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义时期毛泽东关于工商业者统战工作思想的研究

廖大伟 曹春婷

（1.上海大学文学院， 上海 200444； 2.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 山西太原 030031）

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取得新民主主义胜利的三大法宝之一， 是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进而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政治智慧和政治优势， 其经验与特点就是坚持大团结大联合， 动员全体中华儿女围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一起来想、 一起来干。

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关于无产阶级政党与社会上不同阶级、 阶层、 政党、 集团在共同利益目标下实行联合的主张与理论。 新民主主义时期的工商业者主要指商人、 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以往学术界对毛泽东关于工商业者统战工作思想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社会主义改造， 对于较长时段的新民主主义时期的毛泽东关于工商业者统战工作思想的研究则较为薄弱。

一、 学术史回顾

对于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的研究迄今已积累不少成果。

首先是文献资料的整理出版， 有《毛泽东论统一战线》， 以及不同版本的毛泽东文集、 书信集等。 此外中国共产党不同历史时期有关统一战线文件和其他领导人文选、 回忆录的编辑出版， 为专题研究提供了基础条件。

其次是论文的发表， 在中国知网以 “毛泽东统一战线” 为题进行检索， 可得5 000 条结果。 这些论文主要聚集于如下几个方面： 一是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的发展历程。 大家普遍认为， 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萌芽于1919 年在《湘江评论》 上发表的《民众的大联合》。［1］也有学者强调， 第一次和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是毛泽东统战思想的形成阶段， 《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是其主要标志。［2］还有认为， 新中国成立后是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的发展时期，“建国头三年， 党运用统一战线这个武器，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与武装斗争相结合， 继续完成民主革命未完成的任务， 恢复和发展了国民经济”。［3］不过更多人赞成历史发展说， 认为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经历了新旧民主主义过渡时期、 大革命时期、 土地革命时期、 抗战时期、 解放战争时期、 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等六个历史阶段，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特点和作用， 总的来说越来越丰富。［4］二是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的主要内容。 学术界普遍认为统一战线是毛泽东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中关于人民战争中统一战线的理念与策略， 毛泽东指出， 党的任务就是“要把敌人营垒中间的一切争斗、 缺口、 矛盾， 统统收集起来， 作为反对当前主要敌人之用”，“就是把红军的活动和全国的工人、 农民、 学生、 小资产阶级、 民族资产阶级的一切活动汇合起来， 成为一个统一的民族革命战线”。［5］148-151学者们认为， 最大可能地壮大发展我们的力量， 最大限度地孤立敌人， 这就是人民战争中务实有效的统一战线。［6］［7］此外， 关于阶级斗争中的统一战线、 关于文化建设统一战线、 关于外交关系统一战线、 关于宗教问题统一战线， 毛泽东都有着深刻的思想和精辟的论述， 历史上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和作用。

民主革命时期的工商业者属于资产阶级， 但又涉及许多个概念， 比如商人、 资本家、 小资产阶级、 民族资产阶级等等。 关于新民主主义时期毛泽东对工商业者统战思想的研究， 目前的成果相对较少， 其中包括毛泽东有关中国资产阶级的区分和对民族资产阶级、 小资产阶级以及商人、 “中间势力” 统战政策与实践的研究。 有学者认为，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把资产阶级区分为官僚买办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两部分， 明确前者是敌人， 后者是可以争取的同盟军， 这是毛泽东统战理论的创造性， 从理论上和策略上为解决复杂问题提供了基础。［8］有认为争取中间势力是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阶段特定的统战政策和策略， 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 在两军对垒阵线分明的情况下， 分化敌对阵营， 争取中间势力， 这对尽快取得革命胜利起到重要作用。［9］有认为中共成立初期对商人按革命性进行划分， 将有革命性的商人阶层视为革命同路人， 并在党的文件中有意识地将商人和工农学兵等各革命阶层并列， 以此号召和动员商人参加革命， 毛泽东《北京政变与商人》［10］就是这一时期典型反映中国共产党对于商人态度的文章。［11］还有认为历史上中国共产党统战对象的确定实际并不容易， 尤其是一些特殊阶段中的特殊力量， 辨识起来要困难得多。 因此由于种种主观的和客观的原因， 共产党人的认识及其策略不能不经历了一个极其曲折的变化过程。［12］

