估计结果与讨论

(一)基准估计结果

本文研究目标是分析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以及非美国市场的影响,基于多期三重差分法,在控制国家×年、产品×年、国家×月、产品×月和国家×产品多向固定效应下,表2 第(1)列展示了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的影响,第(2)列展示了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非美国的影响。

表2 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影响

表2 第(1)列friction的估计系数为-2.896,且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减少94.48%②计算公式为(exp (friction)-1)×100,后同。,说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显著抑制了中国对美国的出口,验证了假说1,即存在出口破坏效应。这样的发现与贸易弹性基本一致,陈勇兵等(2014)、魏浩和付天(2016)估计中国进口替代弹性分别为3.652 和3.9,Simonovska 和Waugh (2014)基于HS 6 位码发现全球123 个国家平均贸易弹性为4.41。同时,Nicita (2019)发现,美国对中国前两轮加征关税行为导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下降逐渐增加,其中第一轮的加征关税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降幅从2018 年第三季度的22%持续增至2019 年第二季度的49.1%以上,而第二轮的加征关税导致中国对美国出口降幅从2019 年第一季度的20.3%增至29.3%。此外,这样的发现也可以从现实贸易数据得到支撑。2018—2019 年美国分三个批次对中国500 亿美元、2 000 亿美元和3 000 亿美元的产品分别加征25%、25% (10%)和10%关税,其导致2019 年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同比减少了12.59%。再以HS 8408 (柴油机)为例,2018 年7 月6 日美国开始对该产品加征25%关税,导致中国该产品对美国出口从2018 年的1.57 亿美元下降到2019 年的0.63亿美元,同比下降60.03%。

表2 第(2)列friction的估计系数为0.077,且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增加8.00%,这说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出口出现偏转效应,验证了假说2。这样的发现与相近研究发现贸易摩擦的偏转效应一致。Bown 和Crowley (2007)发现美国对日本征收反倾销税会导致日本对非美国出口增加5%—7%。Chandra (2016)发现美国对中国发起的临时性限制措施会导致中国对其他国家出口增长8%—15%。吕建兴等(2022)发现其他国家间的贸易摩擦会导致承受国对中国的出口增长6.08%。Jiao 等(2022)发现美国关税增长1%,会导致中国企业对非美国市场出口增长0.97%。这样的结果意味着,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冲击部分被中国出口到其他市场抵消了。该结果可能的解释是,中国有完整的工业体系、稳定的国内供应链和较强的出口韧性,从而能够缓解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带来的困境。

比较中国对美国出口的下降幅度和对非美国市场出口的增长幅度可以发现,中国应对贸易摩擦而产生出口偏转的增加远低于对美国出口的减少,这与Jiao 等(2022)的发现一致,其发现美国加征关税会导致中国企业出口(包括出口到美国和非美国市场)和总销售额(包括出口和内销)分别下降0.83%和0.63%。从出口上看,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的抑制作用较大,意味着中国出口企业并不能通过出口到其他市场来完全消化贸易摩擦带来的负面冲击。这也表明,维护好中国与美国等重要出口市场的经贸关系,同时积极开拓新的出口市场,对稳定中国出口具有重要意义。

(二)稳健性与异质性分析

1.平行趋势检验

本文基于三重差分法的估计策略来识别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和非美国市场的影响,这样的估计策略有效性在于试验组和对照组在贸易摩擦事件发生之前是可比的,即满足平行趋势检验。据此,本文借鉴Lu 等(2013)、毛其淋(2020)的策略,在基准估计的基础上,增加贸易摩擦事件发生前1 年(t-12)时间虚拟变量与treated交乘的回归量(friction(t-12))①由于本文基于长时期的月度数据展开研究,若用事件分析法展开平行趋势检验会导致很多回归量存在多重共线性从而被吸收,因此本文用另一种较为成熟的事前特定时期的回归量纳入模型来验证平行趋势。需注意的是,本文没有加入严格按时间往前推算一年的回归量(即不是t-13),主要由于本文使用的是月度数据,存在春节、季度等循环因素,为此基于本文的固定效应,加入的是事前(t-12)的回归量。当然,本文也估计了加入t-13 的回归量,估计结果差异很小,详细结果留存备索。,以验证贸易摩擦的预期效应和三重差分法的有效性。

