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景片段品析

崔明燕

【片段一】

雾

□ 季羡林

抵达加德满都的第二天凌晨，我一起床，推开窗子，外面是大雾弥天。昨天下午我们从加德满都的大街上看到城北面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个个都戴著一顶顶的白帽子，这些都是万古雪峰，在阳光下闪出了耀眼的银光。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我简直像小孩子一般地喜悦。现在大雾遮蔽了一切，连那些万古雪峰也隐没不见，一点影子也不给留下。旅馆后面的那几棵参天古树，在平常时候，高枝直刺入晴空，现在只留下模糊的黑影，衬着白色的大雾，宛如一张中国古代的画。昨天抵达旅馆下车时，我看到一个尼泊尔妇女背着一筐红砖，倒在一大堆砖上。现在我看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堆红红的东西，我以为他拿的也是红砖。但是当他走得近了一点时，我才发现那一堆簌簌抖动、模模糊糊的东西，原来是一束束红色的鲜花。我不禁笑了起来。

正当我失神落魄地自己暗笑的时候，忽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咕咕的叫声。浓雾虽然遮蔽了形象，但是却遮蔽不住声音。我知道，这是鸽子的声音。当我倾耳细听时，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阵阵的犬吠声。这都是我意想不到的情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在加德满都学会了喜欢的两种动物——鸽子和狗，竟同时都在浓雾中出现了。难道浓雾竟成了我在这个美丽的山城里学会欣赏的第三件东西吗？雾能把一切东西：美的、丑的，可爱的、不可爱的，都给罩上一层或厚或薄的轻纱，让清楚的东西模糊起来，从而带来了另外一种美，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不到的美，一种朦胧的美，一种模糊的美。

点评   雾，常见自然之景。因其模糊、遮蔽的特点，引出许多相关成语，如堕云雾中、开雾睹天、雾里看花、冰消雾散；也引出了千古绝对“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雾，让人遐思，让人悟理。季老先生善于观察，善于联想，由生活中雾的特点引发对生活、对科学的理性思考，这是一种智者的行为。万事万物互联互通。季老先生的《雾》，文字清新优美，笔法细腻流畅，内容纯净具体，结构清晰明了，充满哲理，给人以无尽的美感享受。

【片段二】

泉城秋色（节选）

□ 刘 鄂

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宇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那一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正在欣赏不绝，忽听一声渔唱。低头看去，谁知那大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明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觉得比上头的一个千佛山还要好看，还要清楚。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却有一层芦苇，密密遮住。现在正是着花的时候，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汽的斜阳，好似一条粉红绒毯，做了上下两个山的垫子，实在奇绝。

点评   作者写的泉城秋色，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先写千佛山，后写大明湖，再写街市。忽听一声渔唱，由远望而俯视，转折自然。语言色彩鲜妍，写山光，五彩缤纷；写水色，明净可爱。作者抓住了景物的特征，给人以鲜明的印象。

【片段三】

春游颐和园（节选）

□ 沈从文

后湖水面窄而曲折，林木幽深，水中大鱼百十成群，对小船来去既成习惯，因此也不大存戒心。后湖在秋天里一个极短时期中，水面常常忽然冒出一种颜色金黄的小莲花，一朵朵从水面探头出来约两寸来高，花头不过一寸大小，可是远远的就可让我们发现。至近身时我们才会发现花朵上还常常歇有一种细腰窄翅黑蜻蜓，飞飞又停停。彼此之间似相识又似陌生。又像是新认识的好朋友，默默地又亲切地贴近时，好像有些腼腆害羞。一切情形和安徒生童话中的描写差不多，可是还要美丽一些，一时还没有人写出。这些小小金丝莲，一年只开花三四天，小蜻蜓从湖旁丛草间孵化，生命也极短暂。我们缺少安徒生的诗的童心，因此也难更深一层去想象体会它们生命中的悦乐处。

点评   这段文字通俗易懂又不失幽默，写出后湖的景物，写出水面窄曲、林木幽深、大鱼成群、莲花突现、蜻蜓飞舞的场景。在描绘蜻蜓飞舞这一细节时，文字细腻，感悟深刻，情景交融。

【片段四】

石 湖（节选）

□ 郑振铎

我们在湖边走着，在不高的山上走着。四周的风物秀隽异常。满盈盈的湖水一直溢拍到脚边，却又温柔地退回去了，像慈母抚拍着将睡未睡的婴儿似的，它轻轻地抚拍着石岸。水里的碎磁片清晰可见。小小的鱼儿，还有顽健的小虾儿，都在眼前游来蹦去。登上了山巅，可望见更远的太湖。太湖里点点风帆，历历可数。太阳光照在粼粼的湖水上面，闪耀着金光，就像无数的鱼儿在一刹那之间，齐翻着身。绿色的田野里，夹杂着黄色的菜花田和紫色的苜蓿田，锦绣般地展开在脚下。

点评   这段文字写出湖水温柔的特点，作者由近及远，由近处的湖水、鱼虾，转移到远处的点点风帆、锦绣田野，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文字通俗易懂，自然贴切。

【片段五】

闲读梧桐（节选）

□ 余秋雨

梧桐足有合抱之粗，如一位“伟丈夫”，向空中伸展；又像一位矜持的少女，繁茂的叶子如长发，披肩掩面，甚至遮住了整个身躯。它从从容容地走过岁月的风雨，高大起来了。闲来临窗读树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一夜风雨。

