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美学思想下的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空间规划研究

2023-09-22 06:30孙长玲余维君
池州学院学报 2023年3期
关键词:杏花村池州旅游区

孙长玲,余维君

(池州学院 艺术与教育学院,安徽 池州 247000)

中国画,作为中国传统绘画艺术,是中华民族审美观念和对世界理解的产物,凝结了中华民族人文历史情感,蕴涵着我国的人文精髓。中国画经过数千年的发展,经历了最初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人物画,到描绘自然山川风物的山水画和花鸟画等画种的演变,形成如今完整的中国画体系。在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下,中国画形成系统的画学理论和欣赏标准,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和美学思想,对其他艺术形式的形成和发展都有着一定的影响。

池州杏花村至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江南通志》载:唐诗人杜牧任池州刺史时,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一诗,即指此。清代池州人郎遂编写的《杏花村志》是唯一列入《四库全书》的村志,也因此书,池州杏花村得以流传,被誉为“天下第一村”。《杏花村志》中除了记载古杏花村的山川地形、名胜古迹等相关情况外,还记载了古杏花村十二景并配图、赋诗,据此可见古杏花村的风光和地貌特征,彰显古杏花村人的审美素养。此外,这十二景配图与流传于明清的中国画经典入门教材——《芥子园画谱》(木刻版)中的山水画构图手法和意境营造有着诸多共通之处,这与当时两者的技法发展成熟亦有着深厚联系。

杏花村文化旅游区是池州市政府在国家全域旅游背景下,以古杏花村为依据,并以相关历史文献记载为参考,重新选址规划建设而成。其中山水、屋舍、亭台、廊桥以及旅游路线的布局安排,都与中国山水画中“可观、可游、可居”的画面经营思想有着高度的契合。基于中国画美学思想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空间规划,不仅能够深度探究二者之间的联系,也是对杏花村文化旅游区文化内涵的挖掘,充实池州旅游的文化底蕴,对池州旅游发展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1 空间布局

布局在中国画中称之为“章法”,也称之为“经营位置”。南齐谢赫在他的“六法论”中首次提出“经营位置”,东晋顾恺之概括为“置陈布势”。唐代张彦远提出“至于经营位置,则画之总要”,清代邹一桂也说“以六法言,当以位置为第一”……可见历代中国画家和理论家都将画面布局视为画面中极其重要的部分,可以说是中国画作品成功的关键所在。

中国画章法讲究立意定景,要求在画面上“远则取其势,近则取其质”,根画面的结构需要,运用宾主、呼应、开合、藏露、简繁、疏密、虚实参差等对立统一法则来布置章法[1]。相同的元素,不同的构图会产生不同的意境和形式美。中国画的布局与章法对其他艺术形式也有着重要影响,在中国古代造园的经典理论《园冶》中,计成把中国画的构图写意方法,用到了园林建造之中,诗情画意在园林中皆尽生色,意境悠远[2]。江南私家园林建造,是文人士大夫追求田园隐逸生活的体现,由于受到地域限制,古代造园法中的叠山理水,以及亭台楼阁的建筑和布局都有着巧妙的经营和布局,园林的整体布局走势,局部景物的布置,空间上的起承转合、开合呼应等都遵循画理。此外,明代画家沈周绘有表现乡野田庄的《东庄图册》,描绘的是其好友吴宽的庄园,从作品中看,其与江南的私家园林不同,其中很多因地制宜的乡野气息。沈周在《东庄图册》中将整个村落的布局归纳为二十四页,每一页都是一个经典的村景。东庄作为山水画家沈周参与布局建造的村落,其中很多小景的布局和命名都极具中国画的审美情趣,如折桂桥、耕息轩等。

池州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整体规划中的“一路二水三区”布局,可以说就是对景区中的自然元素的“经营”(图1)。其中对于主干道杏花大道,村落中的水域,以及建筑植被分区的规划,与中国山水画中构图中的“经营位置”思想一脉相承。

