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艺术视野下的《红楼梦》研究进展与前沿动态

郑 思 李志明

（南京林业大学风景园林学院，南京 210037）

以1982 - 2022年《红楼梦》中园林研究的456篇论文为研究对象，运用CiteSpace科学知识图谱软件，系统分析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的研究内容和研究趋势。研究表明：国内该研究相关文献数量呈波动增长的趋势，研究范畴不断扩大，但近三年研究热度有所下降；研究的主要机构是农、林、艺术类院校，研究者之间没有建立合作关系网络；研究的核心领域主要是园林艺术、园林文化、造园要素这三个方面，各个领域之间联系十分紧密；“园林题匾”和“园林图像”成为近期的研究热点。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经历了长期的系统建构与大量的理论积淀，对其进行系统梳理与总结，对中国古典园林研究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红楼梦》；大观园；园林艺术；研究领域；前沿动态

《红楼梦》是中国民族文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其卓越的园林艺术成就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引起众多学者的关注；园林艺术是研究园林空间创作的理论与方法，以园林艺术为视角，探索《红楼梦》中的古典园林创作的理论与方法，对现代园林设计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1]。目前《红楼梦》的园林艺术研究领域的文献很多，为了能清晰地了解《红楼梦》园林艺术领域的研究热点及发展趋势，需要对该研究领域的相关文献进行全面的梳理和总结。然而，传统的文献分析法工程量大、费时长且不易掌握整体方向，随着文献计量学的快速发展，CiteSpace科学知识图谱（Scientific Knowledge Mapping）成为揭示研究领域发展趋势的重要研究方法。并且CiteSpace科学知识图谱具有“图”和“谱”的双重特点，展现了研究领域的基本结构、规律和分布状况，既有助于人们总结过去的研究轨迹，又能使人们对未来的研究前景有初步了解[2]。文章运用CiteSpace6.1.R2软件对1982 - 2022年《红楼梦》园林艺术相关文献进行了知识图谱的绘制和解读，展现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的研究脉络和发展趋势，以期概括现有的研究成果，瞻望未来的研究方向，为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和发展提供新的启示。

1 研究方法和数据来源

1.1 研究方法

CiteSpace是一种文献可视化软件，将关键词进行提取，通过可视化的形式来展示科学知识的规律和分布情况，简单清晰地展示各个关键词节点的出现频率和相互之间的联系[3]，其中关键词节点越大则出现频率越高，节点之间连线越多则联系越紧密。CiteSpace通过算法将关联紧密的关键词进行聚类，并为每个关键词赋一个数值，关键词在文献中出现的频率越多则数值越大，在同一聚类中数值最大的当选为该类别的代表，即为该时间段的研究热点。

1.2 数据来源

本文以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CNKI）为文献来源，以“大观园园林”OR“红楼梦园林”OR“石头记园林”主题词进行检索，检索的时间跨度为1982年1月1日至2022年12月31日，经过查阅和整理，筛选出456条有效中文文献。

2 研究结果与分析

2.1 文献分布

从1982 - 2022年《红楼梦》园林相关研究的文献年发表量统计图（图1）来看，发文总量呈现出波动增长的趋势。1982 - 2004年间，该研究领域发文总量的变化不大，年均不到10篇；2005 - 2019年数量逐步增加，在2013年发文量达到47篇的顶峰；2020 - 2022年，该领域研究热度逐渐降低，发文量呈直线下降的趋势。列宁曾说“人的认识不是直线，而是无限地近似于一串圆圈、近似于螺旋式的曲线”，这40年间相关研究人员对于该领域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当今阶段是该研究领域的低潮期，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系统整理和分析，为后续的研究提供理论依据和研究方向。

图1 1982-2022年发文数量总体趋势Fig.1 Overall trend of the number of published papers from 1982 to 2022

