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辣”遇上“闷葫芦”

小颖　子清

2022年8月，高虎（化名）转业回到地方。一些亲友为他可惜，觉得再等等就可以调正营了。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已经分居了8年，这下不就团聚了吗？而且，他还能帮忙照料家里，让我可以专心于自己的事业。

我做事风风火火，被朋友们戏称为“小米辣”。我经营着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下有4个员工，我们每天跑市场、“扫楼”、带人看房……但业绩一直不温不火。

高虎转业回来了，我想趁着机会好好干一把。

一

2023年1月，高虎按政策成为某部门的一名副科长，我比他还高兴。为了庆祝他开启新生活，我特地请了一些好友小聚。

席间，高虎不怎么说话，一如他以往的性格，但他会主动帮人拉凳子、拿筷子……朋友们调侃我说：“小颖，你家高虎既稳重踏实，又温柔体贴，你就准备迎接幸福美好的生活吧！”

“哪有、哪有，他就是个‘闷葫芦，没有那么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我还是满怀期待。高虎的工作朝九晚五，相对我要清闲，于是由他接送两个女儿上下学，晚上辅导大女儿米米写作业、照看小女儿月月，如果再能做点家务就更好了。

日子按部就班往前走着。每天我给孩子们做完早餐，便出了门，而等我一身疲惫、下班回到家时，孩子们基本上已经睡着了，只有高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刷着手机。

尽管高虎不懂得上来嘘寒问暖、关怀拥抱，但想到家里亮着的那盏灯、等我的那个人，我的心里还是暖烘烘的。

欢喜不过数月，生活慢慢地变了味。米米的老师发来信息，说孩子的作业好几次没有完成；月月的衣服上出现星星点点的油渍，客厅越来越乱；高虎的话越来越少，常常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

有那么两三次，我回到家，看到满地撒落的玩具，杯盘狼藉的餐桌，想要发火，询问高虎，他却一声不吭地洗漱上床睡觉，我也只能作罢。

二

3月底的一天，我带着一个客户看了十来套房子，都没有他中意的，让我觉得十分挫败。

晚上9点多，我裹着风衣，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条小巷时，突然蹿出一条黑狗朝我一阵狂吠，随时可能向我扑来。我吓坏了，穿着制服和小跟鞋，走又走不快，跑又怕它追，情急之中，我操起路边一根别人扔掉的拖把棍，对着狗一顿挥舞，才把它吓跑了。

我心有余悸，始终不敢丢下那根棍子，一直握着它走回家。

进小区抬头看见二楼家里的灯光，我才松了一口气。上楼之后，当楼道里的灯亮起时，我和对面的一个男人面面相觑——是高虎。

高虎蹲在家门口，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而我手里握着一根棍子，头发凌乱。

“小颖，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了屋。两个孩子正在看电视，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玩具……

那一瞬间，我真怕自己会把手里的棍子砸向随后进屋的那个男人；那一瞬间，我可怜起自己来，我以为会岁月静好、高虎为我们负重前行，终究还是错了。

屋里少有的安静。平时风风火火的我，站着不说话，高虎反而不习惯了。

“小颖，我……”高虎被沉默的气氛逼得开了口，也撕破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就不是憋得住气的人，一旦开了口，满屋子噼里啪啦都是我的话。

“你怎么了你？你在部队时，我指望不上你，以前我一个人再忙再累，米米的作业按时完成。你在家闲着，米米作业没有完成，家里乱成垃圾堆！你不仅没有帮上忙，还破坏了孩子原有的习惯！”

“我一个女人大晚上在外拼命，被狗追得满地跑，你可好，蹲在家门口抽烟。”

“既然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你转业回来干吗呢？”

…………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口不择言。也许是被我的话戳到了痛点，一向话少的高虎那天晚上蹦出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话。

“孩子小，淘气，偶尔不做作业，玩具一地，不是正常的事吗？对于她们，我们应该做的是快乐教育！你天天以为我在单位好过吗？你以为我愿意抽烟解闷吗？你一天天在外忙碌，把家里的一切交给我了，你又知道我们是什么情况呢？你要我转业，我以为咱们家会变更好，我转业了。可现在，你依然不满意。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转业了。”

“不想转业你说啊，你当时什么都不说，现在什么都不做，这个家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如离了算了。”话一出口，高虎怔住了，我也后悔了。

米米9岁多，已经能听懂我们对话的“严重性”，“哇”的一声哭了，月月见状也跟着哇哇大哭……瞬间，屋里乱成一团。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啪”地關上卧室房门，自顾自生闷气，留高虎去收拾摊子。

三

第二天，我做完早饭，还是早早地出了门。

那天晚上，我还没有回去，就收到高虎发来的微信：米米正在课桌前认真地写着作业，客厅里已经收拾干净，小月月奶声奶气地跟我说，以后再也不淘气了，妈妈早点回家。

有台阶就下，有话就说清楚，这才是我的风格。当天晚上，我提前回了家，高虎见我进了门，从厨房帮我热好饭菜端上桌，便打算一声不吭就溜开。

“你干吗去？”

“我，我怕你见我心烦。”

“坐下来聊聊……”

