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问题宣传战:抗战后国共关系转向的集中体现

2023-09-20 11:44白路刘会军
史学集刊 2023年5期
关键词:中央日报新华日报

白路 刘会军

摘 要: 东北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而成为抗战后国共之争的焦点所在,因此,国共在东北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宣传战。这场宣传战分为两阶段:第一阶段以“如何认识东北问题”为中心展开,国民党强硬派挑起宣传战,通过反苏反共宣传打击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既以宣传缓解反苏舆论的损害,又正面反击反共宣传;第二阶段以“如何解决东北问题”为中心展开,中国共产党为和平解决东北问题主动发起攻势,先以东北抗联宣示其接收东北的合法性,后又呼吁东北立即无条件停战。国民党虽借指责中国共产党阻挠东北接收来推卸军事冲突的责任,但其独占东北而不惜内战的意图也逐步暴露。最终,国共双方的政治主张、利益诉求及其矛盾冲突经宣传战鲜明地呈现出来,而这场宣传战也成为抗战后國共关系转向的集中体现。

关键词: 宣传战;东北问题;国共关系;《中央日报》;《新华日报》

东北问题是抗战后初期国共之争的焦点,“牵动双方的全盘战略部署,在战后中国从和平走向战争的进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①而“宣传战一直是国共两党在军事战场之外的另一种较量形式”。②为论证自身诉求和政策的合理性,尤其是争取有利的舆论环境和社会力量的支持,国共在1946年2月中旬到6月上旬,围绕“如何认识东北问题”与“如何解决东北问题”两大焦点展开宣传战。《中央日报》《新华日报》作为国共各自的机关报自然成为这场宣传战的交锋主力,③不仅系统阐释了双方的主张、论据,而且围绕焦点问题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论战。因此,《中央日报》《新华日报》便成为观察这场宣传战的主要窗口。以往学界对东北问题的政治、外交、军事层面关注较多,④对舆论层面的关注较少,仅有的关注又集中在国共对于1946年反苏运动的舆论因应上。⑤1946年反苏运动是由东北问题引发的一场社会运动,国共的舆论因应是双方围绕东北问题进行宣传战的一个组成部分。当反苏运动于1946年3月初步入低潮时,国共的舆论因应也随之结束,而围绕东北问题的宣传战却因国共东北之争的激化而延续并愈演愈烈。因此,只关注国共对反苏运动的舆论因应,无法全面认知国共围绕东北问题的宣传战。本文意在通过《中央日报》《新华日报》等报刊的相关报道,以及亲历者的日记和文集等相关文献,探究这场宣传战的动因、过程及影响,梳理抗战后国共在东北问题的政策脉络和矛盾冲突,以求更清晰地还原抗战后中国从和平到战争的历史进程。

一、东北问题由来与国共双方的取向

本文所言之东北问题,是指抗战后由谁及如何接收(管)东北的问题。抗战胜利后,中国收回东北的主权和治权是应有之义,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这一收回过程却因美苏国共之间的博弈而充满了变数。二战结束前夕,美苏主导下的《雅尔塔协定》和《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建构起战后东亚国际秩序的基石,同时,也规划了东北问题的走向,即国民党政权承认苏联在大连、旅顺和中东铁路等方面的特别利益,而苏联保障国民党政权对东北的接收。然而,苏联对于依赖美国的国民党存在戒心,并以“拒蒋迎共”方式迟滞国民党对东北的接收。(参见郝江东:《拒蒋迎共:1945年驻华苏军与东北局势的演变》,《史林》,2019年第1期。)而美军在华北的登陆、驻防更加引起苏联的警惕,苏联不愿“东三省成为另一大国施加经济和政治影响的场所”,([俄]A.M.列多夫斯基著,陈春华等译:《斯大林与中国》,新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13页。)因此,苏联拒绝国民党军乘美舰在大连港登陆,(参见王世杰:《王世杰日记》上册,“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12年版,第739-740页。)并鼓励中国共产党派遣大量部队和干部进入东北。到1945年10月,进入东北的中国共产党部队已达10余万,(参见丁晓春、戈福禄、王世英:《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版,第287页。)并着手建立东北各地的民主政权。在感到“东北局势已无挽回之望”(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国史馆”·中正纪念堂·中正文教基金会2014年版,第234页。)后,国民党以“苏俄政府对中苏协定之条文与精神故意蔑视”为由,开始向美国寻求直接的外交支持,“以防止其继续恶化”。(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238页。)至此,国民党依靠《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顺利接收东北的计划被彻底打破。围绕由谁及如何接收东北的一系列问题,美苏国共三国四方之间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互动关系,东北问题便由此产生。

在东北问题所涉及的三国四方关系中,国共两党发挥着根本的作用。这不仅是因为东北问题直观表现为国共双方的斗争,更是由于美苏两国主要通过国共两党来施加影响。对于苏联来说,美国势力进入东北或是东北成为任何势力的反苏基地都是不可接受的,于是,便利中国共产党进入东北就成为苏联防止美国和国民党完全控制东北的有效手段。在美国看来,东北成为苏联的势力范围是对其主导的东亚国际秩序的破坏,因此,美国通过协助国民党向东北运兵和对苏外交施压来推动国民党接收东北。而随着军政机构和人员的大量涌入,国共两党在东北的行动力、影响力和独立性均与日俱增。更为重要的是,美苏两国皆有意削减在中国的驻军以避免被直接卷入中国的内部纷争。在1945年12月的莫斯科会议上,美苏不仅公开“重申不干涉中国内政的政策”,而且完全一致地同意“两国军队在履行其责任和任务后,尽可能在最短时期从中国撤退”。(《莫斯科会议的讨论》(1945年),美国国务院编:《美国与中国的关系》,中国现代史资料编辑委员会1957年版,第103、104页。)因此,美苏在东北问题上形成了一种彼此制衡又逐渐退出干预的趋势。综上,东北问题的本质是国共之间的斗争,其最终走向仍在于国共各自的取向与彼此力量的消长。