2.2 主要研究人员和机构

从研究者和研究机构两个方面分析促进该研究领域发展的重要力量，在CiteSpace中分别设置节点类型为“作者”（Author）和“研究机构”（Institution），得出作者和机构合作关系共现图谱[4]（图2，图3）。从作者发文量角度分析（图2），李光斗、张红梅、洪波等为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的代表高产作者；从作者合作层面分析，只有个别作者之间建立了一定的合作关系，如洪波、姜润声、周蕴涵等；从研究机构的发文量角度分析（图3），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北京林业大学、南京林业大学、中国艺术研究院、天津大学、浙江农林大学是《红楼梦》园林艺术研究的主要力量，主要是农、林、艺术类院校，不同研究机构之间没有形成一定的合作网络。

图2 作者合作关系共现图谱Fig.2 Authorship co-occurrence map

图3 主要研究机构图谱Fig.3 Main research institutions map

2.3 研究进展分析

2.3.1 研究热点

利用CiteSpace软件进行关键词共现分析，获得关键词共现图谱（图4），剔除与红楼梦和园林艺术无关的关键词后，得到444个节点、1 142条相互关系。从图4中可以看出存在许多出现频率较大的关键词且相互之间联系紧密，除了红楼梦、大观园两个主题词外，还包括园林艺术、古典园林、怡红院、潇湘馆、园林建筑、园林文化等。结合1982 - 2022年关键词时区图谱（图5）可知，园林艺术视角下《红楼梦》研究的前期和后期在研究范畴上有很大的对比。前期的研究范畴较小，分支较少，但是该领域频次最高的几个关键词集中出现在研究前期，如：古典园林、园林艺术、怡红院、潇湘馆等；后期出现了园林文化、景观设计、植物配置、园林图像等不同的研究内容，扩展了研究领域。

图4 关键词共现图谱Fig.4 Keywords co-occurrence map

2.3.2 研究领域

关键词聚类图谱是将联系紧密的关键词聚为一类，选取中心度最高的词作为该聚类的主题，如图6所示，列举了该研究领域的11个主要聚类，按照聚类大小依次归纳为：大观园、红楼梦、园林艺术、怡红院、园林、曹雪芹、私家园林、风景园林、园林建筑、园林文化、植物配置。去除人名、专有名词和不赋有深刻含义的聚类后，筛选出园林艺术、私家园林、风景园林、园林建筑、园林文化、植物配置这6个聚类，包含了各个层次的研究主题，具体可概括为园林艺术、园林文化、造园要素三个方面（表1），以下将进一步阐述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所呈现的这三大研究主题的主要内容与特征。

表1 关键词聚类分类Tab.1 Keywords cluster classification

（1）园林艺术是对环境加以艺术处理的理论与技巧，是融汇多种艺术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5]。与园林艺术有关的高频词有园林布局、园林意境、文人园林、私家园林、个性化、人格化等。《红楼梦》中大观园的总体布局反映了中国古典园林传统的规划格局[6-7]，戴志昂[8]将大观园主要概括为5个院落风景区、3个自然风景区、2个佛寺尼庵风景区，全园划分为若干各具特色的景区是中国古典园林创造丰富园景的基本手法之一。大观园在形成5个院落风景区的同时，其建筑又自成院落，与江南私家园林的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大园套小园是中国古代造园常见之手法，将小园的玲珑精巧与大园的古朴野趣产生对比。大观园是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文人园林，充满对传统园林艺术的继承与运用[9]。李溪[10]以文人园林为切入点，通过解析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一众人的题名与品评，探讨文人与园林有机融合的过程，概括为“以意造园，复以园造意”；胡悦等[11]将人物性格与室外自然环境相结合展开探究，总结了意境在中国古典园林艺术中的意义；王毅[12]提出中国造园艺术不仅包括园林空间的相互组合、转换等结构技巧，同样也包括室内、外景观和空间的相互渗透和转换。大观园中各个院落的外部景观和内部陈设均具有鲜明的人物个性，以园景写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正如Rene Wellek所说“一个人的房子即是他自己的一种延伸”[13]。研究者将室内空间、园林空间、人物性格和传统文化这4者结合起来，从“人”的角度分析古典园林的艺术特征，从而体现园林作品的“意”与“境”。