二、 大革命时期对工商业者的认知

大革命时期， 中共作为一个新诞生的政党， 对于资产阶级、 工商业者、 革命同盟等问题都处于从懵懂到深化认知的阶段， 这一时期没有明确提出 “工商业者统一战线” 的概念， 但这个概念在中国革命联合谁的认知过程中被不断地加以触及。

中共建党之初革命的联合战线仅包括商人和小资产阶级， 不包括民族资产阶级。 中共“二大” 承认中国资产阶级具有革命的作用， 承认中国国民党所组织的广东政府属于开明的民主主义的， 但它还是小资产阶级政党， 或者不代表那一阶级的政党， 因此中共首先使工人和贫农“环绕在中国共产党旗帜之下”， 然后 “再和小资产阶级联合着来奋斗”， 三者 “建立民主主义的联合阵线”， 其中并不包括民族资产阶级。［12］

北伐之前， 毛泽东认为“工商业者” 包括小资产阶级中的小商人和手工业主， 不包括民族资产阶级。［12］受共产国际影响， 中共将国民党奉为革命领袖， 统率小资产阶级、 半无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组成革命联合战线。 毛泽东当时指出： “中国现在已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 一面是帝国主义为领袖， 统率买办阶级、 大地主、 官僚、 军阀等大资产阶级组织反革命联合战线，站在一边； 一面是革命的国民党为领袖， 统率小资产阶级（自耕农、 小商、 手工业主）， 半无产阶级（半自耕农、 佃农、 手工业工人、 店员、 小贩）， 无产阶级 （产业工人、 苦力、 雇农、游民无产阶级） 组织革命联合战线， 站在一边。”［13］28

1925 年11 月， 以国民党元老邹鲁、 谢持为代表的西山会议派形成， 公开反对国共合作，毛泽东撰文予以批判， 明确指出由小地主、 小银行家及钱庄主、 国货商、 华资工厂主构成的中产阶级不是真正的革命派。 “那些站其中间的中产阶级（小地主、 小银行家及钱庄主、 国货商、 华资工厂主） ……到现在还在梦想前代西洋的民主革命， 还在梦想国家主义之实现， 还在梦想由中产阶级一阶级领袖、 不要外援、 欺抑工农的 ‘独立’ 的革命， 还在梦想其自身能够于革命成功后发展成壮大的资产阶级， 建设一个一阶级独裁的国家。 ……我们料到在不远的将来情况之下， 中间派只有两条路走： 或者向右跑入反革命派， 或者向左跑入革命派(其左翼有此可能)， 万万没有第三条路。 而在现在， 他们留在国民党内， 实在是汪精卫先生所说的‘假革命派’， 不但无益而且有害。 为了他们的分出去， 为了他们对于革命派（左派） 的反动和攻击， 革命派将因此成功一个更大的团结。”［13］28-30毛泽东毫不迟疑地认为不包含中产阶级的革命战线反而可以促成更大的团结。

随着北伐的推动， 联合战线思想开始包括资产阶级了。 从1926 年5 月开始， 中共中央开始强调“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甚至大资产阶级成立反帝国主义反军阀的联合战线”。 7 月， 中共中央全会的政治报告称， “自五卅以来， 中国的资产阶级已渐渐成了民族运动中之重要成分，且有领导此运动之倾向”，“中国的国民革命若没有资产阶级有力的参加， 必陷于异常困难或至于危险”。［14］168

但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就把中共争取资产阶级支持革命的计划变为泡影。 毛泽东在1928 年10 月总结道， 中国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应当由无产阶级来领导完成， 明确提出革命领导权问题， 也明确将资产阶级纳入了革命战线， “中国迫切需要一个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 这个革命必须是由无产阶级领导才能完成。 从广东出发向长江发展的一九二六年到一九二七年的革命， 因为无产阶级没有坚决地执行自己的领导权， 被买办豪绅夺去了领导， 遂改变了革命的性质， 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乃遭遇着历史的失败……中国资产阶级（非买办豪绅阶级） 也同样受了打击”。［15］16