图1 杏花村文化旅游区整体规划图(摘自杏花村文化旅游区微信公众号)

1.1 整体布局

中国画山水作为一门营造空间法式的艺术,它的发展历史轨迹一直伴随着人类自身对空间观念的演变[3]。中国画画面布局的安排方式,影响着很多中国的艺术门类。其“可观,可游,可居”的构图法则,不仅适用于中国山水画,对古代建村造园亦有着重要影响。从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整体布局中就能寻觅踪迹,挖掘二者的联系。

《杏花村志》中的古杏花村图(图2),从中可见古杏花村的基本面貌:古杏花村依山傍水,村中的建筑,村舍,茶山,池塘乡间小道等的布局,既与地势相结合又体现实用性和美观性,这是古杏花村人审美和智慧的结晶。据图所示:村前是平天湖,白浦圩,依着村中的小道入村子,杏花亭、黄公酒卢、焕园、桑拓门等各个景点穿插其中,村后是钵顶山,山上是层层茶田,在山上不仅能看到村子的整体面貌,还能欣赏山下的层层麦浪,山后是杜湖,湖光粼粼连接长江。从整个村子的布局来看,除了村中的村舍、田园,村中的“水”和“路”起到了很好的串联作用,这就是对中国画“可观、可游、可居”布局思想很好的诠释。

图2 古杏花村图(摘自《杏花村志》)

池州杏花村依托自然格局,串联自然风光,将各个景观融入山水风情,形成“景在山水中,山水融景里”的“一体化”格局[4]。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复建,参考了池州当地的重要历史文献和《杏花村志》等历史资料,整个工程不仅是古杏花村的恢复,也要根据现在的自然环境经营位置。复建的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整体空间布局是“一路二水三区”,“一路”指的是杏花村的主路——杏花大道;“二水”指的是池州的秋浦河旅游观光带和杏花溪旅游观光带;“三区”指的是,民俗传统艺术感受区、田园观光区和山水度假村。这里的“路”和“水”正是整体布局的精髓所在,也是“经营位置”的巧妙之处。游人往来于景区,能够乘车、步行,以及乘船,一路游览整个景区的山水田园,也能巧妙印证中国山水画中的“可观、可游、可居”的构图思想。

1.2 单个小景点布局

受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影响,中国人对自然山水有着崇敬之情,古代徽州人对住宅的风水尤其讲究,有“无山无水不成居”的说法。池州地处安徽省南部,与古徽州有着紧密的联系,深受徽州传统村落规划和营建理念浸润,因此古杏花村村舍大都坐落于苍山绿水中间,依山傍水,也形成了“小桥、流水、人家”的饱含中国画审美意境的画面。

《杏花村志》中选取故杏花村中具有代表性的十二景配图,从有茶田麦浪的插图(图3)中可大致看出,其表现的是茶山与田野相映成趣的画面。现在杏花村文化旅游区中唐茶村落景点(图4)就是还原这一景观。唐茶村落景点坐落于景区内的茶田岭下,近处的茶田后是一片水域,村舍在村前的溪水边一字排开,水中有栈道、木桥,水边有村民栽种的杏树和蔬菜,村舍的后面是一座茶山,茶山与村舍之间是一排参差不齐的古松,在村舍与茶山间隔开一个空间。如此布局安排正是清代笪重光在他的著作《画荃》中“作山先求入路;作水预定来源。择水通桥,取镜设路……聚林屋于盈寸之间,招峰峦于千里之外”的画面布局思想的现实再现[5]。此外唐茶村落中村舍与周边环境的布置,体现出传统中国画取景的“三远法”中的“平远”与“深远”的构图法则,对于景点中元素的提取和筛选,不仅考虑到美观,还要考虑到整个景点的主题和意境的传达。游者经由主干道杏花大道来到这里,仿佛步入画卷中,步步深入映入眼帘的溪水、木桥、村落与茶田,便有了“人在画中游”的视觉感受,同时也能体会到唐茶村落散发出来的意境之美。

