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避免不了出现一些短期主义的企业家或者说套利商人,对这样的问题要分析历史原因。完全杜绝企业的违法行为是不可能的,市场的发展一定是逐步完善的过程,我们要有一定的耐心。国家当然想帮助市场形成良好的秩序,但也需要时间让企业家和消费者相信,最后才能促使企业诚实守信,进而使消费者相信企业品牌。
我小时候生活的村子还是人民公社,那时树都归集体所有,很少有人主动爱护,大家都偷着砍了当柴烧,所以村里的树总也长不大。后来,村里决定把树分给村民私人看护,但还是有好多人把树砍了当柴烧。村领导觉得交给个人也不行,就决定把树再收回集体。
村领导不明白,那些村民之所以把分给自家的树也砍了当柴烧,是因为担心,如果不砍的话又会被收回集体。结果果真如此!因此,要让大家有养树、栽树的积极性,必须要忍一忍初期的混乱,让村民相信分给他们的树不会再被收回去,他们才不会继续砍树,才会等到树长起来再卖钱,大家才有信心、有动力自愿种树、爱护树。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要建立市场秩序,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不要因为出现一点问题就希望政府出面解决,如果解决得不好,反而越弄越糟。信誉来自耐心。
对于这样的问题,经济学家可以作出自己的贡献。我认为经济学家应该看到普通人和一般管理者看不到的东西。政府官员以短期成绩为考核指标,有些企业家也只看到眼前利益,难免存在急功近利的心态,这时就需要经济学家帮助他们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这才是经济学家对社会应有的贡献。孟子讲“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学者无恒产也有恒心,因为学者的个人声誉就是其“恒产”。
任何一项政策都有两方面效果,一是立竿见影的短期效果, 二是暂时看不见甚至永远看不见的长期影响。19世纪中期的法国经济学家巴斯夏是我特别喜欢的经济学家,他说:“坏的经济学家只看见看得见的东西,好的经济学家不仅要看见看得见的东西,还要能推断出看不见的东西。”经济学不能只研究某项政策当下的效果,还要推断这项政策长远产生的影响。凯恩斯就只考虑短期,他说:“长远看我们都死了。”尽管这是玩笑话,但也反映出他的理论背后的哲学基础——我们管长远的事干吗呢?把眼前问题解决好就行了。
当下各国的宏观政策都有应对短期问题的倾向,但未来的问题恰恰应该由学者去管。当下的学者很短视,并且为做短期决策的官员提供一套理論,让官员的行为更加理直气壮:“你看这是教授告诉我的,这是我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这对国家的长远发展绝不是好事。
对于企业家而言,看得不够长远的原因很多,有人天生就是急功近利的性格,我们能改变的是从体制和政策环境上帮助他们关注长远目标。我相信,伟大的企业家一定是长期主义者。但如果一个国家的体制、政策总在调整,愿意做长远考虑的企业家也会变得短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个人行为往往是由外部环境导致的。企业家现在想为企业做一个长远规划,但如果明天突然下来一个新政策,他的计划可能就泡汤了,他也没必要考虑长远,毕竟考虑长远就意味着要牺牲眼前利益。如果看不到长远利益,又为何要牺牲眼前利益?因为他首先也要生存下去。
一个好的政策、体制环境,是要让人关注长远利益,能够看到牺牲眼前利益所获得的长远好处,否则将导致人们的行为越来越短期化,甚至最后坑蒙拐骗。
因此,如何创造一个稳定、“正循环”的环境,显得特别重要。无论企业家还是普通人,这个“正循环”里不光有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生物基因,还包括通过接受教育形成的“文化基因”。人的老师始于父母,却不止于父母。孔子讲“三人行,必有我师”,亲戚、老师、朋友,甚至书中看到的中外历史伟人,都有可能成为影响你的人,都有可能是你成长环境的一部分。
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你看见别人成功了,如果他是靠坑蒙拐骗成功的,你可能会去学着坑蒙拐骗;如果他是靠踏实肯干成功的,你也会像他那样去经营自己的口碑。这是一个正循环的过程。我们要意识到,人类的行为不像蜜蜂、蚂蚁那样完全由生物基因决定,当社会风气是“邪不压正”时,坏人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坏事,反之好人也可能变成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