独占东北是国民党的既定目标。蒋介石曾幻想“从苏军手中毫不费力的把东北接收过来”,(杜聿明:《蒋介石破坏和平进攻东北始末》,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42辑,文史资料出版社1964年版,第5页。)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9月初,蒋介石已注意到中国共产党部队进入东北及苏联援助中国共产党,故蒋在日记中记载:东北“驻军之配备与运输,不能不从速筹划以防万一”。(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172页。)10月12日,东北行营到达长春以推进接收,但驻东北的苏军很少配合。(参见陈新林、吕芳上总编:《内战在东北:驻苏军事代表团》(一),开源书局·民国历史文化学社2020年版,第4页。)自21日起,甚至出现“苏俄军队更在长春城郊作大规模演习”“长春警察局长亦已改派共党接任,国民党党部已被封闭”(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217页。)等对国民党不利的局面。对于国民党来说,东北问题已演变为“对苏外交和对共关系的外交与内政的双重纠葛”。(汪朝光:《1945~1949:国共政争与中国命运》,第122页。)为达独占东北的目的,国民党在采取外交为主的同时,加紧军事推进。11月15日,国民政府告知苏联:因接收受阻,东北行营将自17日起迁移至山海关,(参见《外交部为迁移东北行营事致苏联驻华大使馆照会》(1945年11月15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第七编(一),(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1年版,第147页。)并开始寻求美国的外交支持。同时,加快进军东北,为军事压制中国共产党做准备。11月11日,“美舰三十一艘海运国民党军杜聿明部于秦皇岛登陆,山海关大战随之爆发”,(李鸿文、张本政主编:《东北大事记》下卷,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049页。)并于16日攻占山海关,打开了进军东北的大门。

国民党在外交和军事方面对美国愈加依赖的事实,更加引发了苏联的警惕。为防止美国势力渗入东北,苏联向国民政府提出在东北经济合作的要求。1945年12月底,蒋介石以蒋经国为特使赶赴莫斯科,当面向斯大林作出“中国军队开赴东北只是为了维持那里的秩序”、在东北将实行政治民主化、“保持苏联在经济方面的主导作用”等一系列承诺,并强调:“东北永远不会成为反苏基地”,([俄]A.M.列多夫斯基著,陈春华等译:《斯大林与中国》,第23页。)以求消除苏联疑虑,推动东北的接收工作。但从之后的发展看,苏联的疑虑并未消减。1月20日,宋美龄代蒋介石赴东北慰问苏军,“盖在敦促苏军早日撤出东北”,(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287页。)苏军统帅马利诺夫斯基竟对宋美龄避而不见。显然,国民党持续的交涉未能改变苏联对国民党接收东北的迟滞策略。驻东北苏军不仅拖延撤兵日期,而且对国民党“接防之各省市政府多方牵制,并放任非法武装部队攻占已接收之县城”。(陈新林、吕芳上总编:《内战在东北:驻苏军事代表团》(一),第6-7页。)而在对苏交涉陷入困境之际,国民党继续加大军事接收力度。继攻占锦州、营口等地后,国民党军又于12月24日攻占黑山、北镇,并在美军帮助下将其精锐之七十一军、新六军和新一军相继运往东北。(参见李鸿文、张本政主编:《东北大事记》下卷,第1054-1057页。)到1945年底,在东北的国民党军已增至15万余人。(参见丁晓春、戈福禄、王世英:《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第287页。)

中国共产党对东北的关注由来已久。1942年7月9日,毛泽东就提到:当日本战败时,“甚或整个八路、新四须集中到东三省去,方能取得国共继续合作的条件”。(《毛泽东关于山东的重要性问题给刘少奇的电报》(1942年7月9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63页。)在中共七大上,毛泽东更公开指出,“如果我们有了东北,大城市和根据地打成一片,那末,我们在全国的胜利,就有了巩固的基础了”,否则,“有灭亡的危险” ,(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结论》(1945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2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520页。)可见其对东北的重视程度。抗战后,国共之争逐渐公开化,双方的军事冲突似不可避免。黄克诚向中央建言:中国共产党在战略态势上存在明显不足,即根据地分散且孤立、“各根据地内均有敌顽之据点,均控制有铁路及大城市”“很难独立长期支持大规模战争”等。由此,黄克诚建议:必须“集中主力进行决战。创造联系一片的大战略根据地(有铁路有城市),在全国范圍内开展游击战争,逼迫蒋介石向我让步,取得和平”。(《黄克诚关于目前局势和战略方针的建议》(1945年9月14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283页。)而东北就是这样一块潜在的大战略根据地。虽然《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严重制约中国共产党对东北的接收,但中国共产党并不打算就此放弃。1945年8月19日,在明知苏联“必不肯和我们作正式接洽或给我们以帮助”的情形下,中国共产党依然要求“晋察冀和山东准备派到东三省的干部和部队,应迅速出发”,(《中共中央关于迅速进入东北控制广大乡村和中小城市的指示》(1945年8月29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2册,第665页。)迈出争取东北的实质性一步。

受国内外因素的影响,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上由“争取控制东北”转向“与国民党合作”“和平解决”。到1945年9月中旬,中国共产党进军东北的尝试收获积极效果。据大连地区的侦察报告,中国共产党得知:“我党我军目前在东北极好发展”。(《中共中央关于调四个师去东北开辟工作给山东分局的指示》(1945年9月1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央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第675页。)9月14日,驻东北苏军统帅马林诺夫斯基的代表贝鲁罗索夫专程飞到延安,就中国共产党进入东北的情况进行接洽,并表示不干涉中国内政。于是,中国共产党决定:“把全国的战略重点放在东北,力争在东北建立根据地,把原来准备南下的部队和干部转而挺进东北”,(参见《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296页。)以“发展东北我之力量并争取控制东北”。(《中共中央关于目前任务和战略部署的指示》(1945年9月19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2册,第685页。)然而,正当中国共产党大力进军东北之际,苏联却改变了对国民党接收东北的迟滞策略,并开始严格限制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行动。综合各方情况后,中国共产党开始调整其在东北问题上的方针。11月19日,中国共产党主动撤出了长春、吉林等地。28日,中共中央电告东北局:“我企图独占东北,无此可能,但应力争我在东北之一定地位。”(《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326页。)1946年1月10日,国共正式签署《关于停止冲突恢复交通的命令与声明》,全国实现和平的可能性大增,这对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上的方针产生了决定性影响。1月11日,中共中央发布党内指示,明确“全国和平后,满洲对国民党亦应采取和平合作方针,设法与国民党建立外交关系”。(《中央关于停战后我党对满洲的政策问题给东北局的指示》(1946年1月1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央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第21页。)2月12日,中国共产党再次强调“在东北的方针是,力求和平解决,力求与国民党合作”。(《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364页。)然而,“国民党仍坚持武力解决东北问题的方针,已极明显”,(《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374页。)并一再拒绝与中国共产党谈判解决东北问题。

