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杰 陈爱敏
关键词:《看不见的人》;空间书写;伦理诉求;种族融合
作者简介:李栋杰,吕梁学院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族裔文学,英国诗歌。陈爱敏,南京工程学院特聘教授,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族裔文学、当代美国戏剧研究。
美国现代黑人作家拉尔夫·艾里森(Ralph Ellison,1914-1994)的小说《看不见的人》(Invisible Man, 1952)当属战后美国文学史上出现的里程碑式的著作。自1952年出版以来,一直深受读者的喜爱。艾里森本人也成为凭借单部重要作品登上美国文坛的少数作家之一。然而,在小说出版后的几十年里,对艾里森创作思想也有很多批评的声音,其中以犹太裔文学评论家欧文·豪(Irving Howe, 1920-1993)为代表,他指责艾里森背离了黑人小说的自然主义抗议文学传统,尽管在之后的论战中艾里森强调了自己的创作观,但争议一直存在①。
其实,作为一部黑人成长小说,艾里森的写作并没有落入传统黑人小说暴力与愤世的抗议主题窠臼,他认为传统抗议小说模式并没有为其提供自由创作的空间,他更关注非裔美国人追求自由与自我认同之路的探索,就是要“认识到自由的必要性和可能性”(Ellison xi)。所以说《看不见的人》超越了黑人文学的抗议传统,小说的主题不再是单纯的控诉黑人所受的不公和歧视,而是上升到对个人斗争过程的普遍意义的揭示。作者有意通过小说来探索普通个体的自我认同和自由追求之路。这也使得这部小说有了超越一般黑人抗议文学的深刻内涵。
聂珍钊教授指出文学是关于伦理的产物,其本质是关于伦理的艺术,而“族裔文学的兴起代表着一种伦理重构的诉求,它本质上是一种伦理构成”(何卫华、聂珍钊 10)。小说《看不见的人》是典型的族裔文学作品,因而伦理成为该小说讨论的重要议题。本文试图从空间视角出发,通过探讨小说人物在空间规训和空间迁移中所面临的伦理困境和身份迷失,以及在空间重构后做出的伦理选择,以期挖掘小说是如何通过空间书写来表达美国非裔族群的伦理诉求,以及实现种族融合的美好愿望。
一、 身体的空间规训与伦理困境
小说《看不见的人》的主人公无名黑人青年生于种族隔离制度盛行时期的美国南方社会,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特殊的社会空间中。这个社会空间形成于北美殖民时期,黑奴贩卖开始盛行,奴隶制成为这块新大陆上一种独特的存在。以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WASP)为主体的统治精英通过“白人至上”,“上帝的选民”等权力话语构建了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空间,在这个社会空间中,白人精英主导了美国社会统治和话语权,通过建立一整套的伦理秩序来维护社会生产关系的稳定。他们声称自己肩负着建立“山巅之城”的光荣使命,而作为奴隶的黑人则被视为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需要接受文明世界的教化。即使在废除了奴隶制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黑人仍然备受歧视,他们在白人建立的社会空间中被动生存,无所适从,在伦理秩序的建立过程中,空间的生产性得以体现,甚至人的身体本身也成为空间的组成部分。正如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 1901-1991)在其代表作《空间的生产》(The Production of Space, 1991)指出的,“整个(社会)空间都从身体开始,不管它是如何将身体变形以至于彻底忘记了身体,也不管它是如何与身体彻底决裂以至于要消灭身体。只有立足于最接近我们的秩序——即身体秩序,才能对遥远的秩序起源问题做出解释”(Lefebvre 405)。黑人的身体成为一种可以被白人权力话语构建的物、一种文化空间,不断被生产、被规训以符合特定的意识形态规范。小说开头,无名黑人青年祖父的遗训说到,“ 希望你对他们唯唯诺诺,叫他们忘乎所以;对他们笑脸相迎,叫他们丧失警惕;对他们百依百顺,叫他们彻底完蛋”(艾里森 16)。祖父的遗训反映的就是黑人在白人建立的社会空间中对身体规训的回应。白人家长制的伦理秩序已经深深扎根于黑人的意识中,在他们成长的空间实践中,时刻都面临着伦理秩序的规训,他们被迫选择适应这样的社会空间。对于无名黑人青年来说,他的成长过程就是身体空间与社会空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过程,就是一个身体的空间实践过程。