从上可见，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毛泽东乃至中国共产党基于实践的感悟和时势的变化， 对工商业者的认知已经有了理论分析和务实的转变。

三、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对工商业者的统战政策及其摇摆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 受困于苏区经济现实状况， 毛泽东将包括城市商人和工厂主在内的小资产阶级纳入联合战线中， 对工商业者采取了 “利用” 策略， 即允许商业自由但剥夺小资产阶级公民权的政治权利。 考虑到革命的资产阶级性质， 在共产国际指导下， 中共停止了土地革命伊始的一概没收政策， 保证允许商业自由和一般不没收资本家的企业与房屋， 并在1931 年11 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之后这一政策得到了具有法律效力的认定。但是在政治上， 根据共产国际起草的各种正式法律和苏维埃政府颁布的有关法令， 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与地主、 富农一样， 显然统统被排除在“公民” 的概念之外， “半点政治上自由都不给他”。［12］

1928 年10 月5 日， 在宁冈步云山召开的湘赣边界各县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上， 毛泽东分析了苏维埃边区政权恶劣的经济形势，“在白色势力四面包围中， 日用品必需品和现金的缺乏， 成了极大的问题……因此引起工农小资产阶级群众及红军士兵群众生活的不安， 有时真是到了极度”。［15］22毛泽东意识到了工商业者对边区政权的重要意义， 及时更改了“没收一切”的过左政策， 1928 年11 月毛泽东在井冈山前委对中央的报告中明确指出： “对小资产政策：边界在今年二月以前， 是比较做得好的。 三月湘南特委代表周鲁到边界， 说我们烧杀过少，没有执行‘使小资产变成无产， 然后强迫他们革命’ 的政策， 于是政策一变。 四月全军到边界后， 烧杀虽然不多， 对城市中等商人之没收及乡村小地主富农之勒款， 是做得十分厉害的。湘南特委‘一切工厂归工人’ 的口号， 也宣传得很普遍。 这种打击小资产过度的政策， 把小资产大部驱到豪绅一边， 挂起白带子反对我们。 近来逐渐改变这种政策， 情形渐渐好些。 特别在遂川收了比较好的效果， 县城及市镇上小商人不畏避我们， 颇有说红军的好话的……证明我们的政策已改变了。 一面对豪绅阶级封建剥削之推翻， 是农民及小商人全体愿意的。”［16］60这证明毛泽东在共产国际影响下， 认识到了城市小资产阶级的重要性， “我们完全同意共产国际关于中国问题的决议案： 中国现时的阶段， 确实还是处在资产阶级民权革命的阶段……要转入到沸热的全国高涨的革命中去， 则包括城市小资产阶级在内的政治的经济的民权主义斗争的发动与完成， 乃是必经的道路”。［16］59

1931 年12 月中央临时政府颁布了《暂行税则》， 规定苏区商店向政府财政机关领取营业证， 按商店资本多少来定税率， 然后按税率征收所得营利， 每年分两期征税。 商业资本税从二百元至十万元分为十三个等级， 按照等第规定税率， 征收其资本营利的所得税 （即全部营利收入）。 资本在十万元以上税率另订。［17］19-21列表如下：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暂行税则》

其中凡遵照政府所颁布之合作社的条例组织的消费合作社， 复经县政府登记的， 许可免税， 肩挑小贩及农民直接出卖其剩余生产品者， 一律免收商业税， 商业资本两百元以下的一律免税， 商人遇险或遭意外损害， 报告政府经查验证实者， 得许免税， 对于某种必需品如日用商品和军用品， 得随时由政府命令公布免税。 这意味着中共对工商业者经营管理的合法化和工商业者经营权有了法律的保障。