综上,东北问题的产生是多方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以国共之争为主的国内因素发挥着决定性影响。这既是由于美苏两国都不愿直接卷入中国内部纷争,也是因为国共之争已成为战后中国政局走向的主轴。在东北问题发展初期,国共双方都努力推进对东北的接收,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困境。国民党一方,虽拥有各方承认的接收权利,但少有实际的接收成果。在对苏交涉方面,由于苏联的猜疑、阻扰,国民党只能寻求美国的帮助才能有所进展,但对美国的依赖又成为苏联对其猜疑加重的原因,并形成恶性循环。在应对中国共产党方面,国民党借口外交问题以独占东北的图谋因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发展而被打破,诉诸军事手段压制中国共产党又因苏军未撤而无法实现。中国共产党一方,虽在东北迅速发展壮大,但缺少各方的承认。受限于《中苏友好同盟条约》,苏联不仅难以公开承认和支持中国共产党,而且还施加了不少限制。而国民党虽与中国共产党达成全国性的停战协定,但为独占东北,却把东北排除在停战协定范围之外,完全拒绝与中国共产党谈判解决东北问题,致使中国共产党力求东北问题和平解决的努力面临困难。

二、围绕“如何认识东北问题”的对垒

1946年1月31日,重庆政治协商会议最终通过和平建国纲领、国民大会和宪法草案等一系列反对独裁统治、促进和平民主的决议,使抗战后的中国前所未有地接近和平民主的前途。因此,中国共产党认为“中国即走上了和平民主建设的新阶段”。(《中央关于目前形势与任务的指示》(1946年2月1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第62页。)然而,政协决议一旦实施,必将结束国民党对国家权力的垄断,“国民党内因此而有强烈的不满与反对声浪”,(汪朝光:《1945~1949:国共政争与中国命运》,第54页。)并寻机破坏国内和平局面。1946年2月11日,美、苏、英同时公布三国于一年前秘密签订的《雅尔塔协定》,因该协定内容严重损害中国东北的主权及利益,遂在国内迅速激起广泛的反苏情绪。2月13日,中国共产党按照既定方针,公开发表了中国共产党关于东北问题的四项主张,(参见《中共中央发言人谈话:中共对东北问题主张》,《新华日报》,1946年2月16日,第2版。1946年2月13日,中共中央发言人正式提出中国共产党对东北问题的主张:第一,国民政府接收东北的机构需改组,尽量吸收东北民主人士与国内各党派、无党派人士参加;第二,对于东北现有抗日民主部队,应予以承认并整编;第三,对于东北各县民主自治政府应予承认;第四,为避免不必要摩擦,国民政府为恢复主权而开入东北的军队应限制在一定数量之内。)要求与国民党通过政治协商解决东北问题。广泛的反苏情绪、中国共产党的主张与东北问题之间的紧密联系,使国民党内不满于政协决议的强硬派捕捉到难得的机会,既可破坏国内的和平局面,又能够打击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上的“气焰”。于是,一场围绕东北问题的宣传战拉开了序幕。

宣传战的第一阶段围绕“如何认识东北问题”展开。2月17日到22日,国民党强硬派率先发动宣传攻势,在《中央日报》密集刊载《东北问题的本质》《国际问题国际解决》《东北问题与联省自治論》《两个誓愿》等社论,攻击中国共产党勾结外力,分裂东北,“支解国家”,直至“灭亡”中国。首先,国民党强硬派公开质疑中国共产党提出的关于东北问题的主张。《中央日报》宣称:“今日东北问题是接收或不能接收的问题,无所谓政治协商的问题”,而且“在日本投降以前,东北并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军队”,(《社论:东北问题的本质》,《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17日,第2版。)因此,中国共产党本无权提出东北问题的主张。那么,中国共产党的动机是什么?《中央日报》认为中国共产党提出相关主张的目的有二:“一则淆乱国内国际的观听,二则掩饰其支解国家分裂民族的意向”。(《社论:国际问题国际解决》,《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20日,第2版。)其次,国民党强硬派将中国共产党的主张污蔑为“支解国家分裂民族的主张”。(《社论:东北问题的本质》,《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17日,第2版。)《中央日报》宣称:中国共产党的主张表明其已找到分裂国家的方法,即“支解中国为无数独立的国家。支解的工作从东北等地做起。这里一个‘自治政府,那里一个‘解放区,再加以‘民主联军盘踞这些区域”,(《社论:两个誓愿》,《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22日,第2版。)“其结果将使中国化为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局面。国分族毁,必至国亡族灭而有余”。(《社论:东北问题的本质》,《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17日,第2版。)由此可见,国民党强硬派一开始便着意污蔑中国共产党要以东北问题“支解国家分裂民族”,以图快速激发起民众的反共情绪。

随着反苏运动于2月22日步入高潮,国民党强硬派也由抨击中国共产党关于东北问题的主张转向积极操弄反苏舆论,污蔑中国共产党“勾结外力”,以图达到助推民众的反苏情绪并将之引向反共的目的。自2月下旬至3月上旬,国民党强硬派的宣传攻势主要围绕驻东北的苏军逾期未撤问题、张莘夫遇害案和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中的角色等问题而展开。针对驻东北苏军逾期未撤问题,《中央日报》在宣传中有意突出中国共产党的因素,称:苏联“迟迟未撤其在东北的军队,共产党军队则于乘机渗入东北之余,恃苏军的刺刀为护符,成立其地方政权”,(《社论:解决东北问题的途径》,《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2月23日,第2版。)强调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发展是得益于苏军的支持。针对张莘夫遇害案,虽然缺少系统调查和直接证据,但是《中央日报》却不断细化张莘夫及其随员遇害的经过,宣称:张莘夫及其同僚正是“在苏军所控制的区域内惨遭共产党的杀害”。(《社论:奔腾澎湃的爱国运动潮》,《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2月25日,第2版。)针对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中的角色,《中央日报》直接污蔑中国共产党是“为虎作伥的人”,即“如果我们国内没有为虎作伥的人,则今日的东北,那里会有什么‘民主联军?东北今既有所谓‘民主联军,便可见我们国内是有为虎作伥的一群人,正和外力‘联在一起,去做支解国家的勾当”。(《社论:保卫东北的和平奋斗》,《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2月26日,第2版。)为加强反共宣传,《中央日报》还提出了中国共产党“特殊化”东北的观点,宣称:中国共产党“恃苏军的刺刀为护符,成立其地方政权,并鼓吹东北的特殊化,这又何以异于溥仪、殷汝耕及德王之所为”。在这里《中央日报》不仅突出了中国共产党与苏联在东北问题中的紧密配合,而且还试图否定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合法性,即“共产党今日在东北的武装军队与过去溥仪在东北所编成的伪满军队,固无异致,而共产党今日所成立的东北地方政权,也就与伪满异曲而同工”。(《社论:解决东北问题的途径》,《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2月23日,第2版。)

