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很喜欢明朝民族英雄、军事家于谦的这首《石灰吟》。每次吟诵,都不由得想起那段难忘的从军生活。
1970年11月,我从北京入伍。1972年任陆军某团炮连文书兼军械员。1973年冬天,我所在的部队开始自行承担营房建设任务,我们连奉命为全团营建烧制石灰,也因此一时间被称为“石灰连”。全连领受烧制石灰任务后,我负责做计划、拉账单,领劳保用品,还要联系煤矿,工作烦琐而艰巨。
烧制石灰并非易事,首先要选好烧制场地。经过技术人员反复考察后,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我们把烧制场地选在了驻地一处有石灰石的山上。这里离铁道和公路也都较近,且石灰石品质优良。
在当地技术人员的指导下,我们开始在半山腰垒建梭式窑。当时泥河附近有不少烧制石灰的一次性土窑,还有一些小型的梭式窑,它们大多生产效率低,成品质量也不高。为了体现部队工作的高标准,八班长黄家余精心设计了多套建窑方案。之后,由连长詹绍祥、指导员张桂寿修改后,定下了最终施工设计图。
我们的石灰窑高12米,宽10米,用当地的黄石垒建而成,最下方的炉条由耐高温的钢轨搭建。我们还选用了一块1米多高的石头,雕刻成五角星形状,并涂上红油漆,垒在石灰窑的中上方。五角星左右两侧立上木板,八班长用红油漆书写了“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12个醒目大字。远远望去,石灰窑就像一名威武庄严的战士,傲然耸立在山间。
建窑小组忙着的同时,采石小组也没闲着。四班长“小四川”负责放炮炸石。四班长个子虽然不高,但胆大心细,说话声音洪亮。一次他带领一名老战士给6个炮眼点炮。按照6炮的距离,他计算好导火索的长短,自己选择了4个炮眼,把导火索最长的那2个炮眼给了老战士。点炮后,他们退到安全坑道静静观察,轰隆、轰隆……响了5炮,还剩下老战士点的1炮没响。老战士刚起身要去查看哑炮,四班长按住他,让他再等10秒钟,若再不响,他去排除哑炮。两人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哑炮方向。几秒钟后,轰隆一声,炮响了。想起刚才的举动,老战士心有余悸,不由得抱起瘦小的班长转了两个圈。
从1973年冬到1976年初春,我们连打眼放炮不计其数,由于组织严密,操作规范,没有发生一起事故。不过,若稍不留神,就会有危险发生。一次,八班9名战士负责放炮后的石灰石开采。平时,为了节省体力,他们下班就把工具放置在采石区。可那天,八班长发现几名战士在那里小声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上前查看,一问,才知道石缝中在往下落细土。凭经验,八班长意识到可能上面有情况,立即大喊:“快躲开!”几名战士按照多次预演的应急避险方案向左右两侧疏散,只几秒钟的工夫,山坡大面积塌方,开采工具全部被埋。几名战士安全无恙,也多亏了八班长这一声喊。
一车车的石灰石运到了梭式窑前,烧窑组6人请来当地烧窑师傅,认真学习流程、把握火候。这种“梭梭窑”点燃后常年不熄火。一层煤,一层石灰石,大约各4层,每次二至三个小时能出2吨左右石灰,一天大约出16吨左右。尽管石灰又呛、又危险,但连里第一次出石灰后那种激动人心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那天,出了第一炉石灰,窑前的战士们欣喜若狂,用力敲打着钢钎,连长高兴地当场宣布当晚会餐。那天晚上,我们吃肉、唱歌,像过年一样。
1973年3月,任继兵(左)与八班长黄家余
我虽是连部工作人员,但也经常到工地帮忙。一開始砸石灰,手上虎口都被震出血,后来八班老战士蔡振给我传授了使锤方法,果然奏效。他还教我在口罩上加一条用水湿过的毛巾,既舒服又防尘。
我们连烧制的石灰质量好、产量足,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团部营建工地,有力保障了全团营建任务的顺利完成。后来,我和八班长受邀参加营房竣工大会,面前那两层高的白色营房显得美观大方,那里有我们连队官兵的心血、汗水。
1976年3月,我从部队退伍到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当上了一名人民警察。从外勤民警到派出所副所长,从分局秘书室副主任到办公室主任,无论何种岗位,我都兢兢业业工作,1979年被评为市局先进工作者,荣立三等功2次,受嘉奖9次。
“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工作”,一直是我的座右铭。
如今,虽然我退休了,石灰的品质依然鞭策着我。离岗不离党,退休不褪色。退伍至今47年了,每当路过部队营区,我都驻足凝望,似乎还能听到当年搬运石灰的号子声、18磅大锤的咚咚撞击声,以及战友们为出石灰而万分喜悦的欢呼声,这些声响组成了气势磅礴的交响曲,令我兴奋,至今不敢虚度时光……
(作者为退役军人、退休民警)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