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面的出轨

大正

前几年，他因为酗酒去看心理医生。这位心理医生名气很大，是美貌与智慧的结合。他每周日下午与她谈话一次，每次四个钟头。两个月后，他成功戒酒，但他还是不停地花钱去挂她的号。最终，他向她表白，请求约会。

一开始她不同意，因为他已结婚，有个四岁的女儿。但他说，自己和妻子感情已然破裂，如今是新时代，离婚稀松平常，女儿可以理解；高质量的离婚和低质量的婚姻到底哪个伤害更大，值得思考。她认为此话虽有理但还是不妥，她担心一旦他得到她后会抛弃她，回归家庭。在诊所内，他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许下了永不辜负的诺言。

他年龄超过三十，有美男子的风采，名下有一家公司，业绩良好。心理医生权衡利弊后，决定给他机会。她让他在诊疗室里等待，她要去里面的屋子换约会穿的漂亮衣服。

两人先去附近的商业中心吃希腊菜，接着是看电影。从影院出来，天已入夜，两人由天梯走向湖边，他邀请她去邮轮造型的酒店休息。他说，酒店里有泳池。她答曰，自己不会游泳，还是散步比较好。两个人沿着湖边走路，坐在码头酒吧外面的桌子旁喝含有酒精的汽水，看月亮。月亮只有一半在亮，边缘清晰。

“你的嘴唇很性感。”他说。

“今天不行，这个礼拜都不行。”她说。

接下来的几天，他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一个星期之后，两个人发生了亲密关系。事毕，她问他何时离婚。他说他回到家就会和妻子提此事。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头靠在他的怀里，用发梢在他的有锻炼痕迹的腹部画圈。

到家之后，他没有换鞋，站在餐桌旁边，向妻子坦白自己的出轨行为，请求离婚。妻子受过高等教育，是体面的人，尽管感到伤心，但也明白爱情无法勉强，争吵是非理性行为。妻子做了几次深呼吸，真诚地祝福他，但要求等孩子再大些，至少上到小学。他同意了，并将妻子的话转述给了心理医生。

两年转眼间过去，女儿报名上了小学，他和妻子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用力地朝她挥手。等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里面，两人转身，一边谈论教育问题，一边往车子停靠的位置走。到得公司楼下，妻子下车进电梯，他把车开至停车场，走出来时，看到心理医生站在办公大楼的阴影里。她化了淡妆，声音平静，但有些沙哑，说自己从学校跟到这里，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离婚。他立刻将她搂在怀里，赌咒发誓立刻去办。

妻子很能理解他和她，但提出了现实的问题：离婚简单，分割财产难。两人自大学毕业后共同创业，如今的公司是两人奋斗的成果。他说起因是自己出轨，愿意净身出户。妻子说，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处理财产不可冲动，应全部交给专业律师办理，只是需要时间。他认为此话有理，将情况完完全全告诉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他说，绝不敢忘。

财产分割花掉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完成时，已至次年初夏，心理医生第三次提醒他离婚。他回答，孩子马上要期末考试，等到考试结束，立刻离婚。暑假开始，他对她说，假期里面，全家人包括双方家里的老人要去北方避暑，回来一定离婚。

这次，他兑现了承诺，正式同妻子离婚，搬去与心理医生住在一起。她提出结婚，但他说现在一无所有，没有脸面迎娶她。他会重新创业，再开一家公司，等到公司办得有声有色之后，两人要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她说自己不是虚荣的人，不需要这些表面工作。他说，这跟虚荣无关，是对仪式的尊重。她没有办法，只得同意。

二次创业并不顺利，他很快亏掉了从原先的家庭里分得的钱，心理医生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也于事无补。生意最终能够走向正轨，靠的是前妻的帮助。前妻给他介绍客户，同他合作项目，制定商业计划，安排同投资人见面，还派公司的专业管理人员过来做事。他感动万分，向前妻表示感谢，并真挚地道歉。前妻说，不用这样，她只是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爸爸落魄。听到“女儿”两个字，他有点儿想哭，但是忍住了。第二天下午，两人一块儿去学校接女儿。三点四十五分，女儿看到父亲，非常激动，没有按照老师的要求排队，横冲出来抱住了他。他同样激动，把女儿放到脖子上，对着皱眉头的班主任老师躬腰表示歉意。晚上，一家三口吃牛排，喝红酒。饭后，他叫了代驾，把前妻和女儿送回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请代驾稍等片刻，然后步行送前妻和女儿进去。在楼下，前妻问他要不要上去看看。他抬头望向二楼厨房吊顶中央的LED灯，艰难地说了再见。

时间向前行进，他的新公司在盈利能力越来越强的同时，与原先公司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一日，他从梦中醒来，抓过手机，看到前妻的留言，说女儿生日，晚上想要爸爸来家里。他转头望向正在熟睡的心理医生，抓起手机朝卫生间走去。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理医生突然出现在了洗脸池边。她穿着出诊时才会穿的衣服，盯着他说：“今天可以去领结婚证吗？”

他說：“我……”

“那我就不用换衣服了。”

“什么？”他刚想开口询问，却猛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诊所的沙发上，心理医生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明白了，刚才的年岁不过是催眠术造成的幻梦。他直起身子，结结巴巴地想要道歉。心理医生说不用，客客气气地把他送到门口，告诉他，病已痊愈，以后不用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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