美国白人对黑人的身体规训除了通过建立一整套的伦理秩序实现以外,也通过制定一系列的伦理禁忌来达到目的。性禁忌就是一种典型的伦理禁忌。在小说第一章中,无名黑人青年回忆起他小时候为一次白人非正式集会表演助兴的经历。一群黑人小孩被带到舞台上,在台下白人大佬们的凝视下被迫观看白人女郎裸体舞蹈。黑人小孩因害怕而发抖,文中写到:“ 要是我们瞧了( 白人) 姑娘,有人就露出凶相,要是我们没有去瞧她,又会有人怒形于色”(20)。白人大佬们让黑人孩子們处于两难的境地,在这样的处境下甚至有人因为紧张过度而晕倒,最后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跑。从小说这一部分的叙述中读者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白人统治者是如何通过空间实践在黑人心中确立性禁忌这一伦理禁忌的。白人统治者通过这一举措,想让黑人孩子们从小就明白对白人女性的性凝视是可耻的,对白人女性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从而在黑人男性心目中确立禁止与白人女性有性接触的性禁忌。另一方面对于性禁忌的空间实践,导致了黑人的心灵创伤,带来了灵与肉的冲突。在这样的社会空间中,黑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挣扎于各种各样的伦理禁忌中,其身体与思想时刻受到白人的规训。
白人统治者对黑人的身体规训还体现在通过微观权力技术建立话语规范。在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1984)看来,权力规训技术经过了由君主专制时代权威下的酷刑展示到18 世纪中期后带有人道主义色彩的惩罚,再到现代知识、话语规训的转变(Foucault 1979)。现代社会通过建立一系列的知识、话语规范来实现对个体身体的规训。小说《看不见的人》中主人公无名黑人青年因为在学校表现出色被指派去镇上演讲,面对台下大声喧哗,充满敌意的白人听众,他大谈黑人要与南方白人和睦相处。但由于过分紧张,他把“ 社会责任” 说成了“ 社会平等”,这一口误立刻引起了台下原本嬉笑吵闹的白人的警觉,他们个个凶相毕露,言辞激烈,逼问无名黑人青年,直至迫使无名黑人青年承认他所说的“ 社会平等” 只是口误而已,台下的白人听众才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并在演讲后报以掌声。艾里森在小说中描述的这个小插曲恰恰展示了白人利用现代权力手段实现了对黑人身体的规训过程,即通过知识话语来进行规范化裁决。在白人看来,一个黑人谈论社会平等是“ 不规范” 的表现,需要规训权力有针对性的惩罚和奖励进行矫正,通过这样的规范化训练,在黑人心中更加牢固地确立伦理秩序,最终达到对个人身体的规训,从而维持社会秩序。
艾里森通过对黑人生存空间与身体空间实践的书写,使读者深刻认识到非裔美国黑人所受的压迫和面临的伦理困境,同时使读者认识到这种身体空间的受限也成为争取空间正义的力量,最终打破“空间秩序对身体的空间枷锁”(解丽霞 35),从中也表达了作者对于黑人追求空间正义的伦理诉求。
二、空间迁移后的身份迷失
面对空间实践后的伦理困境,空间迁移成为主体打破社会空间对身体束缚的一种选择。小说中的无名黑人青年为了摆脱美国南方社会黑人根深蒂固的歧视,他选择了出走纽约,希望在这座自由之都找到自己的价值。无名黑人青年的空间迁移反映了他的寻求自由之路,也印证了非裔美国人的族裔生存历史。在空间迁移中所出现的地理空间,“也是一种精神空间,是社会关系的具体体现,是一种永恒的精神场所”(邓颖玲 30),所以空间迁移中地理空间的变化又会引起精神空间的变化,表现在小说主人公无名黑人青年身上就是新的生存困境与身份迷失。