在反苏运动的背景下,国民党强硬派发起的宣传攻势使中国共产党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不仅国内主要的民营报刊《大公报》提出质疑:“国军在东北遭遇如许困难与限制,请问共产党的军队是怎样进入东北的”,(《社论:东北的阴云》,《大公报》(重庆),1946年2月18日,第2版。)而且在2月22日的重庆反苏大游行中也出现了质问中国共产党的《告中共书》。(参见《告中共书》,《大公报》(天津),1946年2月23日,第2版。)这类质疑言论不仅有损中国共产党的爱国形象,而且直接危及了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合法地位。因此,中国共产党迅速展开宣传应对。2月22日,中共中央驻重庆代表团召开中外记者招待会,呼吁民众“应该把爱国与排外分开”,并揭露重庆反苏大游行是国民党内“一部分人不满意政治协商会议的结果,他们一方面想制造事件来破坏政府和蒋主席的威信,另方面想挑起共产党及民主人士的愤怒,好造成更大事件,来撕毁政治协商会议的决议”。(《中共代表团招待记者 周恩来同志发表声明》,《新华日报》,1946年2月23日,第2版。)24日,身在重庆的周恩来也电告中共中央:“在表面上蒋尚不能撕毁停战协定、政协决议及整军方案,且须为自己擦粉。但新的破坏阴谋仍将继续”,“请中央预为防范与预备,而对东北亦须有更主动之答复”。(《东北问题仍将为斗争焦点》(1946年2月24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119页。)25日,中共中央迅速下发《中央关于对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宣传反共及应注意事项的指示》,指出国民党内强硬派“已将他们企图撕毁停战令、政协决议与挑拨中苏、美苏邦交的法西斯阴谋充分暴露”,“我们应抓紧这一时机,立即发动一个宣传的反攻,集中火力打击国民党内法西斯反动派。压倒其反动气焰,粉碎其反动阴谋”。(《中央关于对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宣传反共及应注意事项的指示》(1946年2月2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第83页。)在这一阶段宣传战中,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反击主要表现为缓解反苏舆论所造成的损害和正面反击反共宣传。

“反苏”是国民党强硬派有意加以操弄、利用的反共支点,对此,中国共产党着力揭破国民党强硬派操弄反苏舆论的真实目的,以缓解其对自身造成的损害。第一,针对《中央日报》宣传的驻东北苏军逾期未撤问题,中国共产党明确指出,此前《中央日报》多次报道苏军正在撤走,而现在却渲染苏军逾期未撤,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质疑,(参见《明真象,辨是非——略谈东北苏军撤兵问题》,《新华日报》,1946年2月28日,第4版。)而且“苏联并未表示不撤兵”。(《社论:重庆事件与东北问题》,《解放日报》,1946年2月25日,第1版。)1946年3月7日,苏军开始自沈阳北撤。《新华日报》随即展开对苏军撤退进程的细致报道,以削弱《中央日报》鼓噪的反苏声势。此后,当国民党为方便接收而要求红军在某些城市延期撤退时,《新华日报》更是抓住机会予以揭露,指出此系国民党一贯的“出尔反尔,其存心制造事件”,且国民党“进行反苏之阴谋,昭然若揭”。(《一切反苏藉口完全破产!国民党又要求苏军缓撤》,《新华日报》,1946年4月8日,第2版。)第二,针对《中央日报》宣称张莘夫遇害案系中国共产党所为,中国共产党坚决给予反击。一方面,《新华日报》进行跟踪报道以澄清事实,指出东北匪徒是“以显然挑衅的目的”杀害了张莘夫,而“这些匪徒的队伍,在基本是由日寇与满洲伪军官兵所组成”,(《在国内反动份子支援之下 东北敌伪残余大肆挑衅》,《新华日报》,1946年2月26日,第3版。)并非中国共产党的武装队伍;另一方面,《新华日报》呼吁公众关注张案的深层因素,即“得到中国反动份子支持的日伪残余”之所以制造张案,其目的在于“大肆挑拨中苏关系,和反对民主运动”,(《社论:悼张莘夫先生》,《新华日报》,1946年2月27日,第2版。)以求破除部分社会舆论对中国共产党的误解。

“反共”是国民党强硬派第一阶段宣传攻势的核心,鉴于国民党强硬派污蔑、谩骂式的反共宣传,中国共产党进行了坚决的正面反击。第一,针对勾结外力的污蔑,《新华日报》一方面予以直接驳斥:“单就‘九一八事变以来的抗日运动而言,始终一贯地为了保卫祖国而团结全国人民坚决斗争的,不正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和所有的爱国人士吗?说中国共产党人不爱护自己的祖国,那是丝毫没有事实根据的一种污蔑”;(《社论:爱国与排外》,《新华日报》,1946年2月25日,第2版。)另一方面则揭露国民党强硬派指责中国共产党勾结外力的原因:国民党强硬派是要“在东北找一个打破停战命令与政协决议的缺口,借以把东北以至全中国推入内战独裁的深渊”。第二,针对建立伪满式傀儡政权的污蔑,《新华日报》提出强烈质疑:“难道在东北继续实行一党专政,才叫做领土主权独立完整,人民才不叫做‘傀儡,而在东北实行了民主政治,东北人民就反而变为‘傀儡,连带领土主权都不算独立不算完整吗”?(《社论:重庆事件与东北问题》,《新华日报》,1946年2月28日,第2版。)第三,《新华日报》也以“特殊化”回击国民党强硬派,强调国民党强硬派对于东北问题的政策“却是主张东北有另一种特殊化”,即“全国问题可以政治协商,东北则不肯协商,要一党专政;全国可以答应停战,和派执行小组去,东北则在继续进攻中共领导的部队”,(《社论:整军协议成功》,《新华日报》,1946年2月26日,第2版。)彻底揭破了国民党强硬派反苏反共宣传的本质是要在东北维护其独裁统治。此外,《新华日报》从2月下旬到3月中旬密集刊载揭露国民党强硬派反苏反共阴谋的宣传报道达22篇,(参见新华日报索引编辑组编:《新华日报·索引(1946年1月1日—1947年2月28日)》,北京图书馆1964年版,第95-96页。)进一步揭破其有意助推民众的反苏情绪并将之引向反共的阴谋。

