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徽章

盘玉睿　秦张杰　迟博

2020年11月，爷爷在菜地里劳作。

仲夏北疆，夜黑如墨，一场实战化对抗演练悄然打响。

在“敌人”眼皮底下潜伏72小时后，饥肠辘辘外加身上十几处被毒虫叮咬后痛痒难忍的脓包，让我的心理防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小子，到了部队你就是一名战士，唯一的动作就是向前冲！”从胸前口袋里悄悄摸出那枚汗水浸润的徽章，爷爷的叮嘱似乎在我耳边响起。

手里攥着它，我又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我的童年大部分是由爷爷陪伴的。爷爷少了一条腿，走到哪儿都离不开一副拐杖，后来装上了假肢，走路就变得“左高右低”。每年7月1日，爷爷都会穿上老军装，在胸前别上一枚锈迹点点的徽章，去几公里外的烈士陵园看望战友。回来后，爷爷又将那枚徽章摘下反复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盒子里。

那时，我总好奇，爷爷的腿是怎么失去的，徽章是怎么来的？甚至有时候，我会央求爷爷带我去烈士陵园……但爷爷总说我还小。

直到2010年，爷爷作为老兵代表，应邀走进我所在的小学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宣讲时，我才知道他和那枚徽章的故事。

1979年2月的边境战争中，爷爷是先遣排的队员。2月26日，战斗十分惨烈，先遣排伤亡惨重，爷爷和剩下的14名战友拼死抵抗，直至第二日11时，共击退敌军4次进攻。

在敌方又一轮进攻中，眼看着炮弹飞来，爷爷一把推开身旁的战友，自己却被炮弹的冲击波震飞出去。等大家回过神来时，爷爷的右腿已被炸烂。

“我不怕死，我要和党员突击队一起冲锋！”

“组织批准你火线入党，你现在已经有了冲锋的资格。”

从连长手中接过一枚沾满血迹的党员徽章，爷爷将它别在了胸前。尽管腿部受伤严重，但爷爷依然坚持留在观察哨继续战斗。

爷爷永远失去了右腿。每逢阴雨天，就会疼痛不适。

“我是党员，组织需要时我随时可以再冲锋……”校园里，国旗高高飘扬，同学们庄严敬礼。那一年，我9岁，爷爷和战友们在我心中无比高大，我也明白了爷爷为什么对那党员徽章视若珍宝。我期盼着，未来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一枚党员徽章。

二

当年战斗结束后，爷爷所在连队被中央军委授予“钢铁六连”荣誉称号。1982年，爷爷拖着一条伤腿，带着一本四级残疾军人证返乡了。身残志坚，爷爷用无声的行动感染着我、激励着我。

在民兵连当班长时，任务面前爷爷总是打头阵，还经常主动顶替家里忙不开的战友；平日里，谁家缺人手，爷爷都会上前搭把手；腿脚不方便，依然坚持自己种地……

2013年暑假，13岁的我将大半碗饭菜偷偷倒入猪食槽内，被爷爷发现了，他一改往日的慈祥，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当天下午，爷爷便领着我前往菜地。

因为装着假肢，爷爷只能慢慢地先弯下腰，屈曲左腿，再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蹲下去，一丝不苟地拔着菜地里的杂草。看着爷爷别扭的姿势和艰难的动作，我脸红耳赤地蹲在他的身边，默不作声。

“小睿啊，你没有经历过大饥荒和战争，没有体会当时的艰难和苦，所以不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你看爷爷都这样了，还在自力更生，珍惜粮食，你今天那样做，真是不应该……”

爷爷那一巴掌，直接打掉了我浪费的毛病，菜地里的一番话更让我建立了自立自强的信念。

三

在爷爷的影响下，父亲和叔叔也相继踏进党组织的大门。“听党话，跟党走，党让干啥就干啥”，党员的标准和要求成了家里的一条硬杠杠。

2019年9月，高中毕业后，我带着爷爷的殷切嘱托，从云南来到了北疆，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临行前，爷爷终于带我去了一趟烈士陵园。在那里，爷爷将那枚布满锈迹的党员徽章郑重地交到我手里，还特地叮嘱我：“到了部队一定要刻苦训练，争取早日入党。”

入伍后，现实给我“狠狠上了一课”。刚到部队，面对各项接踵而至的训练课目，我感到异常吃力，很多次考核都成了“吊车尾”。

夜深人静时，我拿出爷爷交给我的党员徽章，想着爷爷的鼓励和儿时的梦想，鼓励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再拼一把。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追赶，我终于拿下了新兵结业考核全优的成绩单。

新兵下连后，我苦练本领，掌握了炊事、驾驶、维修、防化等多项专业技能。入伍第二年，我被评为“优秀义务兵”，还成了入党积极分子。

四

子夜，蓝军的进攻异常猛烈。就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突围的关键时刻，一辆担负主攻任务的坦克突然“哑火”无法射击。

“关键时刻顶上去！”爷爷常说的话，已烙进我的心里。潜伏时，我没掉链子；接到维修命令后，我和一名战友在火力掩护下，快速跳进故障装备内、成功排除了故障。随着轰鸣巨响，坦克集群冲向“敌方”，演练取得最终胜利。

…………

结束演练，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又拿出爷爷的党员徽章轻轻抚摸，斑驳锈迹掩饰不住它的光芒，爷爷的谆谆教诲也一直镌刻在我的心頭。

遥望星空，展开纸张，我把热血与青春化作文字，再次郑重书写入党申请书……

（作者单位：陆军第78集团军某旅）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