从表3 第(1)列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没有证据表明在贸易摩擦事件发生前1 年的试验组和对照组对美国出口存在明显差异,且也没有形成预期效应,为此本文估计有效,估计结果较为稳健。同样地,表3 第(2)列的估计结果表明,在贸易摩擦事件发生之前的1 年试验组和对照组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没有显著差异,也没有明显的预期效应,本文的估计结果稳健。

表3 平行趋势检验与不同固定效应的估计结果

2.不同固定效应的结果

前文的估计结果控制了国家×年、产品×年、国家×月、产品×月和国家×产品多向固定效应,即控制了国家、产品(HS 6 位码)随年份和月份的时变异质性以及国家产品配对特征。但是,这样的结果可能面临不同国家、不同产品之间的时变特征,比如不同国家不同产品的产业政策变化。为了排除这样的潜在威胁,本文控制国家×产品(HS 4 位码)×年份和国家×产品(HS 6 位码)固定效应,以检验先前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表3 第(3)列的结果显示,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在1%水平显著抑制中国对美国的出口,估计系数为-3.285,说明这样的抑制作用达到96.26%。该估计结果比表2 第(1)列的估计结果略大(94.48%),但总体差异很小,说明本文的估计结果较为稳健。同时,表3 第(4)列的结果显示,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在1%水平显著促进中国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这样的促进作用达到5.13%,说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出口偏转,这个结果比表2 第(2)列的结果略小(8.00%),但总体差异不大,说明本文的估计结果较为稳健。

3.2018 年贸易摩擦的影响

2018 年7 月美国开始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此轮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以及中国出口偏转会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先前已有不少研究评估了此轮美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出口的影响(李长英等,2022;Jiao 等,2022),但是正如前文典型特征分析所示,此轮美国对中国特定产品加征关税的同时先前其他贸易摩擦措施并没有暂停或撤销,先前的评估结果可能有低估。据此,本文在基准估计的基础上进一步纳入贸易摩擦与2018 年及以后的交乘项来检验2018 年开始的新一轮贸易摩擦的影响。

在控制国家×年、产品×年、国家×月、产品×月和国家×产品多向固定效应下,表4第(1)列的结果表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显著抑制了中国对美国的出口,抑制效应达到99.63%,这与前文的估计结果一致。同时,贸易摩擦与2018 年虚拟变量交乘项(friction×2018)的估计系数在5%的水平显著为正,意味着2018 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强化了对中国出口美国的抑制作用,这与部分研究直接评估2018 年中美贸易摩擦的结果一致,即美国对中国的加征关税行为显著抑制了中国出口美国市场。

表4 2018 年贸易摩擦的影响

表4 第(2)列的结果表明,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显著促进了中国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即存在出口偏转效应,与前文的发现一致。同时,贸易摩擦与2018 年交乘项(friction×2018)不显著,说明2018 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并没有导致中国出口发生偏转。其可能的原因是,针对美国的加征关税,中国政府立即采取了相应加征关税的反制措施;同时,此轮美国加征行为到本文的研究期限还相对较短,而短期内企业的出口调整成本较高,可能此轮贸易摩擦引致的出口偏转效应还未显现。这样的结果与李长英等(2022)的发现略有区别,该文发现2018 年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提升了中国对东盟的出口产品质量,而对中国对欧盟、日韩等国家的出口产品质量没有影响。本文并没有发现此轮中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出口偏转。可能的解释是,如前文所述,此轮美国对中国特定产品加征关税,事实上还存在其他多种贸易摩擦措施,而该文仅关注关税的影响,其结果可能受其他贸易措施的影响。