总的来看,国民党强硬派挑起宣传战的目的是既争夺东北又破坏政协会议后国内的和平局面,以维持国民党的独裁统治地位。国民党强硬派把东北问题描绘为对国家主权的严重损害,将中国共产党描绘成依靠外力分裂国家、民族的叛國者,并巧妙隐藏了自身维护独裁统治的真实意图。而考虑到一些民众的反苏情绪及政协会议后国内的和平局面,中国共产党在舆论应对上采取守势,只是拆解、被动回击国民党强硬派的宣传攻势,明确“不要一般的反对国民党、国民政府与政府军”,“只反对国民党内的法西斯反动派与特务机关”。(《中央关于对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宣传反共及应注意事项的指示》(1946年2月25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6册,第83页。)但这一阶段的宣传战还是构成了国共关系的重要转折。1946年1月10日,停战协定的签订是国共关系走向缓和的标志,而政协决议的达成更推动了国共关系的进一步缓和。然而,东北问题宣传战的爆发却中断了国共关系的缓和进程。2月17日,《中央日报》以中国共产党对东北问题的主张为由发起反共宣传,此举迅速引发中国共产党的警惕。2月18日,彭真便致电询问中共中央:“国民党《中央日报》十七日关于东北问题的社论,究系国民党准备在东北大打的信号”,还是“国民党准备与我谈判的一种政治攻势”?中共中央复电称:“《中央日报》关于东北问题社论,系国民党不想停战,不想承认我在东北地位的表示,即仍想武力解决”,(《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403页。)并要求东北局做好军事斗争之准备。自此,国共之间围绕东北问题展开宣传交锋。

三、针对“如何解决东北问题”的博弈

1946年3月7日,驻东北苏军开始自沈阳北撤,打破了东北的原有平衡,东北问题进入实际的解决阶段。为使东北问题的解决符合自身的政治利益,国民党(需要指出的是,第二阶段宣传战的双方不再是国民党强硬派与中国共产党,而是国民党与中国共产党。原因在于,国民党内各派系虽对政协决议、国共关系的意见有所不同,但对解决东北问题的主张却大体相同,即认为国民党理应在东北占据绝对优势的地位,且国民党强硬派经过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已在国民党内占据主导地位。因此,在此阶段的宣传战中已没有区分国民党强硬派与国民党的必要。)与中国共产党开展舆论宣传的主要内容很快发生改变,由“如何认识东北问题”转移到“如何解决东北问题”,双方由此进入宣传战的第二阶段。所谓“如何解决东北问题”,主要包括两点,即“应由谁接收东北”和“应如何接收东北”。对于“应由谁接收东北”,中国共产党认为其领导东北抗联抗战有功,自应有权参与接收东北;国民党则宣称只有自己有权接收东北,并坚决否定东北抗联的合法性。对于“应如何接收东北”,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和平解决与国民党主张的军事接收可谓是针锋相对,但随着国内外反内战呼声的愈加强烈,国共双方对于如何接收东北的争论迅速集中于东北停战问题上。中国共产党认为停战是和平解决东北问题的前提,必须立即在东北实现无条件停战;国民党则反对东北无条件停战,并通过指责中国共产党阻挠接收来推卸其挑起军事冲突的责任。值得一提的是,与宣传战的第一阶段不同,第二阶段的宣传战是中国共产党主动发起的,但中国共产党发起宣传攻势的目的,并不是以此打击国民党,而是聚焦于东北问题本身,希望推动东北问题的和平解决。

理清“应由谁接收东北”是解决东北问题的第一步,中国共产党通过宣传东北抗联论证自身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第一阶段的宣传战已使中国共产党意识到:只有使社会舆论认可中国共产党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中国共产党对东北问题的主张才不至于成为国民党诋毁中国共产党的借口,东北问题才有和平解决的希望。而坚持十四年抗战的东北抗联正是中国共产党合法参与接收东北的绝好依据。3月6日,中共中央电告东北局:“现已就延安能收集的关于东北的材料写文章,日内可陆续发表”,并要求东北局“就东北能找到的材料多写关于东北十四年抗日战争与抗日联军的历史,抗日联军现存将领与干部及前东北军将领吕正操、万毅、张学诗等的介绍,并可多发表他们的谈话与通电”,(《中央关于东北宣传问题给东北局的指示》(1946年3月6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中央档案馆编研部编:《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37—1949)》,学习出版社1996年版,第618页。)以加大宣传声势。

3月14日,《新华日报》刊载东北抗联将领周保中的长篇专访,提出:“在东北坚持抗战十四年的东北抗日人民,是最有资格最有权力被委派来参加接收东北主权的。”(《坚持十四年东北抗战领袖 周保忠将军谈东北形势》,《新华日报》,1946年3月14日,第2版。)为强化宣传效果,《新华日报》又陆续刊载了《日寇口中的东北抗日联军》《李杜将军在重庆撰文 论述东北抗日联军英勇事迹》等文章,借用他者视角与社会贤达之口讲述中国共产党领导东北抗联英勇抗战的史实。据统计,自3月初到4月初,《新华日报》《解放日报》关于东北抗联的报道达30余篇,(参见《新华日报》,1946年3月4日至4月6日,第2、3、4版;《解放日报》,1946年3月11日至3月30日,第1、4版。)“东北抗联”几乎每日见报。同一时期,作为地方报纸的《东北日报》也以连载、社论、转载等多种形式对东北抗联进行宣传报道。中国共产党的逻辑非常清晰,既然东北抗联坚持东北抗战长达十四年,那么就如毛泽东所指出的:“国民党军事当局对于东北伪军尽量收编,甚至把伪军姜鹏飞部开入长春‘接收主权,为什么对于东北人民的爱国武装必加以消灭然后甘心呢?”(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983—1949)》下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8页。)在重庆负责国共谈判的周恩来对东北抗联和接收东北的关系表述得更为具体,他指出:“中共承認政府有权接收东北”,而“在东北艰苦斗争十四年的民主联军亦有充分权力接收东北主权”。(《如国民党在东北不停止进攻中共只有被迫采取自卫》(1946年4月13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44-245页。)

