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柴晓 图:李罡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艺术殿堂中最稀有、弥足珍贵的,往往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心去感悟的部分。对于一件古董珠宝也是如此,无论它放在珠宝店还是博物馆;无论是作为商品还是作为藏品,有一个重要的品鉴维度,可以超越其材质、工艺之美,那就是珠宝如时光切片般对历史人文的记录,及其隽永且饱含的人类精神与情感的特质,这便是珠宝收藏价值的无形之美。
黄金祈祷书手镯,19 世纪上叶手镯设计精巧折叠后是一本书的造型,采用镂雕、錾刻等黄金工艺制作,书脊部分施以填色珐琅并点缀镶嵌野生珍珠。镂空部分的字母是法语SOUVENIR,意为纪念、致意。
黄金珐琅花卉手镯,19 世纪70 年代法国珠宝师弗洛伦斯·穆里斯(FROMENTMEU RICE)作品。手镯表面布满精美的珐琅彩图案,花蕊交替镶嵌蓝宝石及珍珠,间隔部分装饰镂空涡卷造型,边框上点缀红宝石。
在参观全球最知名的珠宝展厅——伦敦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珠宝廊时,笔者曾询问展览的策展人克莱尔最喜欢哪件展品,她绕过皇室珍宝和琳琅满目的各种宝石,把大家带到一面不那么炫目的展板前。她说这是自己经常驻足的展区,陈列着“从生到死的珠宝”,这里展示着先人们怀孕求安、狩猎祈福、婚恋示爱、逝者追思等各个生命重要时期所佩戴的寄托情感的珠宝。那一刻,我似乎突然领悟到什么,并由此得出一个古董珠宝收藏的“价值三原色”判定法,即一件珠宝作品的收藏价值,至少由其材质、工艺设计、情感文化这三个维度综合体现。
材质维度最容易理解。各种宝石及贵金属的稀缺性、稳定性、美丽程度和人们的喜好程度,决定了珠宝的物质价值。而珠宝设计师及工匠将各种材质进行创作构思及加工组合的过程,反映了人类改变自然的一种能力,以及人类文明和生产力的发展水平,这便是珠宝工艺与设计维度的价值体现。
古币黄金胸针,19 世纪考古复兴风格作品。19 世纪70 年代,英国著名卡斯特拉尼(Castellani)金匠家族制作。边框是其家族称奇世界的金珠工艺,中间镶嵌一枚约公元前1 世纪的阿波罗头像古希腊银币。
圣乔治屠龙贝雕卡梅奥胸针,19 世纪中叶卡梅奥(Cameo)作者利用天然材质颜色分层,让主体造型浮现于背景上,画面中的战马惊慌失措但神话人物圣乔治英勇淡定斩杀恶龙。
例如钻石这一材质,19 世纪及以前的古董珠宝镶嵌的老切钻石与今天的“八心八箭”钻石相比,不太规则且不够闪亮,但其工艺价值却体现了人类在有限的切磨技术下,为了制作珠宝努力改变这种自然界坚硬材质的形状,不惜耗费人力与生命的匠人精神。再如玛瑙、海螺壳等材质,在现代采掘技术下已不算贵宝石范畴,但在古董珠宝中的Cameo(卡梅奥)中,可以见到当时工匠巧妙的俏色设计和手工雕刻技术,所以同样被博物馆和收藏家所珍爱。
与前两个“有形可见”的价值维度相比,情感与文化这一“无形之美”的感悟与发觉,就略显困难。古董珠宝卖家和买家的段位,也多因此而拉开距离。其实这珠宝的“无形之美”是与生俱来的,公元前3 万年,原始猎人们就开始佩戴动物的骨骼和牙齿制成的吊坠,他们相信这些吊坠可以保佑狩猎的成功。可见珠宝缘起,就并不是为了资产保值或彰显财富,而是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承载了人类对某种精神的寄托。不仅远古时代如此,在当今古董珠宝市场上常见的珠宝款式,很多也都如同情人节的玫瑰、母亲节的康乃馨一样,是寄托精神、传情达意的重要载体,材质和设计都是为了更好地表达特别的寓意而服务。