4.不同贸易摩擦类型的影响

前文的估计结果是多种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和出口非美国市场的综合影响,但面对不同贸易摩擦类型,企业的反应可能存在差异。比如,美国加征关税会传导到企业出口价格,从而直接影响企业成本和出口;而面对诸如更具隐蔽性的本地化采购等边境后措施,从遭受贸易摩擦到调整出口,企业调整的时间可能更长,调整成本可能更大,从而影响程度也可能更强。据此,本文进一步将贸易摩擦细分为反倾销、反补贴、本地化采购和补贴、进口关税、进口控制和其他措施,以此检验不同贸易摩擦措施的异质性影响。

油菜(Brassica napus L.)子中含有丰富的油酸及亚油酸,湖北省恩施地区推广的双低菜子油品质仅次于橄榄油,营养价值较高[1]。油菜是中国的重要油料作物,2015年中国油菜种植面积居全世界第二[2],种植面积及产量都占全球的30%[3]。油菜菜薹中富含维生素C,可作为蔬菜食用[4]。种植油菜对于闲田利用、增加农民收入也具有重要作用[5]。

从表5 第(1)列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美国对中国发起的本地化采购和补贴、进口关税、进口控制以及其他限制措施的估计系数至少在5%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这些贸易保护措施会显著抑制中国对美国的出口。同时,与其他非关税措施相比,进口关税的抑制作用明显低于本地化采购和补贴的抑制作用,说明本地化采购和补贴的抑制作用最大,这也意味着除了关注常见的关税摩擦带来的冲击,政策评估和制定时更应该关注这类非关税措施带来的影响。此外,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反倾销和反补贴对中国出口没有显著影响,这与当前其他相关研究的发现不一致。可能的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先前的研究大多基于年度数据来测度“两反一保”等贸易措施的影响,本文是基于月度数据来测度反倾销、反补贴的影响,这样的影响总体偏向短期,但更为精准。第二,先前的相关研究大多是单独分析诸如反倾销等措施的影响,但现实是有大量产品同时遭受多种贸易摩擦措施,研究某一贸易措施的影响时可能得到的是多种贸易措施的综合结果,结果可能有偏。

表5 不同贸易摩擦类型的影响

从表5 第(2)列的估计结果可以看出,在面对美国发起的本地化采购和补贴、进口限制以及其他措施时,中国会增加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以应对美国市场的损失。然而有意思的是,在面对进口关税的负面冲击时,中国并不会增加对非美国市场的出口,这与前文2018 年美国加征关税的出口偏转结果一致。该结果可能的解释是:第一,在WTO争端解决机制框架下,为了避免遭受承受国的合法关税反击,各国直接发起关税摩擦的频次已经大大减少(如2009—2016 年美国对中国发起的关税摩擦频次仅为7 450 次,而2017—2021 年相应的频次达17 950 次)。2018 年开始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中国也直接展开针对性的关税反击,因此企业层面的出口应对不是直接出口偏转到其他国家。第二,如同Jiao 等(2022)发现的,2018 年的中美贸易摩擦仅导致中国可能增加对欧盟的出口,其主要原因是面临的标准不同,企业的调整成本较大。

(三)出口偏转目的地

1.总体出口偏转目的地

本文的核心目标是研究在面对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时,中国出口是否存在偏转,以及偏转目的地。前文已经证实面对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出口存在偏转效应,在此本文进一步识别具体偏转目的地。同前文一致,这里控制了国家×年、产品×年、国家×月、产品×月和国家×产品多向固定效应。