在我再三“要求”下，“闷葫芦”才道出原委。高虎在部队是副营长，转业后成了副科长，主要从事文字材料工作。术业有专攻，他以前熟悉的工作技能已无用武之地，一切从零开始，谈何容易？

不懂就问吧。高虎虽放下面子，但心里还是有落差。再说，科里的几个科员都比他年轻，他请教时真心实意，可人家每次看到他来，总说：“科长，您别说请教了，我们担不起。”

次数一多，高虎自觉没趣，只能自己闷头苦干。他也不是一个敷衍了事的人，所以每天到家，都要一边看孩子，一边用手机查资料，学习新业务。

说话还皱着眉头的高虎，让我有点心疼。一个人从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和工作模式中出来，是需要一定适应期的。

我没好气地说：“死要面子活受罪，面子值几个钱呢？你不适应又都不说，活该！现在还不学好，尽添一些坏毛病，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前两天，退役的几个老战友聚会，得知大力调正营了，大家都为我可惜。如果我没有转业，那位置可能就是我的了。”高虎挠了挠头，“他们都安慰我，说你事业有成，说我有得有失！可我是个大男人，听到这样的话更觉得难受。我也想在外面冲锋陷阵，给你扛起一片天，这是我当时转业的初衷。可瞧现在这个样子……我郁闷啊。”

高虎的头微微低下，我才发现，他的脸不似以前棱角分明，黑了，瘦了，也有皱纹了。我埋怨他不为我负重前行，这段时间，我又何尝给他过温柔、体贴呢。上班暂时适应不了，回家兼顾孩子和家务，他又不爱说话，多少苦自己咽下去，心里得有多累？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住了高虎的手。

四

那一夜，高虎睡得很踏实。我却辗转难眠，想了很多：高虎转业，转错了吗？可看到两个孩子因为高虎在家，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自己深夜回来看到房里灯光的踏实，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以前两地分居，想吵架不给机会；现在团聚一块，吵吵闹闹也是一种夫妻恩爱。

接下来，我每天争取比原来早一个小时到家，看着米米写作业，陪着月月玩游戏；有时，也会坐在沙发上和高虎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当天发生的事。

不久，我发现高虎的话比以前多了，偶尔还会主动讲起单位的事。我知道，高虎已慢慢融入了新单位，工作上也渐渐上了道。

在教育孩子方面，我们也达成了共识，保持以前的好习惯，完成作业后，高虎带着她们跳绳、跑步、做家务。虽然公司生意依然不温不火，可家庭氛围越来越好，慢慢有了我期待的样子。

6月初，我正带着客户看房子，突然接到一家影楼的来电，说高虎在那里预订了一套家庭写真，要和我确认拍摄时间。结婚时太过匆忙，没有拍婚纱照，我一直心有遗憾。没想到，高虎还记着这事，给我制造了一个惊喜——这个“闷葫芦”啊，闷声不响干大事！

人到中年，我们已经羞于说爱。但生活就是这样，瓢勺相碰，自然难免，只要心里有彼此，哪怕“麻辣碰撞”，日子也会过得有声有色。

（整理者为军嫂）

各抒己见

樊雨（退役军人）

退役之后，我也经历过夫妻争吵，甚至还一度出现了婚姻危机。好在，矛盾问题最后都得以化解。现役时，两地分居，距离远、共同生活时间有限，普通夫妻在恋爱以及婚后第一年就会面对的磨合问题，都可能暂时被搁置、隐藏。转业后，相处时间增多，分歧矛盾就会逐步暴露，一旦处理不当，就会转化成家庭危机。希望每一位退役战友都能经受感情的“二次考验”，好好经营新生活，不负一场“华丽转身”。

贾凯翔（退役军人）

军人退役后，不少存在知识结构需要调整、劳动技能不足、融入地方新环境困难等问题。面对这样的现状，最好的做法就是像高虎一样，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去充实和提高自己，尽快适应、融入新的工作和生活。

覃柳华（退役军人妻子）

夫妻之間不是甲方、乙方的合作关系，而是相伴一生的爱人关系，遇到事，不该一味抱怨和责怪，而应相互理解和包容。

梁鹏宇（现役军人）

夫妻之间，如果缺乏沟通技巧，遇事要么闷不做声，要么直来直去；如果面对矛盾和问题，不懂得如何灵活处理、怎样修补改善，裂痕很容易逐步扩大。

建议双方都努力让对方感受到关心和关注，就算有什么矛盾，也不要先发泄情绪，要耐心了解来龙去脉、个中缘由，心平气和，共同解决。有时候，男士还可以制造一些小浪漫、小惊喜，或许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刘晓丽（军嫂，心理咨询师） 

军人转业到地方，不仅考验个人的适应能力，而且对整个家庭也是一种考验。要想尽快适应退役后的工作和生活，建议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第一，改变观念认知。要知道万事有利有弊，退役之后，考验的确接踵而来，但幸福感提升也显而易见，比如，能陪伴孩子成长，能尽享团聚之乐等。

第二，做好各项准备。既做知识技能储备，又做迎接困难挑战的心理准备。有备才能无患，以避免状况频出、手忙脚乱。

第三，掌握沟通技巧。沟通不限于家庭之内，还包括和新领导、新同事及工作、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人如何交流。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才能拓展朋友圈、提高舒适度。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