图3 茶田麦浪(摘自《杏花村志》)

图4 唐茶村落(摄于杏花村文化旅游区)

《宋书·宗炳传》记载:“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游,惟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其义是指胸怀虚静就可以体道,坐卧观画亦可心游万里。这里提出的“卧游”一词,虽在早期是指对于山水画的欣赏代替游览真山水,但是在杏花村中,却可以乘船“卧游”游览者仿佛置身于山水画卷中,两岸的杏花村景尽收眼底。随着景区水路往里推进,水岸有一座相对安静的建筑,叫焕园。相传是古杏花村朗氏读书的地方,其后人郎遂就是在此园中编纂《杏花村志》十二卷。整个焕园临水背山,高树参天,整体环境幽深静谧。焕园的主体建筑是一处书院,建筑物与周边植物相得益彰。墙角处几株细竹与地上的太湖石以及雕窗相互映衬,竹影高低参差,随风摇曳颇有郑板桥笔下墨竹的君子风范。端坐于焕园堂前,手捧书卷,清茗一盏,清风拂面,仿佛是山水画中隐居读书的高士。由此可见,这样的布局,不仅是对古杏花村建筑的还原,更是依据自然的竹木将焕园作为书院的精神气质和面貌完美的呈现。

2 审美意境

意境,可以说是中国所有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中国绘画、诗歌散文中对于意境都有自己的诠释,中国山水画中尤其注重意境的表达。古往今来中国山水画家一直都以意境为审美追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中国山水画与西方风景画和装饰画有着明显的不同,具有其独特面貌。清代论著《画荃》中说道:“绘法多门,诸不具论,其天怀意象之合,用笔气韵之微,于兹篇可会通焉”。唐代司空图的“象外之象,景外之境”只可神会而不可言传。这种意象之美是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意在言外,给人无尽的遐想。中国画对意境的追求也感染了中国观众的思想感情,成为中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因素。这种追求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建设与营造。

2.1 以小见大,方寸间可见千里

中国山水画在营造画面意境时,追求方寸之间表现千里之势,为了表达“真实”的山水境界,对具体物象的形色有所舍弃,而采用写意的手法来抒发情感,正如齐白石所说的:“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山水画中为了加强对于“实景”的表达,最常使用的手法就是“以小见大”,咫尺千里间传达“虚境”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在杏花村文化旅游区中,为了追求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远离尘嚣的整体意境,将自然景观与人文因素相结合,因地制宜营造诸多小景点,运用写意的手法,力求能展现古杏花村盛况。在“一路”杏花村大道的穿插下,各个小景点依自然之势而建,河流、湖泊,楼宇、村落、茶田、菜地等合理布局,衔接巧妙,给观者呈现出一派江南乡村的美丽景象,勾起游览者对于乡村田野的向往之情。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功能,与古杏花村已截然不同,更多的是考虑整体的美观和乡野田园意境的传达。本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用秋浦河串起了秋浦楼、文选阁、麦岭州、杜坞渡等历史人文景观,成功打造了一个返璞归真的杏花村。

从现今的北门进入杏花村文化旅游区,脚下是杏花大道,两侧是杏花村前溪水景观,缘溪而进,眼前是一个“残败”的建筑门框和一些石阶,便是依据古时一个驿站而建的酒驿景点。晚唐时期,时任池州刺史的诗人杜牧,春行于此,偶遇牧童,便有了流传至今,脍炙人口的《清明》诗。走过问酒驿,几块良田展现在眼前,随着农作物的变换,呈现不同时节的田园风光,山水田园气息迎面扑来,使人顿时就有了回归故乡的感觉。沿着杏花大道再往前走,其后的白蒲荷风景点、唐茶村落、百杏坡、焕园等小景的布局和安排,都采用了以小见大的写意性表现方法,不仅创造出景点,更是意境的营造。具有象征性意义的元素表达,追求的并不是完整的恢复古杏花村的风貌,更多的传达古杏花村“十里烟村一片红”的乡土风情。