图5 的结果表明,在面对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时,中国主要增加对日本、荷兰和德国的出口,即亚洲市场的日本、欧盟市场的荷兰和德国是中国出口偏转的目的地。相应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054、0.150 和0.183,说明当美国对中国挑起贸易摩擦时,中国对日本、荷兰和德国的出口显著增加5.55%、16.18%和20.08%。Jiao 等(2022)也发现美国加征关税会导致中国企业增加对欧盟的出口。日本、荷兰和德国成为中国应对美国贸易摩擦的出口偏转目的地可能的解释是:第一,长期以来,日本、荷兰和德国都是中国重要的贸易伙伴,具有较强的出口惯性,出口商的贸易调整成本相对较小。其中,日本是中国第三大出口目的地(第一是美国,第二是中国香港地区),2021 年中国出口日本的贸易额占总出口的4.93%;而荷兰和德国是欧盟重要的经济体,也是中国重要的出口市场,2021 年这两个国家分别位列中国出口目的地的第六位和第七位,占中国总出口的3.43%和3.05%。第二,美国、日本、德国和荷兰均是发达国家,根据需求偏好相似理论,在美国的贸易摩擦下,中国企业易将产品出口偏转到日本、德国和荷兰,相应的调整成本较低。有意思的是,与中国近邻的日本并不是中国最重要的出口偏转地,其估计系数明显小于荷兰和德国,这可能与中日经贸关系不确定性有关。

图5 中国出口偏转目的地

2.不同技术水平产品出口偏转目的地

在面对美国的贸易摩擦时,总体上中国主要出口偏转到日本、德国和荷兰。由于中国与进口国之间在不同技术水平产品上的比较优势、需求结构等存在差异,本文按技术水平将产品分为高、中、低技术产品,进一步识别面对美国的贸易摩擦时不同技术水平产品的出口偏转目的地。

图6 的结果表明,第一,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高技术产品出口偏转到日本、韩国、德国、荷兰和英国。可以发现,中国高技术产品主要偏转到发达国家,其可能的解释是,美国与这些国家均属于发达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生产和需求结构相近,对高技术产品的需求旺盛,为此在面临美国的贸易摩擦时,这些国家能够较好地承接中国高技术产品的出口偏转。这说明即使面临第一贸易伙伴国的贸易摩擦,中国高技术产品出口也能够很好地调整到其他国家,这也意味着提高出口产品质量和技术水平是应对贸易摩擦的重要手段。第二,与高技术产品出口偏转不一样的是,面临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中技术产品出口偏转呈现分化特征,具体是增加对印度的出口,减少对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出口。当美国对中国挑起贸易摩擦,中国增加对印度中技术产品出口,可能的解释是属于发展中国家的印度处于经济增长较快发展阶段,对中技术产品的需求较大,而且与中国近邻,能够较好地承接中国从美国退出的中技术产品。有意思的是,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减少对英国和澳大利亚中技术产品的出口,可能的原因是政治上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家经常紧随美国的步伐,在经贸上制裁一些国家从而达到特定政治目的,加上英国和澳大利亚对中技术水平产品的需求不大,因此可能减少从中国进口中技术产品。第三,在低技术产品上,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导致中国增加对日本的出口,减少对印度、荷兰的出口。其中,中国会增加对日本出口低技术产品,可能的原因是,对于劳动力和资源相对稀缺的日本而言,对诸如纺织制品、鞋、帽等劳动密集型和贱金属等资源密集型的低技术产品需求较大,因此中国会将出口偏转到日本。同时,中国会减少对印度、荷兰的出口,可能的解释是低技术产品整体增加值和利润相对较少,因此在面临美国市场的进入壁垒时这部分企业可能转型,进而减少对印度、荷兰的出口。

