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臊子面

薛宏金

退休后这些年，我终于腾出时间干些家务活，在妻子的指导下厨艺见长，就拿做面条来说，猪排热汤面、番茄牛肉面、兴化阳春面……花样不少。但总萦绕脑际的美食，却依然是近50年前在军营吃过的那一顿臊子面。

1973年夏天，我们在崇山峻岭中从事某地下工程施工，进坑道阴冷、得穿棉袄，出了坑道骄阳似火、热得打赤膊。那时，部队常年在野外风餐露宿，从一个阵地转移到另一个阵地为导弹筑巢垒窝。我们没有正规的营房，每到一地，首先是上山割茅草、砍竹子、用黄泥糊墙建起茅草房，这就是我们临时居住的营房。官兵家属来部队探亲，只能借住在驻地附近老乡家里。部队经常慰问帮扶老乡，老乡们也愿意腾出房间借给家属免费居住。

有一次，官兵从工地返回营区的路上突遇暴雨，一个个被淋成了“落汤鸡”。一个班好几个人感冒发烧，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吃。我当时作为一班之长，心里很着急。我们的王区队长是陕西寶鸡人，作为带队领导，他安慰我不要着急，随后邀我们去吃嫂子做的臊子面。

那时候伙食缺荤少油，加之施工、训练强度大，一个人一顿饭能吃上十来个一两的馒头。要是谁生病卧床了，炊事班做的病号饭，就是下一碗面条打上两个鸡蛋……平时施工间隙，大家也是谈吃兴味浓。王区队长常常和我们说起他家乡的风味小吃岐山臊子面，光品种就有几十种，以“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而闻名于世。其他还好理解，只是这个“汪”，是指肉臊子油多得一口气吹不透。他说得起劲儿，可我还从来没尝过。

王区队长的妻子来队探亲，借住在距工地约1公里的老乡家。那时她25岁左右，中等身材，穿一身碎花布衫，操一口宝鸡岐山一带的方言。

我们兴致勃勃地“围观”王嫂做臊子面的全过程。她一边操作，一边大声给我们传授经验。她将七分瘦三分肥带皮的1公斤猪肉切成薄薄的小碎片，将肉翻炒至六成熟时加陈醋，七成熟时加入酱油、盐、花椒等，快出锅时加入红辣椒粉搅拌，微炖一会加上几滴香油、放点味精和一大勺捣烂的蒜头，而后出锅。

王嫂将面团和好后，用擀面杖把面团擀开擀匀擀得薄薄的，叠好切成细细的丝下锅，又加几根白菜心。面条煮熟后，她把面捞在碗里，浇上臊子——那真是色香味俱全。

老乡家房间小、板凳少，一个班的人坐不开，大伙儿就站着，端起碗、拿起筷子，飞快地扒进嘴里。那面条柔软爽口，我一口气吸溜了一碗又一碗。吃了多少碗呢？我自己也忘了，只觉得面真辣，真香，真好吃！

“吃吃吃，别客气！”王嫂不停地笑着给大伙儿捞面，她的笑也很甜很美。

战士们一个个吃得大汗淋漓，患感冒的好像也好了一大半。老乡一家也被邀请和我们一起吃，他们连夸王嫂厨艺好。

如今，我已退役多年，听说王区队长也转业多年，生活得不错。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时过境迁，我始终忘不了王区队长那颗炽热的爱兵之心，忘不了王嫂做的那酸酸辣辣让人回味无穷的臊子面。

（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退役军人）

编辑/朱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