2.2 虚实相生,含蓄蕴藉

中国山水画很注重画面中的虚境,图画中的景色一定要有掩映之趣,在虚实相生间,无画处都是妙境。“虚实并生”中的虚不仅是空洞无物,中国山水画使用的是“散点透视”,作品欣赏不受固定角度的约束,景随点动。杏花村文化旅游区可以理解为“立体的画”,内部空间有无数个含蓄蕴藉的小景点构成,无论是乘船水路游览,还是陆路乘车游览,都仿佛徜徉于画中,身边的景物随着人的前行,缓缓向后移动,宛如中国山水画长卷。其中的建筑和树可以理解为山水画面中的“实”,水面、烟云流转可以理解成画面中的“虚”,有“藏”有“露”,藏露之间,尽显杏花村布局中的意境之美。正如清代郑绩在《梦幻居画学简明》中写“布景欲深,不在乎委屈茂密、层层多叠也。其在于由前面而望到后面,从高处想落低处,能会其意。则山虽一阜,其间环绕无穷;树虽一林,此中掩映不尽。令人玩赏,游目骋怀,必是方得深景真意。”

3 情感表达

人类通过艺术来表达特有的情感,同时创造出相应的精神生活,其表现的形式涵盖特有的情感与理念[6]。中国画强调画家的主观情感的表达,画面中对与情感的表达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对于生活,生命的热爱和尊重之情,画面中常常自然山水的刻画,有花草草虫的描摹等;二是对于民族情感的热爱和表达,水墨就是中国画的灵魂,墨色在宣纸上的肆意挥洒,成就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内涵。中国山水画的萌芽与魏晋时期,这与当时的社会现状有很大的关系。中国古代的隐逸文化有着数千年的历史,古代文人崇尚山林,回归自然,祈盼身心能够脱开世俗的羁绊,向往与世无争的耕读生活。但是往往因为身在尘世间不得脱身,只能通过绘画作品的描述,寄托自己的情思。因此,中国画不仅是美感的表达,也是作者情感的抒发。

在情感的表达方面,池州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开发,一方面是复建古杏花村村落,另一方面是利用杏花村的历史文化内涵,重新打造杏花村,力图推进池州的历史文化保护和传承。建成的杏花村是‘村’不是城[7]。儒家传统伦理美学之“比德”说,其中就赋予自然现象于特定的人格美。将人的情感倾注于景区的建设中,不仅能让整个景区更贴合人的审美,能更好地抒发情感,将景区里的建筑、树石、草木人格化,徜徉于景区中,仿佛置身于故乡,置身于母亲的怀抱。杏花村文化旅游区是一个远离尘嚣、承载农耕文化和故乡情结的一方宁静之地。在这里有民俗风情,有乡间生活,也有幽山野水和渔隐樵逸。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因为有人生活其中,便有了热闹而平实的民间生活。村庄背山临水,阡陌交通,翠烟袅袅,小河边渔火江枫,这样的景象,与晋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诚如徐复观先生所言:“以我国的风景画为首的大自然绘画,是建立在大自然的感情化之上,画中大自然向精神的迫近,同样也是大自然向生命的迫近。有了大自然的‘拟人化’,而使天地有情化。”

4 结语

从杏花村文化旅游区规划布局的寓情于景,到观光游客的触景生情再到情景交融,中国画的审美、布局和美学思想在池州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的复建中有着重要的影响与体现。中国画美学思想下的杏花村文化旅游区空间规划,不仅仅是打造杏花村自然景观,营造山水意境,也是悠久灿烂的农耕文化品读与情感表达,以此彰显整个景区所传达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气质。深受中国画美学思想熏染的杏花村文化旅游区风貌,又为中国画乃至诸多艺术形式的创作提供了素材,二者互相推动,相互成就。从文化角度深入研究旅游园区建设与营造,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完美结合的有效途径,也是当下园林景观设计的主流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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