国民党却坚决否认中国共产党有权参与接收东北。通过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国民党强硬派在党内取得主导地位并确立国民党在抗战后的政策走向,决心压服中国共产党。(参见邓野:《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研究》,《历史研究》,2000年第1期;汪朝光:《战后国民党对共政策的重要转折——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再研究》,《历史研究》,2001年第4期。)在东北问题上,一方面,国民党“虽同意派执行小组到东北停战,但附带了许多苛刻条件”,且仍拒不承认中国共产党在东北之合法地位;另一方面,国民党军在占据沈阳后“从东南北三方面向东北民主联军发动进攻”,(《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385页。)以推进其军事接收东北的谋划。对国民党的谋划来说,中国共产党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是其必须清除的障碍。为否定中国共产党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中央日报》强调:“关于停止冲突恢复交通办法,原附有双方同意的声明,规定国民政府军队为恢复中国主权而开入东北九省,或在东北九省境内调动,并不受该办法第二节的影响”,“就是说,这声明实认定国民政府是东北的唯一接收者”。(《社论:中共应即做到三件事》,《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3月30日,第2版。需要指出的是,《关于停止冲突恢复交通的命令与声明》之附注虽规定:国民党军为恢复中国主权而开入东北九省,或在东北九省境内调动,并不受该办法第二节(即“所有中国境内军事调动一律停止”)的影响。但该办法并未涉及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合法地位问题,也从未否认中国共产党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中央日报》的说法纯属片面解读。)并且,“国军之接收东北,对内为实行一月十日的停止冲突命令,对外为履行中苏友好条约所规定的责任。共产党绝无理由加以干预”。(《社论:放下屠刀!》,《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3月15日,第2版。)

对于东北抗联,《中央日报》早在2月17日便认定:“今日他们自称‘人民武力的隊伍,乃是他们在日本投降以后,一面妨碍国民政府的接收工作,一面招兵聚众制造出来的”。(《社论:东北问题的本质》,《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2月17日,第2版。)如此定义在当时只是为了反驳中国共产党对于东北问题的主张,而当中国共产党以东北抗联论证自身有权接收东北之时,国民党则开始加强对东北抗联的否定。3月15日,《中央日报》刊载社论称:“东北本没有共产党的武装部队,现在问题本也该是单纯关于苏军撤出东北而由国军接收的问题,但因为共产党在延不撤兵的苏军接引援助之下,大量渗入东北,组成武装军队,并以苏军刺刀为后盾,占据了若干的地区,于是问题更形复杂”。(《社论:中共爱国与否的试金石》,《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3月15日,第2版。)这样的论断不仅否认了东北抗联的合法地位,而且污蔑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武装正是东北问题“更形复杂”的原因。16日,《中央日报》再发社论指出:对于“新华日报又发表所谓‘东北抗日联军周保忠‘将军的谈话”,“我们由此看出中国共产党誓亡中国而先从东北着手的锐志弘愿”。(《社论:东北问题国际解决》,《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3月16日,第2版。)除此以外,自3月13日至16日,《中央日报》还连续4天以社论的形式进行反苏反共的鼓噪,污蔑中国共产党“依附外力,纵兵叛乱”,(《社论:反对“匪帮”侵扰东北》,《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3月16日,第2版。)企图以此冲抵中国共产党对于东北抗联的宣传。4月1日,蒋介石以国民党最高领导人身份否认东北抗联的合法性:“日本投降以前,东北并无共军,至日本投降以后,共军始进入东北……我们政府决不能予以承认”。(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340页。)至此,东北抗联在国民党的宣传中不仅毫无抗战之功,而且只剩下“目的在割据称雄,破坏统一”的“违法叛乱之行动”。(《社论:对东北采有效措施》,《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4月3日,第2版。)

国民党一再否认东北抗联的合法性,就是为了制造军事接收东北的合理性。截至1946年3月底,国民党在东北的武装总数已增至28万余人。(参见丁晓春、戈福禄、王世英主编:《东北解放战争大事记》,第287页。)虽然国共双方曾于3月27日达成7天停战协定,但国民党显然无意停战。3月30日,国民党军便攻占鞍山,31日,又继续进攻本溪、四平等地。(参见李鸿文、张本政主编:《东北大事记》下卷,第1062页。)4月1日,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上公然宣称:“东北主权未收复以前,决无内政问题可言”。(吕芳上主编:《蒋中正先生年谱长编》第8册,第340页。)为回应国民党的挑衅,4月4日,周恩来在中外记者会上详细介绍了东北问题的历史与现状,并强调“必须先停冲突,再谈接收”。(《谁在动摇政协决议?谁在破坏停战协定?》(1946年4月4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10页。)周恩来的讲话与蒋介石4月1日在国民参政会上的演说可以被看作是国共双方围绕“应如何接收东北”的一次极重要的摊牌,即军事接收与和平解决的直接对抗。由于国民党坚持武力解决,东北的军事冲突迅速扩大:4月初,国民党军相继攻占昌图、法库、海城等地。(参见李鸿文、张本政主编:《东北大事记》下卷,第1063页。)由此,东北问题进入国民党积极推进军事接收、中国共产党以战促和的阶段。而随着社会各界反内战呼声的愈加强烈,国共双方关于“应如何接收东北”的宣传战迅速集中于东北停战问题上。

中国共产党从主张和平解决东北问题转向要求东北停战。国共签订全国停战协议后,中国共产党便将解决东北问题的方针明确为和平解决。3月27日,国共美三方正式开启东北军调,中国共产党判定这将成为和平解决东北问题的契机。于是,把宣传重点转向东北军调,自3月27日到4月13日,《新华日报》对于东北军调的直接报道就达25篇。(新华日报索引编辑组编:《新华日报·索引(1946年1月1日—1947年2月28日)》,第94页。)而鉴于国民党持续扩大的军事挑衅,中国共产党开始践行以战促和的政策:一方面,中共中央要求东北局务必击退国民党的进攻,“守住四平、本溪,以利谈判”;(《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426页。)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持续强化对停止军事冲突的宣传,宣传重点集中于“停止进攻,停止增兵”。4月13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东北自卫宣言,强调“中共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求国民党当局立即在东北停止进攻,停止增兵”。(《如国民党在东北不停止进攻中共只有被迫采取自卫》(1946年4月13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44页。)14日,《新华日报》在社论《东北应无条件停战》中继续强调:解决东北问题的关键“在于首先实行停止进攻,停止增兵”,“如果进攻仍然继续,增兵仍然继续,那么,关于东北的任何问题,都无从谈起”。(《社论:东北应无条件停战》,《新华日报》,1946年4月14日,第2版。)