图6 不同技术水平产品的出口偏转目的地

由于不同生产阶段产品的用途差异较大,本文将产品分为原材料、中间品、消费品和资本品四大类进一步讨论不同生产阶段产品的出口偏转目的地。从图7 的结果可以发现:第一,面临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原材料等初级产品的出口偏转具有非常强的地域性,主要表现为增加对荷兰、德国的出口,而减少对日本、韩国的出口。有意思的是,价值和技术含量比较低的原材料出口并没有偏转到近邻的日本和韩国,而是到欧洲的荷兰和德国。可能的解释是,日本和韩国长期是中国原材料的主要出口目的地(两者合计占中国初级产品出口的近20%),但是这两个国家对原材料的需求相对饱和;而作为中国原材料出口前十位的德国和荷兰,是除日本和韩国外少数的发达国家,整体对初级产品的需求较大,因此面临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会将原材料出口偏转到较远的荷兰和德国。

图7 不同生产阶段产品的出口偏转目的地

第二,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导致中国减少对德国、荷兰和英国的中间品出口,但没有增加对中国出口前十位国家的出口,说明面临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中间品出口调整的能力较差。其可能的解释是,面临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中间品更多转为内销,而不是出口偏转。这可能与中国的贸易模式有关,在进口中间品组装加工再出口的贸易模式下,中国对中间品的需求旺盛,面临外来冲击时原来出口的中间品可能转为内销。该发现意味着在中国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和供应链的现实情况下,中国是世界供应链的重要环节,美国针对华贸易摩擦不仅会影响中美之间的贸易,而且对与美国经济关联密切的其他发达国家也会造成重大冲击。这也表明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只有贸易自由化才能实现共同发展,任何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的行为都会带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后果。

第三,面临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会增加对韩国、马来西亚和德国的消费品出口,而减少对印度的出口。该结果可能的解释是,消费品进口主要是为了满足国内消费者的需要,韩国、马来西亚分别是中国自由贸易区的伙伴国且在中国近邻,中国企业出口偏转到这些国家的调整成本较低。德国作为欧洲经济的支柱,对消费品需求旺盛,而中国连续多年是德国最大的进口伙伴国,中国消费品增加对德国出口,整体贸易成本较低。有意思的是,面对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会减少对印度的消费品出口。其可能的原因是,印度是频繁对中国挑起贸易摩擦的主要周边国家(吕建兴等,2021),双边经贸环境不稳定,可能导致中国消费品出口偏转到印度较为困难。

第四,当美国挑起贸易摩擦时,中国会增加对印度、德国、荷兰和澳大利亚的资本品出口,减少对韩国和新加坡的出口。资本品出口体现了技术创新水平和在垂直专业化分工中的地位。当面临占据中国17%出口份额的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资本品能够出口偏转到印度、德国等四国,而且中国出口至这四国的资本品合计占11.68%,说明中国在资本品上有较强的应对贸易摩擦的能力,这与近些年中国出口结构优化升级、资本品超越消费品成为主要出口动力源泉(2020 年中国资本品出口占46.46%,超过消费品的36.85%)相关。

4.不同贸易摩擦措施的出口偏转目的地

如前文所述,不同贸易摩擦措施对出口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那么针对不同的贸易摩擦措施其是否存在出口偏转效应? 若存在,不同贸易摩擦措施出口偏转目的地是否相同? 据此,本文进一步识别不同贸易摩擦措施的出口偏转目的地。①因篇幅所限,本文省略了不同贸易摩擦类型的出口偏转目的地的估计结果图,感兴趣的读者可在《经济科学》官网论文页面“附录与扩展”栏目下载。

结果表明:第一,面临美国挑起的反倾销、反补贴,中国会增加对印度和马来西亚的出口,减少对荷兰和英国的出口。其中,中国减少对荷兰和英国的出口,可能的原因是如冯宗宪和向洪金(2010)所解释的,对中国挑起的反倾销可能存在“回应反倾销”效应(echoing antidumping),即美国对中国挑起发倾销后,可能会使得其他国家对中国相应产品也挑起反倾销,从而导致对其出口减少。同时,面临美国挑起的反倾销和反补贴,中国会增加对印度和马来西亚的出口,可能的解释是,中国遭受反倾销和反补贴的主要是贱金属及其制品、化学产品、纺织品、塑料制品、果蔬产品等,印度和马来西亚等发展中国家并不具备对中国这些中低技术产品发起反倾销的条件,从而在这些国家不存在“回应反倾销”效应,因此中国会增加对这些国家的出口。

