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映春华

周序蒙

在江苏盐城新四军纪念馆，陈列着一辆“满”字牌自行车。这件“镇馆之宝”，是当年新四军女战士李春华从日本兵手中缴获的，它每天都无声地向人们讲述着这位传奇女英雄的战火青春……

母亲引路

李春华（原名李恒甫），1925年3月出生于江苏省灌云县（现响水县）一个小村庄。

李春华的母亲史凤林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贤惠善良、深明大义，在娘家江苏沭阳就接触了共产党组织，受到了进步思想的影响。李春华7岁进私塾，13岁那年，母亲不顾父亲反对，把她送进镇上的一所学校读书。学校离家很远，要过一条大河，李春华只好寄宿在亲戚家里。

母亲常来看李春华，慢慢地，她也发现了母亲的秘密——她是以外出看女儿为借口，为地下党组织送情报。从此，李春华也成了母亲的小通信员。

地下党组织在乱坟岗开会，母亲会让李春华站岗放哨，需要传递的紧急情报，大人分不开身，李春华便主动去送。以学校校长身份作掩护的共产党员吴强珊暴露了真实身份，情况万分危急，转移急需路费。知道内情的老师找到李春华，问她能不能借到钱？李春华想到母亲和粮食行老板熟悉，就打着母亲的名号跑去借了5元钱。有了路费，吴强珊连夜安全转移。母亲知道这件事后夸赞李春华：“长大了，能够处理大事了。”

1940年秋开学时，母亲告诉李春华，黄克诚率领的八路军五纵开进盐阜，正在涟东三区招兵。就这样，15岁的李春华入伍成了一名女战士。

1941年1月，五纵改编为新四军第三师。不久，第三师第八旅举办为期3个月的敌工训练班，培养敌后侦察员和情报人员。因为有传递情报的经验，李春华被推荐参加培训。

“少爷”送祭

从敌工训练班毕业后，李春华一直在敌后侦察敌情。

有一次，李春华带着年仅13岁的小战士倪学富前往响水口侦察敌情。李春华装扮成阔家少爷，倪学富扮作跟班随从，两人正赶着路，突然发现了敌情。一队日本兵迎面走来，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危急时刻，李春华看见前面有个富裕人家出殡，排场比较大，正在路祭，路旁摆了好几桌祭品。她灵机一动，叫倪学富跑几步，告诉司仪，说薛五太爷家小少爷前来送祭。

薛五太爷家在当地很有名望，主家闻讯薛家“小少爷”前来，感到很有面子，立即安排“小少爷”上前送祭。就这样，日本兵从身旁走过，李春华和倪学富顺利脱险。

在响水口完成侦察任务后，李春华和倪学富顺路侦察三口南边敌人一个据点的情况。不料，途中突然碰到一小队敌人，双方相距100米左右。情急之下，李春华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村庄，就若无其事地进了村。看到一户人家开着门，很多人在里面玩骨牌，他们立即将枪和图纸藏起来，混进人群一起打牌，敌人进来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转身走了。

2005年9月，李春华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时留影。

后来，组织上又安排李春华去盐城地区抗大五分校学习。入学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她听完报告回到驻地，发现驻地墙上被人做了记号。凭着经验，她感到分校已被敌人盯上，立即向领导汇报了情况，分校全体教学员工立即转移。2个小时后，分校驻地遭受到敌军的猛烈攻击。大家都说，幸亏李春华发现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全连换装

1942年1月，李春华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由于她机智勇敢，胆大心细，带出的侦察兵在敌后非常活跃，为部队和县委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致使敌人四处碰壁。日军、汉奸对李春华恨之入骨，悬赏800块大洋要她的脑袋。组织上从安全考虑，调李春华到盐警总队警卫连任支部书记、指导员。当时，她年仅17岁。

当年条件艰苦，苏北天气渐热，战士们仍然穿着旧棉衣，无单衣可换。

一天，侦察员报告，发现驻扎在乡公所的伪军小分队进了十几匹白洋布。李春华和连长商量，认为应该马上动手将布匹抢过来。事不宜迟，他们顾不上吃晚饭，带着加强排就出发了，到达伪军营地已是深夜。等到战士们端掉岗哨、破门而入，敌人才从睡梦中惊醒。