聂珍钊教授指出“在文学文本中,所有伦理问题的产生往往都同伦理身份相关”(聂珍钊 263)。在种族歧视盛行时期的美国,黑人族群往往会在白人建立的伦理环境中迷失自己,造成对自己伦理身份的迷失。小说《看不见的人》中的无名黑人青年称自己是“看不见的人”,实际上就是伦理身份的迷失,他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和责任是什么。无名黑人青年说“在成为看不见的人之前,我把自己看成是一名未来的布克·塔·华盛顿”(18),从中可以看出空间迁移前的无名黑人青年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他想要做黑人中的楷模,想要出人头地,为此他用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上大学的权利,并在学校里认真学习,极力表现希望得到黑人校长布莱索的赏识。然而结果却发现布莱索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味讨好白人的伪君子,在无名黑人青年把白人校董误带到黑人乱伦者家之后,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惩罚,并将其逐出校园,断送了无名黑人青年的大好前程。
在被逐出校园之后,作为对黑人校长布莱索迫害的反抗,无名黑人青年选择来到自由大都市纽约,到油漆工厂自谋出路。他在工厂里辛勤工作,希望能够融入到社会中去。艾里森用工厂中自由牌油漆的调制生产过程巧妙地隐喻了黑人在努力融入美国社会时的身份迷失。黑人是被征服和同化的对象,就像小说中油漆厂的油漆一样,黑色的添加剂只能使得油漆变得更白,黑色只能融入到白色油漆中,黑人只能被白人文化同化,失去了自己种族的文化特征,迷失了自己作为黑人族群的身份。无名黑人青年来到纽约时,天真地认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南方种族歧视的束缚,殊不知都市空间更是各种权力话语激烈交锋的场所,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它以更加隐蔽的形式演绎着美国社会的种族对立。这里的“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在这个客观性中,在它纯粹的形式中,有显得似乎是有某个政治集团造成的空间”(Lefebvre 37)。所以空间迁移并没有改变无名黑人青年的生存困境,反而使他在新空间的种族对立中迷失自我。
如果说无名黑人青年在学校和工厂的遭遇是种族对立社会空间环境下伦理身份迷失的原因,那么他在黑人兄弟会的经历就是权力空间对普通个体伦理身份影响的又一例证。小说中无名黑人青年一次偶然机会的演讲引起了黑人兄弟会头目杰克的关注,并将他吸纳进了这一黑人民族组织。无名黑人青年以为自己找到了能施展其族裔身份的事业,认为他找到了能为自己的民族事业贡献力量的机会,甚至“ 感觉自己置身于开创什么大业的环境里,仿佛一道帷幕已经掀开,使得我有机会看上一眼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运转的”(309)。但是隨着工作的深入,他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所谓的兄弟会组织只不过是运用种族间的矛盾来达到自己目的的组织,而他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对象。当他的行为威胁到了兄弟会的利益时,被调离了工作岗位,最后在目睹一次黑人暴动后他彻底失望了。自此,小说主人公无名黑人青年才意识到自身伦理身份的缺失,是一个处于黑人与白人种族对立夹缝中看不见的人。
艾里森刻画无名黑人青年在纽约的生存斗争就是要反映空间迁移对他造成的身份迷失。无名黑人青年由于自己的黑人种族身份,不被白人统治者所接受;而作为进步的有积极进取心的受过大学教育的黑人青年,又不被黑人同胞所接受,在这样的社会空间中,他陷入了身份认同的两难境地。一方面从小生长在白人至上的伦理秩序中,无名黑人青年遵循他祖父遗训的忠告,竭力地去迎合白人统治者的意愿。从刚开始被邀请登台演讲时讲违心的话,到在大学里陪白人校董外出时的唯唯诺诺,无不体现白人文化对他的吸引和他对白人统治的顺从。
