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伍”的收藏家

王君心

一位富豪在乡下度假，他看到一伙人爬到砖房上，正要拆除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富豪问一个本地人。

“那是烟囱。很久以前，人们烧火做饭，就用烟囱把房间里的烟排出去。”本地人说，“现在大家都用上抽油烟机，烟囱就成了没有用的东西啦。”

富豪听了，心里一动。

很多富豪都有收藏东西的习惯，他们收藏玉石、钻石、黄金、瓷器、首饰、艺术品，等等。这是一位刚刚发迹的富豪，他正在考虑自己收藏什么比较合适。

他看着“烟囱”，觉得这种正在消逝、慢慢退出日常生活的东西很有意思，于是大手一挥，告诉本地人：“别拆！这个烟囱我买了。”

富豪买下一大片土地，把砖房和烟囱一起搬了进去。从此，开始了他的“收藏家”之路。

收藏家陆续收藏了扁担、箩筐、草鞋、斗笠、蓑衣……他尤其喜欢“蓑衣”，一种把植物的叶子搓成线、编织起来的斗篷一样的衣服，以前的人们用它來挡风遮雨。他觉得穿上蓑衣，很有一股“江湖侠气”，又让他想起“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但现在有了轻便的雨衣，蓑衣就成了“没有用的东西”。

他收藏了“水井”，这是收藏家第一次看到水井，因为自来水管道已经通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收藏了“青石板路”，他一直以为这是小说家虚构出来的东西。

渐渐地，收藏家和他的收藏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思想太落后了。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这个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发生变化，他不抓紧时间拥抱这些变化，还在寻找那些已经被淘汰的、“没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太落伍啦。

但收藏家固执地继续他的收藏之路。

后来，他收藏了一片稻田。由于生物技术取得突破，稻子可以在一天之内从种子长成稻穗，人类再也不需要大片大片的田地来种植稻谷，稻田就成了“没有用的东西”。

他收藏了纯天然的树和花。随着仿生技术的完善，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树”和“花”开始获得更多人的青睐——它们不需要浇水，不会凋零，枝叶永远葱郁，花朵永远盛开，永远都保持在最佳状态。有了它们，人类还需要纯天然的树和花做什么用呢？

他收藏了朝霞和晚霞。现在，人人都把家里的窗户替换成了全息电子显示屏，想看什么风景，遥控器一挥，就能“变出”什么风景，已经很久没有人关注自然界真正的风景了。

他收藏了河流、小桥、鹅卵石小路……“元宇宙”时代已经来临，人们可以把自己的思维上传到信息系统中，在无数个不同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穿梭、探索。他们把“身体”留在房间里，再也不需要走出房门，去感受世界的景色了。

…………

一天天，一年年，收藏家的藏品还在不断增加。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嘲笑他，说他是“捡破烂儿的”，把时间、精力，还有最重要的——钱，都花在了无意义的事情上。后来，当人们开始沉迷于信息世界，就把收藏家彻底忘在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有人敲响了收藏家的房门。

“有什么事吗？”收藏家问。

来人是一位科学家，他说：“人工智能技术刚刚取得重大突破，AI系统可以自我进化了。也就是说，机器人有了自己的思维，可以自主开发新技术，取得的成果将是人类望尘莫及的……

“人类自己，也已经变得‘没有用’啦！”

“请问，我可以在你的收藏品里待一阵子吗？那是再先进的技术都无法复制的地方。”

“请进。”收藏家敞开了大门。

科学家开了一个头，越来越多的人找到了收藏家。

收藏家的收藏品里有小桥、流水、鹅卵石小路，有小房子和炊烟，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人们在这里，仿佛回到了童年，也回到了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