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落天走东海

王振羽

为黄河立传，是多少人的梦想，也是多少人的期待。已故的北大侯仁之先生有感于埃米尔·路德维希《尼罗河传》的问世，期待中国也有黄河传、长江传堪与比肩。虽然，已经有不少命名为黄河传的文本，也都各有千秋，却总给人以不无遗憾之感。而《黄河画传》应该是穷多人之力为黄河立传的又一次巨大努力，可圈可点，耐人寻味。

《黄河画传》以59万余字的篇幅，共计8个篇章，大致依循时间的经纬，细说黄河的历史、黄河的政治、黄河的文化、黄河的利害、黄河的当下，既有自然黄河的九曲盘旋奔流入海，更有黄河流域、两岸的桑田沧海、春秋过往，更有黄河孕育华夏文明的筚路蓝缕、饱经忧患，气势磅礴、元气淋漓，细节丰盈、举重若轻，泱泱大河的春秋中华、基因塑造，尽收眼底，让人流连忘返。

黄河是母亲河，是摇篮，是中华民族的根脉与魂魄，这是经常被言说耳熟能详的结论。但，支撑这些结论的依据何在？根由在哪？《黄河画传》从历史考古的众多成果与解读切入，勾勒华夏祖先的足迹，裴李岗、仰韶、河洛古国、尧舜禹、夏商周，这些在众多历史读本、中国通史简本中基本被一笔带过甚或简单潦草、语焉未详的宏观叙述，很难给人以明晰的概念和深刻的印象，而此书缘黄河而探寻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基因传承、融合繁衍，回应曾被质疑的遥远文明，盘点大一统理念的由来已久，商周时代的传承有序，大秦王朝剪除群雄的历史逻辑，盛世汉唐的流风余韵，郑州商都、安阳殷墟、关中长安……都城的嬗变，往昔的峥嵘，多元的碰撞，山河的一统，道尽一东方大国的魂魄所成、所系，脈络清晰，摇曳生姿。

有苍茫自然的黄河浩荡东流入海，有空间地理的黄河绵延横贯中国，也有文化黄河的源远流长，史不绝书。但，如何叙述黄河的文化？怎样总结黄河给予民族基因的塑造？因人而异，各有不同。《黄河画传》以“文化宝藏”“民族基因”两个章节来为文化黄河画像着墨，三皇五帝的德治肇始，商汤不杀夏桀的一种选择，西汉前期上溯春秋战国的以德服人，隋唐到赵宋的明德慎刑，更有春秋战国诸子百家的荟萃一时光芒万丈，唐宋古文运动的影响久远，因黄河而喷发的诗词歌赋精彩华章。当然，中国古代科技成就的耀眼夺目，四大发明的至少在13世纪之前的独步寰球，异彩纷呈的大河艺术，在如此繁盛辉煌滋养吐纳之上的精神养成文化提炼，诸如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顽强奋斗，一元多样、多样一体的包容吸纳，博大精深、不让细流的涵泳勃发，奔流入海、百折不挠的开放畅达，大多是有根有据的概括提炼，大多是言之有物的思考总结，不是闭门造车，不是向壁虚构，不是言不及义，空而无当，让人信服，给人启迪。

黄河不是文物古董，黄河不是历史遗存，黄河仍旧是生生不息、奔腾不止、古老而年轻，存在于东方，滋养、呵护着中华民族的一条鲜活大河。文明多缘河流而生，黄河也不例外。古老的文明多有中断，而黄河文明虽历尽磨难而终未灭绝还往往绝处逢生、凤凰涅槃，更为葳蕤蓬勃，生机无限。

《黄河画传》以“泽润华夏”“千年忧患”“沧桑巨变”瞩目黄河的泽被华夏，黄河的决口改道，更有如今黄河的岁岁安澜，黄河治理的成就辉煌。智伯渠、郑国渠，治水的西门豹，自古至今的黄河灌溉，河套治理，更有黄河漕运，“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纵论黄河之利，不谈黄河之害，是一叶障目，是选择性失忆，是对辩证法的无视，不是科学、严肃、郑重的态度。黄河曾经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黄河不会倒流，却会乱流、断流。黄河曾经的6次大改道，血泪斑斑，伤及多少无辜苍生，毁灭多少桑梓家园。多少人打过黄河水的歪主意，以水代兵，伤天害理，酿成人间惨剧。

围绕着黄河的如何兴利除弊，有王景的殚精竭虑，有贾让、贾鲁、靳辅、高斌、于成龙等人的青史留名，有潘季驯、万恭、刘天和、李仪祉、王化云等人的治水总结，馈赠后人，也有王贲、朱温、谢彦章、段凝、杜充等人决黄河水图一时之便的臭名昭著。民国时期的黄河泛滥，德国人恩格思与方修斯对黄河治理的师生争论，先秦到隋唐，尤其是赵宋与元明清就黄河治理的激烈争论，治河与保漕的取舍，东流与北归的争论，甚至到了抗日战争结束之后就花园口的堵合的纷争，都是为黄河立传所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轻忽不得，缺少不得。

历史的黄河，远古的黄河，文化的黄河，艺术的黄河，博大精深，浩渺无涯。而现实的黄河，当下的黄河，更让我们牵肠挂肚，更让我们念兹在兹。1949年之后的黄河，有过三门峡的壮举与遗憾，有过小浪底的酸甜与苦辣，也有过黄河断流的令人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好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都在趋好。黄河作为国家文化公园之一的各项建设，也在不断总结经验的基础之上稳步推进，而《黄河画传》这一图书的出版发行，毫无疑问，将为黄河的安澜、保护、生生不息、护佑华夏贡献积极的力量。

（作者系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