1931年11 月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通过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选举细则》， 明确规定 “靠土地、 资本的营利为生而自己不劳动的” “商人， 资本家及其代理人， 中间人和买办” 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18］28是年11 月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经济政策》 开始重视工商业者的作用， 明确提出要竭力促进工业发展和保证商业自由。 在工业方面， 要竭力促进工业发展， 苏维埃特别注意保障供给红军的一切企业的发展， 包括工厂、 作坊、 手工业和家庭企业， “对于中国资本家的企业及手工业， 尚保留于旧业主手中， 尚不实行国有， 但由工厂委员会职工委员会由工人监督生产， 若这些企业主怠工， 破坏苏维埃法律或参加反革命的活动， 如故意破坏或停止生产， 则必须立即没收他的企业， 按照具体条件， 交给工人劳动协作社或苏维埃政府管理”。 在商业方面，“苏维埃应保证商业自由。 不应干涉经常的商品市场关系。 但苏维埃必须严禁商人投机以抬高价格， 应解散商会， 禁止大小商人以商会名义垄断价格。 如遇商人怠工， 或经济封锁， 危及基本群众主要生活商品的供给， 或因红军需要， 苏维埃政府应规定必须物品之最高限度之价格， 但这种方法须在必要时施行， 有可能即须恢复商业自由”。［18］53-54

这一时期一方面有了自己的根据地和政权， 另一方面苏区的经济又比较薄弱， 所以在政治与经济考量中对工商业者的定位仍有摇摆。 这一时期的统一战线包括城市商人和工厂主，即允许商业自由但剥夺工商业者的公民权利。

四、 抗日战争时期对工商业者统战思想的不断变化

抗日战争时期， 在民族危机面前国共两党开始再度合作， 这一时期毛泽东对工商业者的统战政策也随着时局的变动而不断变化。 由于统一战线策略不断变动， 中共对资产阶级的政策也频频变化。 1937 年底， 中共再度改变了他们一年以前所提出的 “工农小资产阶段联盟”的思想， 开始把民族资产阶级包括进来了。 到了1938 年， 毛泽东还进一步将 “民主共和国”的奋斗目标具体化为“三民主义共和国” 的斗争目标。［12］

武汉会战后， 抗日战争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 蒋介石国民党开始重新暴露出与中共为敌的真实面目， “防共” “限共” 文件接连出笼， 反共军事摩擦更是步步紧逼， 从而使得共产党重新评估与资产阶级的关系。 1939 年毛泽东大胆推翻此前关于与上层资产阶级共同建立三民主义共和国的设想， 提出了共产党已经领导无产阶级、 农民、 知识分子和其他小资产阶级 “形成了一个伟大的独立的政治力量”， 它们必然要成为“决定国家命运的基本势力”，“必然要成为中华民主共和国的国家构成和政权构成的基本部分”。 这证明毛泽东“无产阶级、 农民、 知识分子和其他小资产阶级” 的统一战线再度将民族资产阶级摒弃在外， 并且明确提出了由无产阶级的政党来领导中国革命。

到了1940 年中共领导的抗日敌后战场陷入严重困难， 毛泽东开始系统地提出“发展进步势力， 争取中间势力， 孤立和反对顽固势力” 的策略主张， 建立“三三制” 政权的积极设想，决心进一步争取地方实力派和民族资产阶级作为争取战略局势好转的必要方式。

