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郭小扬 王佳晨
我们相信,没有人能不被那种赤诚之心感动。相比之下,我们编辑出版这本书的过程中所遇到的那些困难,也就不值一提了。
当要为《乱书:生生不息的中国书法》写一篇编辑手记时,内心的激动根本按捺不住。但真的坐到电脑前静下心来写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在接手这本书稿前,我们对本书作者王冬龄有一个大概清晰但并不全面的印象,我们知道他在至少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一位颇有名望的书法家,也知道后来他因为“乱书”惹了不少争议。也正因如此,编辑出版这本书面临着不少压力和选择。但在仔细加工书稿的过程中,我们逐渐看到了王冬龄的另一面——他为什么走上现代书法这条路,以及他在这条路上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因此,我们必须为这本书的出版竭尽所能,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能够表达敬意的唯一方式。
这本书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个主书名《乱书》,但是在稿件编校的过程中,我们逐渐发现王冬龄老师在这本书中不仅讲了“乱书”,而是以“乱书”为起点,向读者展现了一个中国书法的全新面貌。以《乱书》为题似乎过于简单,让人联想到一本画册,或是“乱书”的专题性介绍,并不能吸引到所有的潜在读者,给这本书取一个副书名这个想法在正文大致成形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了。
对于定位为对现代书法或当代艺术的普及读本来说,起一个妥帖的副书名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副书名既须高度概括全书的内容,又力求简洁平实,最重要的是,能吸引读者。副书名的方案出了二十几种,但又一一被否决。有的过于抽象,看着像本学术专著;有的过于感性,又无法明确传达本书的内容。在一周内我们翻阅了大量关于“乱书”的评论文章,最后无意间看到了高世名院长在王冬龄六十年大展中的一段发言:
“对王冬龄来说,书法传统是可传之统,要在‘传’的过程中不故步自封,才能见真性情。真正的传统精神是《易》教之‘变’——只有‘守常达变’,才能保持中国书法生生不息的创造精神和创新能量。”
是的,“生生不息”,王冬龄的艺术探索是这样,中国书法的发展脉络也是这样,只有永远保持活力,才能在文明的长河中长盛不衰,“生生不息的中国书法”恰到好处地概括了这本书中所描绘的中国书法的未来图景。果然这个副书名很快得到了认可,可紧接着的装帧设计环节又让大家犯了难。
王冬龄的“乱书”艺术兼具了中国书法的传统性和当代艺术的观念性,如何在装帧设计上体现这一点,是我们下个阶段一个焦灼的问题。刚开始大家都没有什么很具体的想法,美编按照自己的理解做了几个版本,但都不太满意。仅以抽象、简约的线条来表现,恐怕失去了书法原有的气韵,但做成传统的书法书的装帧风格,又很难给关注当代艺术的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最后还是王冬龄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们:“乱书是最具有装饰性的书法线条。”为了能让读者更直观地感受到“乱书”的布白、线条所造就的一种观感上的震撼力,我们选取了《水调歌头》这件作品的一个局部,并做了反色处理,保留了原有的墨色变化,而书名又选用了相对规整的字体。这种“正”与“奇”的对比,恰与书法审美的两个范畴相呼应。在这一版的封面出来之后,一种“就是它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内文的配图,是我们编辑这套书所面临的最困难的问题。这本书大约有百幅图片,但只有很少的几幅图片起到了必要的补充说明作用。也就是说,大部分插图都不具有不可替代性,甚至是可有可无的。从配图的数量,到配图的位置,再到选配的作品,前后推翻了记不清多少个方案,几乎每一个方案都是一个全新的版本。
最终定稿的这个版本,我们考虑的问题主要有三个。一是书中出现的作品要尽可能全面地展示艺术家的成就和风格变化过程,所以我们在具有代表性的“乱书”作品之外,也挑选了真草篆隶等传统书法的作品,以及艺术家在寻求突破的探索阶段所创作的各种实验性作品。二是尊重对《乱书》是一本文集而非画册的定位,图片不能喧宾夺主,要能够与前后的文字内容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至少不显突兀,以保证阅读的连贯性。三是版面好看,至少看起来舒服。
老实讲,这本书的营销并不好做。市面上之前并无同类型书的畅销先例,所面对的垂直读者市场也较为狭小。在编校过程中,一个问题总是会时不时冒出来:这本书真的会得到读者的广泛认可吗?面对一个陌生且先锋的艺术理念,读者会选择买单吗?