面对中国共产党要求东北停战的宣传攻势,国民党试图通过指责中国共产党阻挠东北接收来推卸其挑起军事冲突的责任。4月5日,《中央日报》公然捏造中国共产党在东北问题上的“罪责”,声称中国共产党“妨害政府接收,中伤中苏友好,分裂国家主权”。(《社论:东北问题的本质》,《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4月5日,第2版。)针对中国共产党提出的东北停战要求,《中央日报》宣称:“共产党宣传所谓‘无条件停战,这也是一种割裂东北的烟雾”。(《社论:救护长春市民!》,《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4月16日,第2版。)为混淆视听,4月17日,《中央日报》甚至污蔑中国共产党在东北不断袭击国民党军以阻扰接收,并要求中国共产党“停止对东北国军的攻击及其他破坏军事调处的行为”。(《社论:政协决议之实施与东北问题》,《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4月17日,第2版。)19日,《中央日报》继续刊载社论称:东北局势正是“因共党有计划的纵兵叛乱而日益严重”,而中国共产党所要求的停止冲突是“要在‘停止冲突的烟幕之下,堵截开赴东北的国军,并消灭已在东北的国军”。(《社论:反对东北特殊化》,《中央日报》(南京),1946年4月19日,第2版。)国民党这样的宣传直接将东北军事冲突的责任推给了中国共产党。据统计,从4月16日到30日,《中央日报》刊载的通过指责中国共产党来推卸内战责任的社论就达18篇之多。(该统计中,《中央日报》(重庆)共刊载11篇社论;《中央日报》(南京)共刊载7篇社论。)

中国共产党由要求东北停战转向要求东北立即无条件停战。4月18日,国共雙方投入精锐的四平保卫战爆发,东北军事冲突大有蔓延之势。4月27日,东北政治建设会、东北文化协会、中国民主促进会等八大人民团体在重庆举行反对东北内战大会,“要求在二十四小时内无条件停止东北军事冲突”。(李鸿文、张本政主编:《东北大事记》下卷,第1065页。)同日,《新华日报》在社论《不能再延迟了!》中提出:“东北无条件停战,必须立即实现,再不能迟延了”。(《社论:不能再延迟了!》,《新华日报》,1946年4月27日,第2版。)针对国民党坚持东北停战问题“要打下了长春再谈”,(《主要的环子是停战》(1946年4月27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70页。)周恩来在4月30日的中外记者会上指出:“‘打下长春,再谈停止的说法,尤其危险”,“如果真有诚意停战,就应立即无条件停止,然后再谈其他”。(《关于东北停战谈判的情况和中共的基本主张》(1946年4月30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86页。)据统计,从4月13日到5月13日,《新华日报》所刊载的呼吁东北立即停战的报道达36篇。(参见新华日报索引编辑组编:《新华日报·索引(1946年1月1日—1947年2月28日)》,第92页。)在中国共产党的影响下,东北文协、民主宪政促进会、东北政建协会、世界科学社、中国民主同盟等社会团体、民主党派也先后公开要求东北停战,(参见《新华日报》的相关报道,如《吁请停止内战 东北文协宣言》(4月19日)、《民主宪政促进会上书马帅 请速调处停止东北内战》(4月22日)、《安定东北方案 东北政建协会拟定》(4月22日)、《各方人士关怀东北问题 呼吁应立即无条件停战》(4月25日)和《民盟等党派团体昨分别集会 研商解决东北问题办法》(4月26日)。)形成对国民党的强大舆论压力。5月19日和23日,东北民主联军先后撤出四平、长春,使国民党“打下长春,再谈停战”的借口失去基础。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继续强化要求东北立即停战的宣传,从5月20日到29日,《新华日报》连续刊载6篇社论要求东北立即无条件停战。(参见《新华日报》,1946年5月20日至5月29日,第2版。)5月22日,中国民主同盟代表张君劢等公开致电蒋介石和毛泽东,提出立即停止东北内战的三点建议。25日,《新华日报》专门刊载《民主同盟致蒋毛原电》《毛泽东主席复电》,(参见《民盟代表电蒋主席毛泽东 呼吁立即停止东北内战》,《新华日报》,1946年5月25日,第2版。)进一步加强对东北立即无条件停战的宣传效果。

随着东北立即无条件停战的呼声愈加强烈,国民党只得依赖指责中国共产党来缓解舆论压力。仅自5月20日到6月7日,《中央日报》所刊载指责中国共产党的社论便达12篇。(该统计中,《中央日报》(重庆)共刊载5篇社论;《中央日报》(南京)共刊载7篇社论。)5月23日,《中央日报》在社论《国军收复四平街以后》中将国共的军事冲突称作“确保主权”和“断送主权”之争,即“在东北,国军的一切努力是为要确保主权,在东北,共产党军队的一切努力是为要断送主权”,(《社论:国军收复四平街以后》,《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5月23日,第2版。)意图借助“确保主权”的名义来混淆视听。25日,《中央日报》更是宣称:中国共产党“强占地盘,袭击国军,阻扰接收”,“实是造乱挑衅的祸首,但就这一点说,共产党已应负东北一切流血破坏的惨烈之全责”,而国民党军只是“万不得已,方忍痛使用武力”。(《社论:明是非——解决东北问题的关键》,《中央日报》(重庆),1946年5月25日,第2版。)然而,对东北军调和东北停战的积极呼吁已使得社会舆论更为了解中国共产党关于和平解决东北问题的诚意,国民党则因坚持军事接收东北在舆论上陷入守势,其对于中国共产党挑起东北军事冲突的虚假宣传也在中国共产党的宣传攻势下被彻底揭穿。对于饱受战乱苦难的中国人民而言,国民党阴谋发动内战、维护独裁统治的真实面目已经昭然若揭。

在东北问题上,国民党的核心诉求是排除中国共产党以独占东北,中国共产党的核心诉求是在东北参与合法接收。经过这一阶段的宣传战,国共双方的矛盾暴露、激化至不可调和的程度。在宣传战的第一阶段,虽然国民党发起了激烈的反苏反共宣传,但双方核心诉求的根本对立并未显现出来。因此,中国共产党到3月中旬仍认为:“蒋方对东北问题大吹大擂,高声恐吓,其实是想达不战而得大部地方的目的。不论他的兵力、士气与民心,也不论国际国内环境,都无在东北大打久打与反苏反共到底的可能”。(《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387页。)但在第二阶段,国民党既完全否认中国共产党参与接收东北的合法性,又坚决拒绝中国共产党关于东北停战的要求,使得国共双方核心诉求的根本对立充分暴露,中国共产党也认识到国民党为独占东北不惜发动内战。而在双方皆不可能退让的情况下,国共关系的迅速恶化已是必然。以至周恩来电告中共中央:东北“大打是国方欲扩大内战”,“决勿幻想东北能让步”,(《东北问题决勿幻想国民党能让步》(1946年4月5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共南京市委员会编:《周恩来一九四六年谈判文选》,第224页。)而中共中央也得出结论:“一切决定于战场胜负,不要把希望放在谈判上”。(《彭真传》编写组编:《彭真年谱(1902—1997)》上卷,第435页。)