这一时期对工商业者的政策是积极争取， 并将对民族资本家极力争取视为统一战线的重要助力。 1940 年10 月， 毛泽东在给刘少奇、 陈毅、 黄克诚等人的信中写道： “你们应经过韩国钧、 李明扬、 李长江及地方绅士、 文化界等， 对苏北以外的江浙民族资本家及其代表如张一麐、 黄炎培、 江问渔、 褚辅成、 穆藕初等加以联络， 向他们说明苏北事件真相， 约请他们派人或介绍人参加苏北之地方政权工作， 民意机关工作， 及经济、 文化、 教育建设工作。 我们已电周、 叶与他们联络， 如以后他们介绍人到苏北来时， 须加以接纳， 与之做事业上的合作， 以为拉拢江浙民族资产阶级的具体例证， 这对统一战线的发展是有帮助的。”［19］300-301不仅“三三制” 政权中要吸纳民族资本家参政， 还要动员上海的资本家到苏北根据地办厂。 1940年12 月， 中央书记处在发给地方的《抗日根据地应实行的各项政策》 中明确要求，“苏北组织政权机关及民意机关时， 应坚决实行三三制， 共产党只占三分之一， 在开始时还可少于三分之一， 网罗各党各派无党无派一切不积极反共之领袖人物参加， 其中应有国民党中派及左派， 韩国钧等民族资产阶级及开明地主均应该参加……这对于全国是有大影响的……经济政策是尽量发展工业农业生产与商业流通， 力避破坏生产与商业， 号召上海资本家到苏北办实业”。［20］320-3211941 年8 月， 在给谢觉哉的信中， 毛泽东明确指出私人经济的繁荣是解决政府财政问题的关键， 甚至提出鼓励边区政府向私人商业贷款，“今年的八百万投资仅顾及公营事业，全没有顾及私人农业贷款与合作社贷款， 仅是不得已的过渡时期的办法， 今后必须停止公业投资， 发动私业投资， 即大放农贷与合作社贷款， 兼放畜牧贷款与私商贷款， 以达增加粮食产量、 牛羊产量与相当繁荣商业之目的”，“如能使畜产繁殖及商业有相当繁荣， 则年收二三百万元羊税与七八百万元商税而民不怨， 财政的基本问题即解决了。 今年之仅仅注意公业投资未能顾及私业投资， 是由于等着公营事业救急的特殊情况， 但由此产生的害则是与民争利（垄断） 及解决不了大问题。”［21］366-367“发展工业生产与商业流通， 奖励私人企业， 保护私有财产， 欢迎外地投资， 实行自由贸易， 反对垄断统制， 同时发展人民的合作事业， 扶助手工业的发展。”［22］336

尤为重要的是， 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的工商业者， 这一时期不仅有了言论、 出版、 集会、 结社的自由， 还拥有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边区人民， 只要在抗日原则下， 都有他们言论、 出版、 集会、 结社之自由， 不论是工人、 农民、 商人、 学生、 知识分子、 妇女、 儿童， 以及宗教团体、 自由职业者的团体， 都有这种自由……与过去苏维埃不同的， 是扩大了选举与被选举的范围， 即不论工人、 农民、 妇女、 知识分子、 学生、 商人、有产者， 只要不反对抗日而年满十八岁者， 都有选举与被选举之权。”［23］129-1301941 年5 月， 由毛泽东改写的《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 正式颁布， 其中明确提出： “保证一切抗日人民 （地主、 资本家、 农民、 工人等） 的人权， 政权， 财权及言论、 出版、 集会、 结社、 信仰、 居住、迁徙之自由权。”［22］335

这一阶段毛泽东统一战线思想有了进一步发展， 1940 年12 月25 日， 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 中指出， 统一战线“既不是一切联合不要斗争， 也不是一切斗争不要联合， 而是联合与斗争的综合， 联合是主， 斗争是辅， 要求统一下的独立性”，［24］402其统战思想充满和彰显了辩证法。

五、 解放战争时期对工商业者的统战思想及其转变

解放战争时期的工商业者涉及城市中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这一时期一开始对工商业者的统一战线政策是适当保护， 因为意识形态决定不能将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混淆起来，而现实处境和阶段性革命性质又决定了对资产阶级必须实行统一战线的政策。 1947 年12 月毛泽东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中指出： “这里所说的工商业者， 就是指的一切独立的小工商业者和一切小的和中等的资本主义成分。”“被这些阶级及其国家政权所压迫和损害的上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 虽然也是资产阶级， 却是可以参加新民主主义革命， 或者保守中立的。 他们和帝国主义没有联系， 或者联系较少， 他们是真正的民族资产阶级。 在新民主主义的国家权力到达的地方， 对于这些阶级， 必须坚决地毫不犹豫地给以保护。”［25］1254-1255

