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琦
我急忙跑下楼,看见妈妈就静静坐在石凳上。她用手撑着下巴,丝毫看不出焦躁来,像一朵素雅的兰花。
这天一大早,我在学校值班,突变的天气让我猝不及防。寒风掀起了我的裙角,顿感凉意。我用手臂包裹自己,让自己稍感暖和一些。
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她夹在一群鱼贯而入的师生之中。风吹乱了她黑白混杂的头发。是妈妈!
她穿过前坪,目光很快聚焦到了瑟缩着的我身上,她将大衣递给我。
我想让她尝尝单位食堂的早饭,她急急摆手:“多难为情,你同事都在。”我说偶尔吃一次没关系,而且是购买餐票的。妈妈有些犹疑,我拉着她走到了食堂。
我张罗着端了一碗米粉,妈妈喜欢吃糖卷,我帮她拿了一个。
妈妈没有缺席我经历的所有校园,就像从未缺席我经历的人生一样。
高中时,我在学校寄宿,日子久了,便格外想念妈妈烙的白糖芝麻馅饼。她将芝麻白糖捣碎,把面粉和成光滑的面团,包入芝麻和糖,制成饼状,再放进锅里烙。吃到口里柔韧、筋道、有嚼头。
“我想吃馅饼了。”我其实不只想吃馅饼。
“下午就送去!”妈妈撂下电话。
我站在走廊上翘首以盼,校门方向有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是妈妈!她手拎保温桶,穿过梧桐树下的前坪。阳光洒下来,斑驳树影里的她顶着一头“碎金子”。
我揭开保温桶,拿出最上面的一块,咬上一口,外酥里脆,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味道了。秋天的万千色彩,都在瞬间竞相绽放。
大二那年的某天,我正戴着耳机做英语听力,同学走来说:“你妈妈来了!她在师大文学院前坪的樟园里等你。”我急忙跑下楼,看见妈妈就静静坐在石凳上。她用手撑着下巴,丝毫看不出焦躁来,像一朵素雅的兰花。
“有个同事来长沙,我就搭了他的顺风车,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你同学说你在考试,我不好打扰你。”她将一罐自制的坛子鱼塞在我手里。
刚进大学时,我数着日子等待回家,那是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在外求学。我花了很长时间将思乡情绪封印在心底。而此刻,这情绪立即冲决而出。
晚霞璀璨,夕阳西沉。妈妈坐上“立珊专线”,朝玻璃窗外的我挥了挥手。“好好照顾自己!”大学毕业后,我在广东一所高中教书。学校刚建好一棟学生宿舍,每层楼梯间有一个小房间,分给新来的老师。
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是我安身的第一个“家”。妈妈来广东看我,白天我在教室里上课,妈妈就穿过校园,去就近的菜市场买菜。到了饭点,我一进宿舍大楼,菜香便弥散在整个楼道。我纳闷,仅靠一个电饭锅,妈妈是怎么做到饭菜齐备的呢?
“窗外的膨胀螺丝我请水电工装好了,钢丝线架得稳稳当当。”妈妈笑着说。送她返程时,她依依不舍地笑着说:“有时间我再来,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吃完早餐,和我挥手道别。我又一次目送着她。
欧阳静摘自《时代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