好在当通读了全文后,王冬龄的文字让我们这颗心暂时放下。他对于中国书法的情怀和作为书法家的使命感深深打动了我们。
在下印厂之前,我们尽可能地将手头能做的事都做到了最好,但是焦虑一直存在:如何引导大众读者欣赏“乱书”的独特魅力?如何向大众读者介绍现代书法这一全然陌生的领域?如今,用图书营销文案尽力争取到更多读者的关注已经成为编辑的一门必修课。读者与一本书的相识,往往就是从短短的一句推荐语开始;决定是否购买一本书,也就是凭一篇两三千字的推荐文章或是一条没几下就能划完的详情页。但用短短的一篇文章和一张长图讲清楚王冬龄丰富的艺术理念着实不容易,我们光是长图就大改了三版,细修了两周,要不是营销同事的截止日期在旁虎视眈眈,我们恐怕能一直改下去。
在内容的基础上,做营销上的曝光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乱书》的营销从一场名家云集的首发式开始,从寻找场地、确认嘉宾到制作伴手礼,可以说没有一项工作是能顺利稳步推行的,在时间本就很紧张的情况下,又出现了各种波折,极大考验了整个团队对于大项目的处理能力。好在最后活动得以顺利召开,首发式和次日的读者见面会均取得了比较好的反响,对于平时就对现代书法有了解的读者来说,这次的新书活动就是一次非常直接且有力的触达。
在首发式的筹备期间,我们还准备了一批签名本以供线上首发。在推文上线以后,领导、编辑、作者等点对点地将文章转发给可能对此话题感兴趣的社群,转发给相关的客户和媒体。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单篇的阅读量突破了一万,远超平均阅读量。多家媒体也同时转发,形成了合力,产生了较高的讨论度。
然而,本书的营销工作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后续仍有大量的工作等待推进。也许《乱书》天生并不具备“一点而爆”的营销潜力,但在营销工作的推动下,能有更多的读者得以了解“乱书”,了解除了“二王”以外的书法世界,对书法学界的推动做一些微小的贡献,便已足够。
较之于做书的过程,对这本书,我们其实有更深的感受。师承加上他的天资和勤奋,王冬龄成为世人眼中的“一代书法大师”是必然的,理所当然。但是他的经历、他的眼界、他的学识不允许他在“书法大师”这里停下脚步。一个敏锐的艺术家,经过了风云变幻的年代,他对现代生活的体验更加深刻。艺术创作是由心而发的,传统书法扎根于早已成为历史的文化和生活,而他不能也不想在现代生活里假装拥有古代人的精神。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试图为传统书法找到一个突破口,建立起传统书法与现代生活、现代精神之间的联系,让传统在当下焕发新生。他一边探索新的书法创作形式,一边陆续将想法以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其中具有代表性的11 篇文章,就是《乱书:生生不息的中国书法》的主要内容。最早的一篇写于1987 年,那时他认为草书是所有书体中最具表现力的一种,是最可能契合现代精神的。最晚的一篇是今年为这本书而写的,详细说明了“乱书”这一风格的形成过程。从中能够看出,他始终未曾背弃传统书法,而且反复强调传统书法作为根基的重要性。
王冬龄的文章几乎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可以说语言质朴,但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诚恳地探讨书法艺术的未来。这些文字勾勒出了一个心性坚韧、内心强大,对书法抱有满腔热情,对艺术满怀真诚的艺术家形象。
选择一条坎坷的道路,艰难前行,他不为名利,因为名利于他早已是囊中之物;亦不畏人言,因为他心中有坚定的信念和扛起时代所赋予的责任的勇气。我们相信,没有人能不被那种赤诚之心感动。相比之下,我们编辑出版这本书的过程中所遇到的那些困难,也就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