第二,面临美国挑起的本地化采购和补贴的贸易摩擦,中国会增加对日本、德国和荷兰的出口,减少对新加坡的出口。针对美国挑起的歧视性本地化采购和补贴的贸易摩擦,中国出口主要偏转到日本、荷兰和德国等发达国家。1933 年美国出台并多次修订的《购买美国产品法》(Buy American Act)、2009 年的《美国复兴与再投资法案》(American Recovery and Reinvestment Act)以及2022 年的《降低通胀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等法律条文均强调要优先购买本国产品,或者限制国外产品进口的比例,以此保护国内产业。在WTO《政府采购协议》的约束下,美国等发达国家对本地化采购要求可能集中在相对弱势的高新技术行业。比如,2022 年美国发起的关于电动汽车购买税收抵免政策,要求在北美组装且至少40%的电池金属要在北美开采②王林,“美国电动汽车补贴政策引众怒 欧盟、日韩指责其‘损人不利己’”,《中国能源报》2022年11 月14 日第5 版,http://paper.people.com.cn/zgnyb/html/2022-11/14/content_25949617.htm。;再如2016 年西部快线单方面终止与中国中铁美国公司关于高速铁路的合作协议,其主要原因之一是美国联邦政府规定高速列车必须在美国制造③郑青亭,“商务部谈美西部快线终止与华合作:应严格遵守协议”,《21 世纪经济报道》2016 年6月17 日,http://m.21jingji.com/article/20160617/herald/708dffcbc58220ae93964da634f15f33.html。。因此,在面对本地化采购和补贴的贸易摩擦时,中国可能将相应的产品出口偏转到其他与美国需求类似的发达国家。

第三,面临美国挑起的进口关税摩擦,中国主要增加对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的出口,减少对印度和新加坡的出口。这说明为了应对美国挑起的关税摩擦,中国主要调整近邻市场作为应对,增加对日韩等近邻发达国家的出口,减少对印度和新加坡的出口。出口偏转减少的可能解释是,美国对中国挑起的关税摩擦主要围绕电气设备零件、机械设备、有机化学产品、铁或铜制品以及服装等产品,而铁或铜制品、服装等低技术产品可能与印度产业形成竞争,因此中国难以将这些产品出口偏转到印度。而中国会减少电气设备零件、机械设备等资本品对新加坡的出口,可能的原因是资本品主要是为协助商品生产,而新加坡主要是外向型国家,国内生产需求不大,因此新加坡承接更多资本品的难度较大。

第四,与进口关税不一样的是,面临美国挑起的进口禁止、进口许可证等进口限制措施,中国会增加对日本、韩国等所有前十位国家的出口,其中对新加坡的出口增加最多。该结果意味着美国挑起的非关税进口限制措施会导致中国出口偏转,而且这样的偏转没有非常确定的目的地。其可能的原因是,在WTO 框架下MFN 关税持续下降,一些国家为了弥补关税壁垒的弱化,会强化非关税壁垒的进口限制措施;而面对这些隐形的进口限制,中国可采取的反制措施少、程序较复杂、周期长,因此中国会将出口偏转到其他非美国市场,以弥补在美国市场的损失。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含义

