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文化助力长三角城市化

刘士林

当今世界是城市世界，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城镇化国家。中国式城市化的核心问题是中国城市要走什么样的道路。关于这个探索过程，最早可追溯到1949年3月召开的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以毛泽东主席提出“一步一步地学会管理城市”为起点。2015年中央城市工作会议首次提出“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发展道路”，则是对“中国式城市化”发展理念和战略目标的最终明确。在理论研究上，2013年2月18日《光明日报》整版发表的《什么是中国式城市化》，较早提出了“中国式城市化”的概念，并对其内涵、属性、模式等进行了阐述。该文以马克思主义有关理论为基础，认为欧美城市化是“正常的孩子”，拉美城市化是“早产的孩子”，与之相对，中国式城市化则是“早熟的儿童”。与主要依附于西方的拉美城市化相比，中国通过顽强努力和不懈奋斗，不断克服由于城市先天不足导致的各种问题和矛盾，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国家和城市发展道路。

2014年3月，《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首次提出“注重人文城市建设”，将人文城市与智慧城市、绿色城市并列为三类新型城市，人文城市成为我国新型城镇化重要战略目标之一。2021年3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建设宜居、创新、智慧、绿色、人文、韧性城市”，标志着人文城市进入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序列，为加强文化传承保护利用、加快构建文化引领经济社会发展新格局作出了制度安排。

在《天上的街市——江南城市文化与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一书中，我们团队以苏州、南京、扬州、杭州、宁波、徽州、上海等具有代表性的江南城市为个案，对城市起源、历史流变、近代转型、文化价值，以及古代江南城市与今天的长三角城市群、古代江南城市文化与今天长三角区域文化建设的内在联系机制和精神演进路径进行了深入研究。同时，在生动诠释江南城市性格与江南文化精神，客观揭示其发展中面临的矛盾困惑，探索构建江南文化引领区域和城市发展新模式的基础上，将江南文化特有的实用理性品格和建构性意义归纳为四个方面，希望以此展示江南文化在长三角一体化进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为我国其他区域、城市群和城市的文化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提供有益借鉴。

一是再现了中华文化与西方文化的本质差异，接续了中华民族的人文精神根脉。具体言之，从中西比较的角度看，西方民族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是科学智慧和理性文化，中华民族对世界最独特的创造是诗学和诗性智慧。前者的主要问题是导致了感性与理性、主体与自然的二元对立，由此形成了机械地对待生命和殘酷地征服自然的西方文化和生产生活方式。后者的核心机制在于：尽管人与自然的对立、个体与他人的冲突不可避免，但受“物我无对”“民胞物与”等诗性文化观念和价值的影响，中华民族不仅在应对人与社会的矛盾时能较好控制个体与群体的冲突程度，同时在应对人与自然的矛盾时，也能避免天人关系走向彻底分裂与对立。在全球生态危机和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的背景下，以江南文化为重要载体并在历史中不断发扬光大的中国诗性文化，为构建一种真正包容和可持续的生产生活方式提供了可能。

二是传承了古代江南地区的优秀文化传统，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具体言之，从区域比较的角度看，中国文化向来有南、北之分，受南、北不同的地理条件、生产生活方式、社会生态、文化价值的影响。中国诗性文化在历史进程中又分化出两种主要形态：一是以政治-伦理为深层结构、以中原文化圈为核心空间的“北国诗性文化”，二是以经济-审美为基本理念、以古代太湖经济区为主要范围的“江南诗性文化”。在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征程中，“江南诗性文化”可以为实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协调发展贡献重要的思想文化资源。

三是江南诗性文化特有的“审美实践”和“艺术教育”功能，在传承中华文明方面可以发挥出更好的作用。具体言之，在提高社会文明程度上，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公报把“国民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显著提高”列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新的目标要求”。党的十九大和二十大报告均提出“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目前，我国国民经济生产总值已稳居世界第二，“中国富了以后向何处去”，成为我国文化现代化建设的重大问题。芒福德把当今世界面临的主要挑战称为“罗马化”，即“在物质建设上的最高成就以及社会人文中的最坏状况”，因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意义。

四是以江南文化为灵魂的明、清城市群，为长三角区域发展提供了新参照系。具体言之，长三角城市群的目标是建成世界级城市群，而目前的主要短板是城市层级体系不健全和产业市场分工机制不完善，导致了重复规划、重复投资建设、产能过剩、同质化竞争等突出问题。从城市发展原理上看，这是因为过去的长三角只有一个西方参照系的结果。文化是城市的灵魂，也规定了城市的本质。江南诗性文化是中国诗性文化最成熟的形态，作为一种精致、缜密、细致入微、刚柔相济的区域文化，江南诗性文化不仅可以很好地处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能很好地处理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关系。这是明、清历史上江南城市数百年长盛不衰的文化密码，也是今天长三角一体化需要依靠的核心文化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