（2）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和玄妙的哲学丰富了传统园林文化，园林文化依附于园林的诗词、绘画、戏曲等各种园林的文学形式中，成为中国古典园林的灵魂。与园林文化有关的高频词有园林文献、《园冶》、园记、园画、园林美学、园林设计等。第十七回当众人游至稻香村时，曹雪芹借宝玉之口强调“天然图画”，反对“人力穿凿扭捏而成”，体现了园林美学的思想本质“天然图画”，即在艺术的真实之中体现出“自然之理，自然之趣”，正如明代计成在《园冶》中提出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14]。刘天华[15]将大观园和《园冶》进行对比分析，从相地、立意、布局、因借、其他等5个方面，探讨《红楼梦》中体现的造园思想；曾保泉[16]认为艺术是相通的，大观园把文学、绘画、园林等艺术都融合在一起，展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深厚的内涵和底蕴；季璐璐[17]通过对《红楼梦》相关的园记、园画、园林之间的审美进行类比，进而探索大观园背后所隐藏的文化内涵。文化是古典园林设计的创作源泉，园林则是文化传播的载体，二者紧密联系。《红楼梦》中体现的造园手法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古典园林文化和设计理念，大观园主要建筑省亲别墅背靠青山，南向广阔水池，遥对正门内的假山障景，形成主要风景轴线，颇有《园冶》说：“高原极望，远轴环屏，堂开淑气浸入，门引春水到泽”的形势。大观园中为赏月而建的“凸碧山庄”和“凹晶溪馆”，就是运用了艺术化的处理手法，高下有致，虚实相映，阴阳相调，结合中国特色的矛盾文化营造出独具特色的园林景观，正如查尔斯·詹克斯提出的中国园林的艺术性是把成对的矛盾联结在一起，形成一种介乎二者之间的、永恒的空间[18]。

（3）中国古典园林的造园要素主要包括筑山、理水、植物、建筑等，与造园要素有关的高频词最主要是园林建筑、园林性格、园艺、植物造景等。王艳婷等[19]以潇湘馆、怡红院、稻香村等为代表，对核心人物居住空间进行分析，解读不同的建筑所蕴含的文化意义；李畅[20]将流动空间、极简主义等现代建筑理念运用于大观园的建筑分析，总结出各个建筑的特色；关华山[21]探讨了《红楼梦》建筑中所蕴含的时空宇宙观和人生哲理，认为大观园的整体意向总结了中国文化宇宙观的数种境界。《红楼梦》全书共收录237种植物[22]，是一座品类繁多的植物园。陈意微等[23]通过大观园中的香景植物，探讨了传统园林植物香景的意境营造；邵锋等[24]归纳了《红楼梦》中大观园植物造景的主要特点；刘晓东[25]分析了大观园的植物造景技法、象征文化与隐喻意义。大观园中的植物配置体现了富有中国民族特色的植物造景艺术，通过研究大观园的植物景观营造手法，为现代园林植物造景提供方法和灵感。《红楼梦》中造园要素方面大部分学者专注于园林建筑和植物，但也不乏学者探讨其中的掇山理水艺术。朱庐宁等[26]对《红楼梦》中置石掇山与理法进行分析，探寻中国传统置石掇山的审美精神；孙佳琪[27]结合张南垣的掇山手法和计成的《园冶》，对大观园掇山的营造手法和意境营造进行梳理；周姣[28]以大观园为例，总结了中国古典园林理水艺术中所蕴含的理水思想和理水手法。大观园中的建筑营造、植物配置、掇山、理水都运用了中国古典园林的传统造园技法，揭示出蕴藏在传统造园手法之中带有规律性的普遍原则，通过文字描绘出一幅壮丽的“天然图画”。