结 语

国民党主动挑起关于东北问题的宣传战,其主要目的既在东北问题本身,更在借东北问题来打击中国共产党,破坏国内的和平局面。面对中国共产党的宣传反击,国民党既否认中国共产党接收东北的合法性,又拒绝实现东北停战,充分暴露出其独占东北而不惜内战的意图,也初步暴露出其坚持内战、独裁的真实面目。面对国民党污蔑、谩骂式的反苏反共宣传,中国共产党相对克制地应对,将反击对象限定为国民党内的强硬派,其目的就是维护政协会议所达成的和平、民主成果。而在东北军事冲突的扩大使得全国和平极有可能毁于一旦的背景下,中国共产党选择主动反击,虽表现为激烈的宣传对垒,但主要的出发点是谋求东北问题的和平解决,进而挽救国内岌岌可危的和平局面。这场宣传战使政协会议后国共双方的政治主张与利益诉求第一次完整、彻底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如果说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决定了国共关系将“由相对缓和而急转直下”(汪朝光:《1945~1949:国共政争与中国命运》,第53页。)的趋向,那么这场宣传战便印证了国共关系“由相对缓和而急转直下”的事实。随着国共关系走向决裂,双方之间因政协会议而获得的妥协空间被消耗殆尽。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军大举进攻中原解放区,全面内战爆发,代表“两个中国之命运”(《两个中国之命运》(1945年4月23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25页。)的国共之争最终被国民党拖入了全国范围的军事冲突。

在抗战后初期,国民党通过对日受降仪式、抗战庆祝活动、重庆谈判、与美苏的外交谈判等,在国内外取得了强大的政治声望和支持,这些政治声望和支持共同构成了国民党的政治优势。不仅国内民众、各方政治力量视国民党政权为国家法统的唯一合法代表与和平民主建国的希望,而且以美苏为代表的国际势力也支持“在国民政府之下建立一个团结而民主的中国”,(《苏美英三外长莫斯科会议公报》(1945年12月26日),世界知识出版社编:《国际条约集(1945—1947)》,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版,第125页。)即实现所谓“蒋之下的和平”。然而,国民党所拥有的政治优势经过东北问题宣传战却出现了明显变化。在国内,国民党坚持军事接收东北的主张使得其自恃强大、独占政权的政治意图迅速暴露,而对于东北停战的百般阻扰又使得国民党全然不顾政协决议和广大民众诉求的真实面目被揭穿。在饱受十四年战乱苦难的中国民众心目中,此时的国民党已成为蓄意推翻政协决议、发动内战的破坏者。在国际上,宣传战直接影响了国民党取得的国际支持。苏联对国民党转向反苏的猜疑与日俱增,而美国也对国民党一再敷衍东北停战问题甚是不满,既不愿公开支持其内战政策,又逼使国民党不得不一度接受东北停战。(参见杨雨青:《再议马歇尔调处与国共东北停战》,《中共党史研究》,2018年第10期。)而反观中国共产党,对于和平、民主的坚守使中国共产党既能够满足美苏不愿卷入中国内战的诉求,又愈加广泛地获得了国内民众和各中间党派的理解与拥护。因此,中国共产党在政治态势上逐渐取得优势,而国民党却开始由优势转向劣势,以至国共之间的全面战争虽未开启,而中国命运之走向却已决定。

责任编辑:吴 彤

The Propaganda War on the Northeast Issue:

The Concentrated Embodiment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Relations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after the Anti-Japanese War

BAI Lu1,LIU Hui-jun2

(1. School of Marxism,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12;

2. School of Humanities, Jilin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12, China)Abstract:Northeast China became the focus of contention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after the Anti-Japanese War because of its strategic location, and the intricate competition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stirred up by the Soviet Union and the United States led to fierce propaganda war. The propaganda war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stages: The first stage centered on “how to understand the Northeast Issue”. The hardliners of the KMT provoked the propaganda war and attacked the CPC by means of anti-Soviet and anti-Communist propaganda, while the CPC not only eased the damage of anti-Soviet public opinion with propaganda, but also directly countered the anti-Communist propaganda. The second stage centered on “how to solve the Northeast issue”. In order to solve the Northeast issue peacefully, the CPC took the initiative to launch an offensive, first declaring the legitimacy of its takeover of the Northeast through the Northeast Resistance League, and then calling for an immediate and unconditional truce in the Northeast. Although the KMT shirked the responsibility for the military conflict by accusing the CPC of obstructing the takeover of the Northeast, its intention to monopolize the Northeast at the cost of civil war was gradually exposed. In the end, the political propositions, interest demands and conflicts of both sides were clearly presented through the propaganda war, which also became the concentrated embodiment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after the Anti-Japanese War.

Key words:propaganda war; the Northeast issu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Central Daily; Xinhua Daily

收稿日期:2022-11-01

作者简介:白路,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博士后,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中共党史;刘会军,吉林大学文学院中国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政治史。

① 汪朝光:《1945~1949:国共政争与中国命运》,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版,第139页。

② 孙士庆:《围绕政协会议的国共舆论宣传战》,《民国档案》,2015年第3期。

③ 据笔者统计,国共围绕东北问题进行宣传战期间,《新华日报》共刊載相关报道211篇,其中社论24篇,而《中央日报》的相关报道更是难以计数,仅社论就达67篇。

④ 有关政治层面的研究成果,参见汪朝光:《抗战胜利后国民党东北决策研究》,《历史研究》,1995年第6期;金冲及:《较量:东北解放战争的最初阶段》,《近代史研究》,2006年第4期,等。有关外交层面的研究成果,参见牛军:《马歇尔调处与东北内战》,《中共党史研究》,1989年第1期;薛衔天:《战后东北问题与中苏关系走向》,《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1期,等。有关军事层面的研究成果,参见邓野:《东北问题与四平决战》,《历史研究》,2001年第4期;杨奎松:《一九四六年国共四平之战及其幕后》,《历史研究》,2004年第4期,等。

⑤ 参见江沛:《1946年春反苏运动述评》,《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饶品良:《战后中苏东北问题交涉与国统区的民众反苏运动》,《俄罗斯研究》,2006年第1期;肖瑜、李应华:《张莘夫事件与二战后初期的中苏国共关系》,《冷战国际史研究》,2016年第1期;王明亮:《中国共产党如何应对解放前最大的一次舆情危机?——1946年国统区反苏反共游行再考察》,《新闻界》,2018年第11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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