事实上从1947 年人民解放战争进入战略反攻之后中共中央就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强化自己的阶级路线， 重视工商业者在经济领域里的重要作用。 1947 年10 月提出了 “我们在政治上要孤立自由资产阶级（特别是其中的右翼） 和在经济上保护他们， 二者似乎矛盾， 其实并不矛盾”。［26］312毛泽东进一步指出： “政治上的打击和经济上的消灭是两件事， 如果混同这两件事， 我们就要犯错误。 新民主主义革命所要消灭的对象， 只是封建主义和垄断资本主义， 只是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 而不是一般地消灭资本主义， 不是消灭上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 由于中国经济的落后性， 广大的上层小资产阶级和中等资产阶级所代表的资本主义经济， 即使革命在全国胜利以后， 在一个长时期内， 还是必须允许它们存在；并且按照国民经济的分工， 还需要它们中一切有益于国民经济的部分有一个发展； 它们在整个国民经济中， 还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新民主主义国民经济的指导方针， 必须紧紧地追随着发展生产、 繁荣经济、 公私兼顾、 劳资两利这个总目标。”［25］1254-1256

1948 年3 月毛泽东再度明确指出， 民族资产阶级虽然政治上具有软弱性和动摇性， “但是因为他们在经济上具有重要性， 又因为他们可以参加反对美蒋， 或者在反对美蒋的斗争中采取中立的态度， 因之我们便有可能和必要去团结他们”。［27］1288-1289在此之前毛泽东在西北野战军前委扩大会议上已指出很多资本家对共产党寄予众望， “周副主席到上海， 很多资本家请他吃饭。 我们丢了张家口， 有资本家掉了眼泪， 共产党的张家口竟然跟资本家的眼泪发生了关系。 对这些资本家， 还有像西安大华纱厂的资本家， 我们把他们放在中产阶级范围内， 要跟他们合作。 ……现在中间阶层有许多人找不到出路， 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内战打了一年半， 蒋介石已完全陷入孤立， 这是在抗战以前、 抗战中间甚至抗战胜利后一个时期内都没有过的事情”。［28］22

同时毛泽东也再次强调要正确处理统一战线中的关系问题， 不能侵犯中小资产阶级的利益，“如果我们的政策不正确， 比如侵犯了中农、 中等资产阶级、 小资产阶级、 民主人士、 开明绅士、 知识分子， 对俘虏处置不当， 对地主、 富农处置不当， 在统一战线问题上犯了错误， 那就还是不能胜利， 共产党会由越来越多变成越来越少， 蒋介石的孤立会变成国共两方面都孤立，人民不喜欢蒋介石， 也不喜欢共产党。 这个可能性是有的， 在理论上不是不存在的”。［28］23他明确指出， 即使全国解放了， 也依然要坚持统一战线， “有人说全国胜利以后怎么办？ 那时还要不要统一战线？ 是不是‘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下一个命令不要统一战线了？ 不是的。 那时的问题是巩固胜利， 没有全民族绝大多数人口参加的民族统一战线， 胜利就不能巩固”。［28］25-26

到1948 年9 月政治局会议时毛泽东、 刘少奇等更加明确地提出， 全国胜利后， 政权性质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领导。 1948 年9 月 《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报告和结论》， 强调我们政权的阶级性是“无产阶级领导的， 以工农联盟为基础， 但不是仅仅工农， 还有资产阶级民主分子参加的人民民主专政”。［29］1351948 年10 月毛泽东在给刘少奇的信中， 明确指出对工商业者的政策应该是限制利用， “‘决不可采取过早地限制私人资本经济的办法’， 改为‘决不可以过早地采取限制现时还有益于国计民生的私人资本经济的办法’。 因为就我们的整个经济政策说来， 是限制私人资本的， 只是有益于国计民生的私人资本， 才不在限制之列。 而‘有益于国计民生’， 这就是一条极大的限制， 即引导私人资本纳入‘国计民生’ 的轨道之上”。［30］177