“不许动，谁动打死谁！”李春华大喊一声，战士们迅速扑上去，用绳子将伪军捆了个结结实实。

战士们扛上战利品迅速撤离，走出七八公里远，天渐渐放亮。天亮后是走不出敌占区的，熟悉地形的李春华将队伍带进一片芦苇荡里隱蔽。5月底的芦苇已经有半人高，一个排的人蹲在水里，头顶着布匹，十几个小时泡在水里，不吃不喝，不动地方，不出声音。

终于，太阳下山，天渐渐黑了下来。战士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芦苇荡时，几乎都站不起来了。每个人都饥肠辘辘，李春华把大家带到附近三王庄表哥王士君的家中。

大家刚刚端起饭碗，有人听到床底下有声音。原来，床下藏着两名乡丁，他们是先来一步找饭吃的。李春华下令连人带枪带走，并给伪乡长留下纸条：枪留下打日军，人拿5匹白洋布来换。

第二天，母亲来到连队驻地，让李春华惊喜不已。原来，伪乡长收到新四军留下的纸条后，便让她的母亲来做保人，先把人保回去，第二天就把布匹送来。

这次行动，不仅收获巨大，还见到了日夜思念的母亲，李春华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白洋布送到染坊染要花钱，好在新四军官兵都会染布，大家把布先放到水里浸泡，再收集老百姓家中的锅塘灰，把湿布放到灰里揉几个小时，用清水漂洗干净，就变成了灰布。

做军装需要工钱，李春华就和母亲商量，由母亲负责募捐。钱很快就被送来了，解了部队的燃眉之急。几天后，连队官兵全部穿上了新军装。

营救战友

1943年夏，李春华和侦察排长王永昌，带着2名侦察员执行任务归来，在涟东与淮安交界处遇上了几名骑着自行车下乡搜集情报的日本兵。

李春华他们躲进庄稼地观察了20分钟左右，发现敌人防范松懈，就决定打一下，抢些战利品。战斗打响后，毫无准备的日军兵弃车逃跑，李春华立刻骑上一辆自行车顺着庄稼地的旱沟回到了连队，参谋长破例将这辆战利品奖给了她。

这辆自行车是1931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建立伪滿洲国后，由日本满铁株式会社制造的。“满”字牌商标，记载着中国一段屈辱的历史。当它成为新四军的战利品后，李春华和战士们行军打仗、侦察敌情、运送物资就方便多了。

有一次，从战场上下来的60多名伤员要转移去后方。人员正在上船时，骑兵飞马来报，说河道已经被敌人封锁，要改走陆路。李春华骑上自行车飞奔回村子里，很快组织了一支担架队。

2012年4月，李春华（左）在盐城新四军纪念馆再见当年缴获的“满”字牌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还救过一位战友的命。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敌我双方伤亡很大。敌人在集结新的力量准备反扑，新四军迅速清理完战场开始转移。李春华不放心，说要再看一眼，她说自己骑车快让别人先走。结果，她发现一名大个子的新四军机枪手还有呼吸。身高1.55米、体重不足40公斤的李春华想喊人来帮忙，但前面的部队已经走远。她狠下心，用两根腰带把伤员绑在自行车上推着走。

天渐渐黑了，敌人也没有再追上来。李春华走走停停，摔倒了再爬起来，拼尽全身力气，在天亮的时候终于赶上了正要开拔的部队。见到战友之后，李春华瞬间晕倒在地，接着就大口大口吐血，医生说是“炸肺”了……

李春华再次见到“大个子”是在辽宁丹东。当时，部队正在鸭绿江畔集结，马上要入朝参战，李春华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竟是当年救下的那位机枪手。两人说好，只要活着就在鸭绿江边再见。遗憾的是，从那以后，李春华再也没有打听到那位机枪手的消息。

岁月中，李春华一家辗转多处，每次举家迁徙都要扔掉很多东西，但那辆自行车她始终带在身边。1986年10月，李春华将自行车捐赠给了刚刚建成的盐城新四军纪念馆，让后人永远铭记那段战火纷飞的历史。

2015年10月，李春华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本文参考2015年9月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东方传奇》、2010年6月军事科学出版社出版的《新四军第三师（续二）》等资料，原载于江苏省盐城响水新四军研究会主办微信公众号“红笺留香”，有删节。作者单位：江苏省响水县融媒体中心）

编辑/吴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