但同时无名黑人青年又摆脱不了作为黑人的伦理责任,因此,最初的梦想就是成为克· 塔· 华盛顿一样的黑人民族榜样,为自己民族的利益而奋斗。当遇到白人醉汉用侮辱字眼称呼无名黑人青年时,他能愤怒地狠揍并差点拿刀子割断白人的喉咙。在兄弟会工作时,无名黑人青年心中想的也是民族大义,为了黑人同胞的利益而奔走呼告。
然而,无名黑人青年对自己的种族身份又是恐惧和排斥的,他瞧不起和他一起被邀请来参加表演的黑人小孩,觉得自己比他们高人一等。当无名黑人青年准备离开好心的黑人女房东玛丽家时,看到了一只铁铸的黑人像,黑人像“ 咧开着嘴满面堆笑,两只白眼从地面向上直瞪”(323)的表情又使他心中无名的发怒并把人像砸碎试图扔进垃圾桶,但是多次尝试都没有成功反而被人责骂。这一细节可以看成是无名黑人青年对自己黑人身份的不满和逃避,他同时又摆脱不了自己的黑人身份。面对这样的困境,无名黑人青年成了一个迷失的个体。
上述众多事实表明,无名黑人青年既想成为一名黑人领袖式的人物,为黑人自由、平等、权利等做出贡献,但由于生活于白人话语霸权的社会环境之中,又希望融入主流,甚至与白人一样生活,享有同等的权利。因为始终处于矛盾之中,因而造成伦理身份抉择的两难境地,最终身份迷失,成为看不见的人。
三、 空间重构后的伦理意识觉醒
艾里森在小说中通过对小说文本空间不同形式的建构体现了不同的空间隐喻,这些空间包括了爱德华· 索亚(Edward Soja, 1940-2015)所提出的第一空间(即物质空间)、第二空间(即心理空间)和第三空间(对第一空间第二空间的解构与重构),呈现了无名黑人青年在身份认同中所经历的伦理困境、身份迷失和伦理抉择,突出了主人公伦理意识的觉醒。特别是小说中物质空间与心理空间的解构与重构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小说重构空间的本质内涵和作者作为非裔美国人的伦理诉求。
当无名黑人青年从医院逃出无家可归时,遇到了好心的黑人妇女玛丽·蓝博。玛丽收留了他,为他提供食宿并鼓励他振作起来。在玛丽的悉心照顾下,无名黑人青年身体得以恢复并重拾生活的希望。这是小说中少有的温情时刻,艾里森在这里构建了一个人与人平等相处,互相关照的理想社会空间。在这个理想空间中,之前处处碰壁,身心憔悴的无名黑人青年可以暂时躲避社会的敌意。艾里森塑造的人物玛丽很容易让读者想起南方种植园中的母亲形象,她心地善良又充满智慧,为无名黑人青年提供了家的温暖。这个“家宅”空间使得无名黑人青年消减了社会空间中充满的非理性,使他体会到了内心空间中所有价值的加强。从索亚的空间划分来看,玛丽提供的家表面上看是属于第一空间的物质空间存在,但其本质上是属于乌托邦式的第二空间。艾里森通过文本空间的重构呈现了一个乌托邦世界,让读者看到了如乌云中闪现的一缕阳光般的理想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人与人平等友善,互帮互助,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正义空间,这也正是艾里森所向往的理想社会,而无名黑人青年正是受到这种乌托邦世界的感召,重新认识到为自己和黑人族裔争取自由的责任并加入了兄弟会。
如果说玛丽的家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空间,那么无名黑人青年后来效力的兄弟会就是从现实社会空间中切分出的另类空间。艾里森笔下的兄弟会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兄弟会的办公大楼有着哥特式的天花板,领导人杰克是一个野心勃勃,刚愎自用的独眼龙,他看是发掘无名黑人青年才能的伯乐,实则是为了利用其实现自身利益。当无名黑人青年正以为自己找到了实现个人理想的时候却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受到了兄弟会成员的监视和诬告。无名黑人青年竭力宣传平等权利和种族团结,却被告知违反了组织意愿,要其“要么遵守决议,要么退出”(480),这使得黑人青年感到失望。