珠宝制作的花卉,不仅可以流传百年,而且其所传递的情感更为丰富。比如19 世纪60 年代,在英法流行的一种叫做“颤抖花”的珠宝,用金银叠打工艺镶嵌老切钻石制作出一支或一簇花卉,工匠会用类似金属发条的盘旋弹力装置连接花头与枝干。在那个烛火照明的年代,这种珠宝花卉佩戴在女性身上,花朵会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颤抖,反射烛光摇曳生姿。颤抖花的造型会选择一种叫“犬蔷薇”的花形,因为这种花的每个花瓣形似一颗爱心围绕的花芯,通常这样的珠宝由绅士定制后送给心爱的女神,表达爱意。也有贵族沿袭狩猎的传统并将猎物的骨头取下,做成珠宝送给心上人,例如,用印度虎指甲和牡鹿牙齿制成的珠宝,这些珠宝听起来有点血腥,但是也代表了人类原始的征服欲和情感的表达。
有形之美可以彰显华贵,而无形之美充分体现出浪漫与文化品位。这些珠宝不仅珍贵华丽也传递着主人们的绵绵情愫,在它们主人的每个重要人生时刻,都有珠宝的身影参与其中。
金镶牡鹿牙手链/吊坠,19 世纪双色K 金镶嵌打磨光亮的鹿牙,巧妙的制作出叶果颜色分明的橡果造型。
金镶虎爪吊坠,19 世纪卷曲纹和勿忘我花卉造型的黄金饰片包镶着一对印度虎指甲。
颤抖花胸针,19 世纪中期金银叠打工艺的金属枝干,镶嵌老切钻石。主花是当时典型的犬蔷薇造型,这件作品通过螺丝机关链接,可以拆分成4 种组合或分开佩戴。
不仅植物和花卉,动物造型也在珠宝的“无形之美”中占有重要的席位。1837 年,刚刚成年的维多利亚女王在参加加冕仪式的第一次议会上,就佩戴了一条蛇形手镯,或许她希望在自己的重要人生时刻,通过这件珠宝鼓舞着自己的勇敢与智慧。蛇在欧洲古董珠宝中经常出现,有一种说法是首尾相连的衔尾蛇代表着永恒,也有很多人认为蛇是智慧与勇敢的化身。无论怎样,蛇的造型被用在人们的爱情表达、信仰纪念上,这种寄情于物的表达延续了一个又一个世纪。
蛇形贴颈项链,19 世纪。黄金镶嵌绿松石、钻石、石榴石。
在19 世纪70 年代的英国,还曾流行过用头发搭配黄金宝石制成的发丝珠宝。有用婴儿的胎毛制作祈佑小孩的平安健康;也有的人为远行的家人或朋友制作寄托思念的;新婚夫妇则将发丝做成最好的爱情见证。而更多的时候,发丝珠宝是用于纪念和哀悼逝者,哀悼珠宝通常有画押字或錾刻着逝者的名字。一枚小小的饰物就成了与亲人心灵相通的媒介可以随身相伴。这些发丝材质上并不具备珠宝的属性,但是经过珠宝匠人的加工和拥有者的情感绑定,便成了特别的珠宝。
编发胸针,19 世纪黄金边框内嵌编织发片。透明封壳表面的英文黄金画押字可能是主人家族的名称缩写。
编发手链,19 世纪上叶一对名叫乔治和路易斯的新婚夫妇用二人的头发编织了手镯,并在黄金接扣上镶嵌了刻有两人名字的紫水晶,作为自己的婚礼纪念信物。
微绘珐琅胸针,19 世纪黄金珐琅边框,镶嵌红宝石。主题画面是微绘珐琅工艺再现的拉斐尔名画《椅中圣母》,头尾相衔的双蛇边框,寓意永恒。
有人说,珠宝是让回忆永葆青春的一种存在,也正是因为珠宝被赋予了人的情感才更加值得纪念与收藏。
一代代的珠宝工匠,将这些美好的情感元素,凭借巧思的设计,利用不同材质的质地、颜色,通过不同工艺的变换,最终制作出一件件有灵魂的珠宝,流传百世。
透过珠宝价值三原色,感受到珠宝蕴含的情感与文化这一“无形之美”,在鉴赏古董珠宝的时候,会有更为奇妙的体验。一顶冠冕摆在眼前,别人在计算钻石金重的时候,我们可以感受到当年的定制者和珠宝工匠,如何通过一件珠宝所表达的美好情感。星月造型与蓝白配色是希望佩戴者如女神一样美貌勇敢,有圣母的保佑和星辰的指引,闪耀的钻石寓意着家族的传承恒久绵延。
小冠冕,19 世纪金银叠打冕架镶嵌老切钻石和天然绿松石。
说到底,古董珠宝的“无形之美”,是用心去感受一件珠宝作品所散发的历史与人文之美,才是珠宝作为特殊的精神容器的意义,或许这也是珠宝流传万年跨越种族、地域与文化的魅力所在。
如果一个收藏者,不仅有传承之心,同时可以穿越时空,感受到其创作初衷、传递之情,便离看到这“无形之美”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