在“双循环”背景下,如何充分利用好国际资源,有效应对贸易摩擦,是中国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建立贸易强国的必经之路。特别是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和中国长期遭受反倾销等贸易摩擦的背景下,如何有效应对贸易摩擦尤为关键和迫切。本文基于2009 年1 月至2021 年7 月中国与50 个国家HS 6 位码产品层面的贸易数据,匹配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数据,基于多期三重差分法实证分析美国对华贸易摩擦对中国出口美国和非美国市场的影响。研究结论可归结为以下几方面:第一,典型事实上,研究期间美国对华贸易摩擦涉事产品数呈现先上涨再平稳的发展态势 (年均增速31.34%),而且主要采取反倾销、国家援助和补贴以及进口关税等贸易摩擦措施。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不仅只采用单一的贸易摩擦措施,而是对部分产品采用两种及以上的贸易摩擦措施,且主要围绕贱金属制品、化工产品以及机电设备等产品。第二,实证分析上,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显著抑制中国出口美国,为了应对这样的出口损失,中国会将出口偏转至其他国家,但出口偏转并不能完全抵消对美国出口的下降。2018 年美国加征关税的行为加剧了对中国出口美国的抑制作用,但是中国并没有采取明显的出口偏转作为应对。不同贸易摩擦类型产生的抑制效应和偏转效应不同,其中美国对中国发起的本地化采购与补贴、进口关税、进口控制和其他措施显著抑制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而本地化采购与补贴、进口控制和其他措施具有出口偏转效应。面临美国的贸易摩擦,中国主要出口偏转到日本、荷兰和德国等发达国家,而且高技术产品出口偏转到发达国家的现象更明显,中低技术产品呈现对部分国家增加出口而对部分国家减少出口的分化特征。不同生产阶段产品也存在分化特征,表现为不会增加对其他国家的中间品出口,反而减少对德国、荷兰和英国的中间品出口,而初级产品、消费品和资本品均存在增加出口和减少出口的分化特征。面临不同类型的贸易摩擦,中国能够较好地应对进口限制措施,从而增加对前十位国家的出口,而反倾销、反补贴、本地化采购和补贴、进口关税均存在增加出口和减少出口的分化特征。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如下重要的政策含义:第一,中美稳健的经贸合作依然是中国对外开放的大局。由于美国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而且美国在经济、技术等层面长期处于领先地位,美国对华贸易摩擦会明显抑制中国出口美国市场,这意味着维系中美之间的贸易关系对中国出口稳定具有重要意义。同时,当前中美分别位居全球贸易和经济大国的前两位,说明中美之间稳固的经贸关系对维持世界经贸秩序具有重要作用。特别是在WTO 改革面临困境以及疫情后的背景下,中美等大国之间的经贸关系更是全球经济与贸易复苏的驱动力,为此中国和美国都应该在关键时刻展现大国风范,承担大国的应有之责。第二,大力构建新发展格局是当前紧迫任务。面临来自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虽然中国能够通过出口偏转来缓解其带来的贸易破坏,但依然无法弥补出口美国市场的损失,而且部分不同属性产品和不同类型贸易摩擦还会进一步导致中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减少,特别是中间品完全无法通过调整出口目的地来缓解贸易摩擦。这意味着面临大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无法通过完全出口偏转来化解风险,因此应充分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巨大内需潜力,以国内大循环为支撑,培育和完善完整的国内需求体系,畅通国内国外产业链和供应链,强化出口转内销的能力和潜力,为出口高质量发展和贸易摩擦有效应对保驾护航。第三,虽然中美合作是大局,但是要积极寻找替代者和构建更加多元化的经贸合作关系。面对美国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主要出口偏转到发达国家,而且高技术产品更为突出,意味着中国在保持完整现代工业体系的同时,需要进一步提高产品技术等级和产品质量,从而有效应对大国挑起的贸易摩擦,继续保持出口韧性。同时,面对美国挑起的进口控制,中国能够增加对所有前十位国家的出口,说明中国能够很好地通过调整出口市场来应对该类型的贸易摩擦,因此应积极总结面临进口控制的出口调整策略经验,进一步细分不同属性产品特性、贸易摩擦类型特征和出口市场特征,积极主动与更多国家开展合作,构建多元化和具有韧性的国际市场格局,弱化出口风险,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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