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燕靖
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扎根传统文化挖掘整理中国古典艺术理论资源,进而构建起符合新时代要求的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知识体系,可谓有着重大的现实意义。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这为新时代艺术学发展指明了前行的方向,特别是通过“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战略部署来加以实践,形成有中国式现代化的艺术学自主知识体系。自然,构建这样的知识体系,亟须扎根传统文化,从中汲取源头活水,通过对古典艺术理论的整理和阐释,寻找可依托的富有传统文化特性的艺术学知识体系,彰显其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简言之,构建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知识体系,要明确落实在三个认识问题上,即确立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的基点是什么?为什么要构建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知识体系?如何落实与推动?
中国特色艺术学的基点是什么
传统文化,就是中国特色艺术学的基点。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强调:“文艺创作不仅要有当代生活的底蕴,而且要有文化传统的血脉。‘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质言之,在一定程度上,传统文化乃是孕育有中国特色艺术学的历史土壤。挖掘、整理和阐释传统文化内核,抑或是古典艺术理论,就成为梳理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知识体系的关键,将其汇聚成一张体系脉络完整而富有实践特性的“知网”,总结出传统艺术观,进而提取出符合新时代艺术学建设与发展的重要主题。诸如,“乐教”“诗教”及“文以明道”等肩负着社会功能的文艺品格,这些文艺品格的阐释之理,均促进并充实着传统文化借助艺术学的布道,得以流传有序,生生不息。以美术理论为例,从孔子开始就指出了绘画的政教功能,存“善恶之状”,起“兴废之诫”。唐代张彦远更是总结了绘画所具有的“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的重要意义。时至今日,绘画的政教功能丝毫未有消解,当代一系列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都极好地演绎了这一功能,其作品或记录了中国共产党人筚路蓝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革命斗争历史,或表现新时代人民美好的幸福生活,或讴歌人民领袖、革命英雄、劳动模范……所有这些都立足于中国特色艺术学的基点,是悠久深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孕育的结晶。故而,我们惟有扎根于此,深入挖掘其原生动力,才能将中国特色艺术学的根基筑牢。
为什么要构建有中国特色的
艺术学知识体系
为新时代艺术学谋划新发展,是整个艺术事业发展的迫切要求,其面向有二:一是面向中国文化体系本身,即当代艺术在不断的实践与发展中,亟须与自身发展相适应的知识体系,需要建立结构严谨而有阐释力的理论话语,尤其需要在世界上能够发出响亮的中国声音,共同谱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华章;二是新时代更需要建设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艺术学知识体系,这正是其发展的必然趋势。与过去相比,新时代艺术从创作者到欣赏者,再到创作题材、风格表现等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以美术创作为例,古代绘画作品多是为宫廷、贵族及官僚阶层服务的,而如今的美术创作是“以人民为中心”,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各类主题,注重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美术创作题材要表现人民、讴歌人民、反映时代。如此说来,古代美术理论体系、评价体系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美术发展的需要,必然面临着与时俱进的重新解读与当代阐释意义的转换,这是艺术学发展的必然规律,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惟有如此,才能使中国艺术学及艺术创作和艺术实践的各项事业发展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如何构建有中国特色的
艺术学知识体系