兄弟会利用他们挑起黑人间不同派别的争斗,以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艾里森通过兄弟会组织创造了一个充满阴谋和危机的“异托邦”空间,在这个空间中充满了危机与断裂感,权力、种族、个人之间都呈现出隐秘的矛盾性。在兄弟会的经历使无名黑人青年体会到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使他体会到了压抑、挣扎、反抗与逃逸的现代痛苦感,他打算与兄弟会决裂,因为这种异质文化空间充塞了排斥、敌视与斗争,这使他更加迷惘,陷入伦理两难的尴尬境地。艾里森通过构建一个类似于福柯所说的异质空间的兄弟会,借无名黑人青年的行动表达了对美国黑人族群未来出路的尝试,即希望通过种族融合来争取黑人的平等权利和社会认同。但同时通过无名黑人青年在兄弟会事业的失败来揭示美国种族对立的残酷现实。
艾里森对小说文本空间的重构还体现在当无名黑人青年识破兄弟会的真面目后,他选择不与那些压迫黑人的白人统治者为伍,也不愿做黑人种族内斗的同伙,他选择了住在一间白人公寓的地下室开始反省。艾里森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无名黑人青年的地下室生活,“ 我在地下室的那个洞里,总共装了一千三百六十九个灯”(7),最后认定自己是个“ 看不见的人”。艾里森在小说中构建的地下室类似于加斯東· 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 1884-1962)在《诗学的空间》中阐释的“ 角落” 空间,“ 是一个避难所, 它为我们确保了存在一个基本性质: 稳定性。它是我的稳定性的确定所在”(Bachelard 174)。这样的地下室结合了第一空间和第二空间的维度,成为洞察人和周围世界的具有芥子须弥魅力的第三空间。在这个异质空间中无名黑人青年完成了人生的顿悟——伦理意识的觉醒过程。他反复思考未来的出路,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 看不见的人”。小说开放性的结局显示艾里森没能为黑人的民族前途明确指出一条光明的出路,然而,其主人公无名黑人青年所强调的 “ 唯有行动起来,才是办法……蛰伏是为公开活动作秘密准备”(14),显然说明无名黑人青年并没有彻底绝望,而是准备继续抗争,这样的结局设计具有深刻的意涵。艾里森通过无名黑人青年探索自我的过程提出了自己的伦理诉求,似乎在告诫非裔美国人只有遵从自己的传统文化,发扬积极向上的人生观,才能在白人为主流的美国社会中找到自我,发挥个人和整个族裔应有的价值,积极促进种族融合,从而进入人的自我和谐、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的和谐境界。可以说,这在美国当下轰轰烈烈的争取民主、平等权利的“ 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Lives Matter)运动的时代背景下仍具有现实意义。
结语
拉尔夫· 艾里森在《看不见的人》中,通过空间实践、空间迁移和空间重构,突出了种族隔离盛行时期美国非裔族群对身份认同与平等自由追求的努力,再现了在有着一套严格伦理秩序的社会中,白人权力话语空间如何规训非裔族群,以及作为反抗的主体,黑人面临伦理困境和身份迷失中所做出的伦理抉择。艾里森突破黑人抗议小说传统,通过空间书写来揭示美国社会黑人与白人共同面临的社会困境,探索在美国多元文化社会中,跨种族交流、建构不同种族和谐相处的共同体的可能性,体现了美国非裔作家追求种族平等和种族融合的伦理诉求。小说作者拉尔夫· 艾里森关注的不仅仅是黑人在白人构建的伦理秩序下的遭遇,他更关注的是黑人在这样的伦理环境中寻找自我和自我生长的艰难历程,指出黑人在成长过程中究竟应该是坚守自己的民族传统,有独立的自我和人格,还是依附或者屈从于白人的文化价值观,任其摆布的两难抉择? 小说的结尾,正昭示了小说作者对生活于白人主流文化重压之下黑人对个人和民族的伦理诉求。而小说作者巧妙的空间布局,为烘托这一主题所发挥的作用可以窥见艾里森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