惦念的是那一树黄叶。推开窗棂，读到的树，竟是一个显山露水的甲骨文字。没有昨天那遮天蔽日的叶子，剩下的是虬树挺干。我的心像是被谁搁上了一块沉重的冰，无法再幻作一只鸟，向那棵树飞去了。这一夜的风呵，就凋零了满树的生命！而风又奈你其何，坠落的终要坠落，无须挽留，你还有一身傲骨与春天之前的整个冬季抗争！于是，我读懂了梧桐的寂寞。不是慨叹韶华流逝的漠然，不是哀怨人潮人海中的孤寂，而是一种禅意，一种宁静和虚空的玄奥，服从自然又抗衡自然，洞悉自然又糊涂自然。任风雕雨蚀，四季轮回，日月如晦，花开花落，好一种从容淡泊的大度！不禁又感慨起外祖父的英年早逝，悲哀起他屈从天命的无奈，悲哀起那个年代里的人们。

又是一阵熟悉的树叶婆娑的沙沙声响，亲切地叩击着耳鼓。俯目望去，一个红衣女孩雀跃在那黄叶覆盖的小径，那模样似乎每一片叶子都在为她青春的步履伴奏。此刻，我的窗台上，扑进一阕蓬松的阳光，洒在案前昨夜未曾合上的一卷旧书上。

点评   这段优美的文字突现了梧桐虬枝挺干、先黄后凋的特性。作者写夜风中的梧桐，运用了拟人和比喻的修辞手法，借对梧桐由外到内的解读，形象地传达出了梧桐与风暴抗争的坚忍与深沉，表达了作者独到的人生感悟。

【片段九】

听听那冷雨（节选）

□ 余光中

雨打在树上和瓦上，韵律都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敲在屋瓦上，那古老的音乐，属于中国。王禹偁在黄冈，破如椽的大竹为屋瓦。据说住在竹楼上面，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而无论鼓琴，咏诗，下棋，投壶，共鸣的效果都特别好。这样岂不像住在竹筒里面，任何细脆的声响，怕都会加倍夸大，反而令人耳朵过敏吧。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至于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細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点评   这段文字描写了雨声，在作者笔下这雨声有景有情，这雨有韵律、有声响、有色彩、有情感……情景交融，沁人肺腑，经久难忘。

【片段六】

水上，拱着古老的石桥，像一弯清秀的眉毛。石桥下，还有水中的桥，还有人和伞，狗和栀子花，竹笠，卖蒸糕的担子，都在潋滟的波光下，晃着影儿。河的两岸，是窄而陡峭的；岸上有走马转阁的回廊，有伸向河面的茶楼，书场，酒肆；还有住家户，住家户后门的石梯坎，姐儿妹儿们蹲在石梯坎上，洗菜，濯足，淘米。她们的印花巾，像一朵朵彩色的香草；她们轻柔的话语，像紫燕归来，在弹奏呢喃的春歌。在桥上，桥下，篾箩里，是活鲜鲜的鲋鱼，刀鱼，鳜鱼；竹篮里，是水淋淋的荸荠，莲藕，茨菰，菱角。小街，虽是用石板铺的，但却像泡在水里，像一条条河道港湾，腥也腥得有味儿。

点评   这段文字优美，美在具有诗情画意的优美意境；美在其清丽隽永的妙语佳句。情感美同语言美融合成了本文的特殊格调。这是一篇秀美的江南水乡图，读来令人陶然神往。此文恰到好处地选取了“江南水乡”这个独具特色的地域，以舒展而简洁的笔墨对水景、人物淡笔勾画，所写的仅是江南的一角。但这一角是江南的缩影，是凸现了江南特色的典型化的江南。确有一叶而知秋之妙。

【片段七】

家（节选）

□ 巴 金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像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点评   这段文字描写了夜色，作者精雕细琢地写出了夜晚月光的颜色、蟋蟀的鸣叫声、夜的香气——赋予夜色以如梦如幻的感觉，点出了夜色的柔美，直抵人的内心深处，让人如临其境，语言文字细腻优美，极具感染力。

【片段八】

围 城（节选）

□ 钱锺书

下船不过六七个钟点，可是船上的一切已如隔世。理想中的留学回国，好像地面的水，化气升上天空，又变雨回到地面，一世的人都望着、说着。现在万里回乡，祖国的人海里，泡个大肥皂泡，未破时五光十色，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他靠纱窗望出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己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不知哪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几星萤火悠游来去，不像飞行，像在厚密的空气里飘浮；月光不到的阴黑处，一点萤火忽明，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这景色是鸿渐出国前看惯的，可是这时候见了，忽然心挤紧作痛，眼酸得要流泪。

点评   景物描写可以渲染一种特定的氛围，烘托人物的情趣、心境，表现人物的心理。这一段文字写出方鸿渐回国后的所见所闻所感，他靠着纱窗，看到了窗外夏夜的景色。夜色宁静，美丽。作者用活泼有趣、生动传神的文字写出夜幕下星星的繁密忙碌、月亮的娇美姿态、小虫和蛙群的声音，以及深夜中的萤火等，然而主人公面对着熟悉的景色，在思考，在回味，情绪并不平复。

【片段十】

山 雨（节选）

□ 佚 名

雨声里，山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都变成了奇妙无比的琴键。飘飘洒洒的雨丝是无数轻捷柔软的手指，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幻想的色彩。雨改变了山林的颜色。阳光下，山林的色彩层次多得几乎难以辨认，有墨绿、翠绿，有淡青、金黄，也有火一般的红色。在雨中，所有的色彩都融化在水淋淋的嫩绿之中，绿得耀眼，绿得透明。这清新的绿色仿佛在雨雾中流动，流进我的眼睛，流进我的心胸。

点评   这段文字，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通过声中写形，以形写声，写出了雨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