1949 年6 月新政协筹备会议召开后不久， 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 中将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纳入了人民的范畴， 指出：“人民是什么？ 在中国， 在现阶段， 是工人阶级， 农民阶级， 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这些阶级在工人阶级和共产党的领导之下， 团结起来， 组成自己的国家， 选举自己的政府”［31］1475“民族资产阶级在现阶段上， 有其很大的重要性。 我们还有帝国主义站在旁边， 这个敌人是很凶恶的。 中国的现代工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上的比重还很小。 现在没有可靠的数目字， 根据某些材料来估计， 在抗日战争以前， 现代工业产值不过只占全国国民经济总产值的百分之十左右。 为了对付帝国主义的压迫， 为了使落后的经济地位提高一步， 中国必须利用一切于国计民生有利而不是有害的城乡资本主义因素， 团结民族资产阶级， 共同奋斗。 我们现在的方针是节制资本主义， 而不是消灭资本主义。”［31］1479

其实早在1949 年4 月， 毛泽东在给邓小平、 饶漱石、 陈毅的信中就明确指示要注意吸收自由资产阶级代表参加工作， “上海民主建国会主要负责人黄炎培、 章乃器、 盛丕华、 包达三、 张伯、 施复亮等已到北平， 表示向我们靠拢。 他们是上海自由资产阶级的代表。 我们认为， 接收及管理上海如果没有自由资产阶级的帮助， 可能发生很大的困难， 很难对付帝国主义、 官僚资本及国民党的强大的联合势力， 很难使这些敌对势力处于孤立。 这件事， 你们现在就应开始注意。 因此， 请你们考虑， 是否有必要在没有占领上海以前， 即吸收他们参加某些工作。 而在占领上海以后， 则吸引更多的这类人物参加工作……不但上海如此， 整个京沪杭区域都应注意此点”。［32］2741949 年5 月毛泽东百忙之中仍不忘对粟裕、 张震作出指示， 要求部队占领吴淞、 嘉兴等地后应注意保护宁波帮资本家的房屋财产， “在占领绍兴、 宁波等处时， 要注意保护宁波帮大中小资本家的房屋财产， 以利我们拉住这些资本家在上海和我们合作， 或者减少他们的捣乱行为”。［33］290－291

解放战争时期是毛泽东统战思想的巩固时期， 该时期工商业者的范围为中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 对工商业者的统战政策从开始的政治上孤立、 经济上保护， 转变为政治上可以合作。

综上所说，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 毛泽东对工商业者的统战思想是随着北伐战争、 土地革命、 抗日战争、 解放战争等局势的变化而一步步走向成熟和发展的。 早期过 “右” 或过“左” 的政策是因为共产党处于幼年时期， 一方面比较依赖共产国际的指导， 另一方面又期望可以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可以一劳永逸地处理和工商业者的关系， “中央要我们发布包括小资产利益的政策纲领。 我们则提议请中央制定一个整个民权革命政纲， 包括工人利益，土地革命及民族解放， 并且规定一单口号， 使各地有所遵循”。［16］60但实际上无论是大资产阶级还是民族资产阶级还是小资产阶级， 具体人物都是千人千面， 大资产阶级有支援革命的，资产阶级也有投机倒把破坏革命的， 还有随波逐流被革命裹挟的。［34］

到了抗日战争时期， 中国共产党已经成为成熟的政党， 有足够的胸襟和气度给工商业者公民权， 《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 明确提出“保证一切抗日人民（地主、 资本家、 农民、 工人等） 的人权， 政权， 财权及言论、 出版、 集会、 结社、 信仰、 居住、 迁徙之自由权”。［22］334解放战争后期， 中国共产党已经成为准执政党， 一方面确立无产阶级的领导权， 另一方面将私营经济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经济的重要构成纳入经济体系， 因此在政治上也可与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一起参加工作。

2023 年7 月19 日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意见》 明确指出：“民营经济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 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 是推动我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力量。” 该意见与毛泽东1948 年10 月“引导私人资本纳入‘国计民生’ 的轨道” 的指示精神完全一致，［30］177显示了党对工商业者统战思想和政策的灵活性与传承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