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梦恬
1840年,任伯年出生在浙江绍兴山阴县。其父任鹤声,早年擅长写真,是位民间画工,后在萧山开米店维持生计。当时中国已处于封建社会末期,英国对我国发动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时局动荡,人民生活潦倒不堪。任鹤声感到生活艰辛且没有保障,便慢慢把“写真术”传授给了儿子任伯年,以便其日后有手艺可以谋生。任伯年之子任堇叔在《任淞云先生像》的题跋中有述:“先王父讳鹤声,号淞云,读书不苟仕宦,设临街肆,且读且贾,善画,尤善写真术,耻以术炫,故鲜知者,垂老,值岁歉,乃以术授先处士。”可见任鹤声是任伯年绘画道路上的启蒙老师。
父亲对任伯年艺术学习上约束甚严,任伯年也学习得很快。据说在伯年十来岁之际,有一次在其父外出时有客来访,客人坐了片刻就告辞了,父亲回来问是谁来,伯年答不出姓名,便拿起纸笔勾勒出友人的形象,父亲看后便知是谁了。这说明任伯年幼年就掌握了很高的观察能力和写实能力,这样的天赋和学习能力不仅为他日后的人物画创作奠定了扎实根基,更引导其逐步走向绘画创作的道路。
任伯年幼年时在父亲的影响下,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和默临的写真技艺,但真正引领他走上艺术之路的是任熊、任薰二人。
与任伯年同族的任熊,由于出道早、绘画技艺多样全面很早就已名声显赫。题材上他人物、山水、花鸟无所不能,技法上工笔、写意又皆为上乘。特别是人物画,他取法陈洪绶,线条圆劲,形象夸张,多以历史故事和仕女为题材,格调清新。
任熊爱才,在徐悲鸿的《任伯年评传》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任伯年曾冒任熊之名鬻画,几可乱真。任熊撞见后先是仔细看了他的画,认为他是可塑之才,没有过多责备,反而悉心教导,并将他介绍给了任薰。
任薰幼年随兄长任熊习画,在山水、人物、花鸟上皆有造诣。其人物画与任熊一脉,取法陈洪绶但又别具匠心。他在用线上极为劲挺,力矫明清以来的文弱娇靡之弊;设色浓淡相间,取景颇有新意。
1868年任伯年随任薰游艺苏州,后又赴上海发展,在任薰的引荐下与海上名家胡公寿等人交往学习,不仅使其在画艺上融百家之长,更拓宽了他的艺术视野,为其指引了一条正确的艺术道路。
初到上海,任伯年没有任何名气,生活极其清苦。但是胡公寿此时在上海画坛已有一席之地,他对任伯年十分器重并大力提携。在艺术上,他对任伯年不吝指教,对其山水以及书法影响深远。而在经营方面,他帮任伯年找画店、宣传、引荐人脈。在他的鼎力相助下,任伯年很快在画坛有了一定名声,逐步确立了其在上海画坛的地位。因此,任伯年对胡公寿很是敬重,尊称他为“公寿先生”,还将自己的斋名起作“倚鹤轩”,与公寿先生的“寄鹤轩”相呼应。
当时的上海画坛人才济济,相互影响。任伯年在结识了“沪上寓公之冠”的张熊后,受到了张熊的赏识。他钦佩张熊的人品、学识,私淑张熊以弥补自己文学知识的不足,同时借张熊的影响力加快在上海画坛站稳脚跟。
吴昌硕虽仅比任伯年小四岁,但因其定居上海晚,且此时任伯年的名声早已享誉上海画坛,所以在“海上画派”谱系中,任伯年的资历比吴昌硕高得多。在结识吴昌硕后,任伯年与其意气相投、交往甚密,两人常探讨书法画理,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吴昌硕曾自谦“三十学诗,五十学画”,在与任伯年交往的过程中,任伯年常给其作示范。郑逸梅在《小阳秋》中记载,“伯年为写梅竹,寥寥数笔以示之。昌硕携归,日夕临摹,积若干纸,请伯年政定。”任伯年看了画后说:“竹差得形似,梅则臃肿大不类。”同时给出建议:“子工书,不妨以篆籀写花,草书作干,变化贯通,不难其奥诀也。”这句话使吴昌硕大受启发,为他的“以书入画”定下了基调。
1895年,任伯年去世,徐悲鸿诞生。两位艺术大师在冥冥之中有了相互的关联。徐悲鸿是中国近现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他自幼随父学习诗文书画,对中国传统艺术有极高的造诣。其后赴法留学,在接受了西方绘画教育后,对于艺术创作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他非常推崇任伯年,在他所著的《任伯年评传》中称任伯年是“为仇十洲以后中国画家第一人”,并且断论“殆非过言也”,又称赞:“伯年为一代明星,而非学究;是抒情诗人,而未为史诗。”可见其对任伯年艺术的喜爱与肯定。
任伯年在沪期间,曾与土山湾画馆主任刘德斋有过交往。而土山湾画馆正是“中国西洋画之摇篮”,由传教士范廷佐、马义谷等引进较为系统的西方美术教育体系,上海的第一代西画家都曾直接或者间接受到画馆影响。任伯年也经由此地从西方的绘画艺术和造型技巧中汲取养分,将西画中的人体动态的结构、透视表达,内化运用到传统题材的处理中,用正统的国画笔墨、线条表达出来,使画面区别于明清文人画,让人眼前一亮,无形中推动了传统艺术的现代性转型。这样的理念与徐悲鸿不谋而合,所以任伯年与徐悲鸿在艺术上可谓一脉相承,都是中国画家中罕见的天才人物,技巧全面、举重若轻。他们也同是兼具时代精神与艺术个性的先行者,敢于革新、敢于突破,为中国画的传统复兴开拓出新路。
可以说,任伯年的绘画对20世纪以来的中国画变革具有十分深远的影响。后学任预、倪田、陈半丁、王震等都表达过对于任伯年绘画艺术的推崇与肯定。这些艺术创作者们在跨越历史的时代上空惺惺相惜,正由着他们一代代的传承与突破,才使得中国画艺术代代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