提及落实与推动,这就涉及到方法论的问题。艺术学的发展不能脱离其植根的传统文化土壤,不同的文化产生不同的意识观念,研究方法自然也就带有各自显著的特征。在新时代背景下,讲好艺术领域的“中国故事”,不仅是在传统文化中讲好“中国故事”,更应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进程中面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其路径又可以拟出两条:其一,立足于本民族的特色,寻找艺术学古往今来的发展脉络,秉持整体化的文明思维与历史意识,以“大文艺论”观念为依托,重新审视并认识古典艺术理论置于文史哲艺四位一体中的应有方位,回到历史原境,立足文化根脉,揭示积淀在传统文化中的艺术学观念;其二,立足于新时代“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的思想认识,将艺术学研究与艺术实践紧密结合,让艺术创作抵达时代前沿,让主旋律的中国故事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地融合进创作主题。具体言之,思考当今美术作品如何更加生动地反映新时代、新生活,将成为当代美术理论和美术创作者的使命担当。也正是在这层意义上的理解提升,才能说中国艺术学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其理论积淀代表着传统文化最深层的精神追求,可谓是民族文化的精神标识。
事实上,中国古典艺术理论借助传统文化研究,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已经积累了一套独特的概念和范畴,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富有民族文化思维特色的理论和方法论体系。比如“兴”的感物状态,在“托事于物”的修辞手段发展中,移植到了“有感之辞”的某种心理感悟中。甚至《文心雕龙·物色》直接将“兴”看作心与物之间吐纳情感的往复感发,《诗品序》将“兴”作为三义之首,作为心物相触产生起情的审美情感。又衍生出“外感于物,内动于情”(贾岛《二南密旨》)、“情与物均职之”(徐渭《月山诗稿序》)、“未作画之前,全在养兴”(王昱《东庄论画》)等,表达艺术创作时美感和美感勃发的心理状态与审美活动的艺术理论。
当然,构建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应当有诸多此类的认识论概念做支撑,除上述列举“兴”物论之外,还有“品”“悟”“观”等诸多文艺理论认识论的阐释可以相佐。如寻找“文”与“道”一脉来认识传统文化中关涉文艺性质及功能的问题,形成有多种说法:其一,是刘勰所论审美感知性的“道之文”观点,认为“道”是自然规律,是文的内在,“文”则是道的精神具体表征,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加持(顾明栋:《镜中灯——论中西艺术表征的摹仿再现与抒情表现》,《学术月刊》2023年第4期);其二,是周敦颐一派观点,认为文艺是传播儒家“道”之手段和工具,其“文以载道”便是典型的认识论;其三,是章学诚“文衷于道”论,从“六经皆史”出发,揭示道与众家的关系,进而将道义历史化、大众化,甚而现实化,更加贴近社会人生的意义理解。仅摘列几类传统文化构成的认识论脉络,均明晰出传承传统文化中的发展面貌,从而获得新认识的生成,以适应时代需要的知识体系。可以说,构建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学知识体系其重点正在于此,即通过挖掘整理数千年来蕴藏在独特文艺活动之中的理论内涵,充实并完善这一知识体系,使古今之间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凸显出“中国立场”和“中国话语”。
此外,还要正确对待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认识方式。既要承认中西方学术话语的差异性,也要认识到不论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学术话语,皆属于增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识。依此,又可以强调以学术话语讲好“中国故事”,这是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要保障及彰显中国话语体系的基本维度。因此,“在当代中国,一个重要理论任务就是正本清源,廓清价值观上的迷雾。”(赵士发:《构建当代中国话语体系要避免的几个误区》,《青年记者》2016年第33期)由之,具体到如何构建有中国特色艺术学知识体系,有一个准则是一定要遵守的,即在坚持当代眼光的同时,要站稳中国立场。也只有站稳了“中国立场”,才能稳固有中国特色艺术学的话语立场和阐释地位,保持文化的自觉和自信,这是十分明确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
综上所述,在新时代构建有中国特色艺术学知识体系有着极大的必要性、可行性和有效性。首先,所谓的“必要性”,在于新时代需要建设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艺术学知识体系,这是适应全球化世界格局变化的必然发展趋势;其次,是“可行性”,这一点主要基于中国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不计其数的艺术创作与艺术学理论,其中蕴含着的丰富的古典艺术思想为构建中国艺术学知识体系提供了丰厚的养料,同时对于艺术学研究产生极大的指导意义,关键就在于中国传统文化自古有之,即采用中国人的文化智慧和研究思想来解释中国传统文艺观,自然有着重要的启示,尤其是特有的感知方式,如“观物取象”的叙事方式,这是中国艺术话语体系的特色与标志;最后,落脚点在于“有效性”,即如何能够在多元的学术研究语境下坚持中国特色、提升民族自信自强,突破我国近代社会以来中西古今之间定位的种种困境,归根结底要遵循的准则是,惟有兼顾构建有中国特色藝术学体系,并积极融入国际学术对话的双重任务之中,才能更好地推进中国艺术学的建设,让中国艺术学走向世界。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