2.3.3 前沿趋势

CiteSpace中的“突变词”可以衡量更深层的演变，用来发现某一种主题词衰落或兴起的情况[29]。红色格子的起始时间代表该关键词突现的起止时间，红色部分越长，代表突变强度越大[30]。将1982 - 2022年所选文献生成关键词突变图，最小时间跨度年限设置为4年，得到突现度排名前20个突变词（图7）。由于研究前沿是科学研究的新领域或比较尖端的问题，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因此通过近5年的突变词来判断该领域的研究前沿，可以看出水西庄、园林图像、园林题匾、风景园林、绘画是近年来的研究热点，结合上述研究将其归纳为两大方向。首先，园林题匾的研究内容将成为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的研究前沿。“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荒凉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31]，匾额楹联是中国独特的一种文学形式，是中国古典园林的灵魂。《红楼梦》中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以游园的角度和文人的立场专门描写了大观园各处景点的命名和题匾缘由，以彰显园林之意趣和文人审美的雅俗[10]。当今许多城市公园景观设计千篇一律，缺乏当地特色和文化内涵，匾额楹联有组景、点景、展景三大作用[32]，在园林意境营造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当前中国强调文化自信的背景下，研究《红楼梦》中诗词和园林艺术之间关系，揭示古典园林命名艺术的普遍性原则对现代景观设计有着重要的意义，将古典文化与现代园林景观相融合，创造出有内涵、有特色、有思想的中国特色园林景观。其次，园林图像的研究内容将成为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的研究前沿。园林图像是指描绘、记录历史上各类园林的布局结构、空间形态和人物活动的图像类型[33]。对于园林研究者而言，《红楼梦》中的文字与插图是研究明清园林艺术的绝妙素材，图像叙事与文本叙事互相构建成多方位的关系[34]。Burke[35]提出图像就如同文字一般，是历史证据的一种重要形式[36]，景观和图像是密不可分的。园林图像的研究在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中逐渐兴起，采用图文互证的研究方法，为园林艺术领域的研究开辟新的路径，同时也是景观艺术创作走向传统文脉之设计创新的重要途径之一[37-38]。关注具有研究前景的园林图像研究，传播本土景观的形象与内涵，为拓展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研究提供方向。

图7 突变词探测图谱Fig.7 Mutant word detection map

3 结论与启示

研究基于CiteSpace可视化软件对近40年关于园林艺术视角下《红楼梦》研究的文献进行分析和解释，得出以下结论。1982 - 2022年间，园林艺术视野下的《红楼梦》国内相关文献数量呈波动增长的趋势，研究范畴不断扩大，但近三年研究热度有所下降；研究的主要机构是农、林、艺术类院校，研究者之间没有建立合作关系网络；该研究的核心领域主要是园林艺术、园林文化、造园要素这三个方面，各个领域之间的关键词的连线紧密；园林题匾和园林图像成为近期的研究热点和前沿领域。

通过对文献的综合分析，当今园林艺术视角下《红楼梦》研究的内容和方向十分丰富，但从总体来看，还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今后尚需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深入研究。（1）定量分析和定性判断相结合。随着定量研究方法的普及，部分学者从传统的文献研究法、比较分析法转向借助软件技术对传统园林进行量化分析，如运用拓扑理论和空间句法分析软件Depth map对古典园林进行分析[39]，引入适用的量化方法使中国古典园林的研究更加具有客观性和科学性。（2）以多学科交叉融合为突破口，开创新视角。《红楼梦》是中国优秀文化遗产的突出代表，涵盖了风景园林、建筑设计、室内设计、园艺、文学等多学科的知识。将其他相关学科的知识和理念融合到《红楼梦》与园林的研究之中，深层次挖掘园林艺术视野下《红楼梦》的研究内容和应用范围，有利于突破现有的研究局限，扩展新的研究内容和方向，进一步丰富该研究领域的理论体系。（3）以中为体，以西为用；以古为鉴，开创未来[40]。部分学者将《红楼梦》与《源氏物语》中的园林进行对比分析，以期找出中日古典园林的异同[41]。通过中国园林与外国园林的对比研究，可以帮助研究者清晰的认识到不同影响因素下，表现出的不同景观创作形式。中体西用，反思当下，清晰的认识到当前的时代背景与特点，探究如何创造具有当代特色的园林景观。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42]，探索中国特色文化之路，“鉴古观今”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必经之路。《红楼梦》不仅是中国文人智慧的结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产物，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在新时代的背景下，中国园林被赋予了传播中国文化、打造中国文化品牌等更重要的责任与使命。唯有对本土文化充分了解之下，风景园林师才能去芜存精，创作出适应现代人民需求，并富有民族特色的园林艺术作品，人们应该认真地向传统求真知，把回顾过去作为构建未来的途径之一。

注：文中图片均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