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儿
李强很难忘记的一幕是,某天早上,一个姑娘走进他的茶馆,递过50元,要了杯茶。
在这间位于成都市郊的老茶馆,最贵的茶不超过10元。但姑娘说,祖父是这里的常客,这杯“好茶”是替他点的。
李强记得,那姑娘在茶馆坐了一天,缅怀她去世的祖父。但李强也的确想不起,她的祖父到底是谁。茶馆里的老人太多了,他们花一元来泡杯茶,也泡进一种习惯的日子里——歇脚、社交、寄宿、讨生活,出现或消失都再自然不过。
在某种意义上,这间茶馆像城市现代化巨大液晶屏上一个灰色的像素点,专门盯着它看时,它才格外显眼。
在成都双流彭镇,当地人说,“观音阁”老茶馆有100多岁了,茶馆所在的建筑始建于明代中后期,150多年前,彭镇突遇大火,几乎将整个小镇化为灰烬,唯独这一座观音庙幸免于难,人们便觉得,这是得到菩萨保佑。当时,拥有水陆码头的彭镇非常繁华,过往客商到观音庙求平安时,会讨口水喝,形成了茶馆的最初形态。在往后的一个多世纪里,老茶馆几经变迁,现任老板李强的亲戚曾是茶馆员工,在改革开放时承包了茶馆,又在1995年转让给李强经营。如今,来喝茶的老人大多数和李强一样,“半辈子”都泡在这里。
成都总被说成是“头上晴天少,眼前茶馆多”的地方,但“观音阁”老茶馆仍称得上特别。它是明清川西老式的穿斗房,木质结构,没有天花板,墙壁上印着几十年前的标语。8月的一天,阳光顺着屋顶的缝隙照射下来,洒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茶馆桌板“包了浆”,放着三件套的盖碗茶,桌下是保温瓶,里面的热水来自摞在老虎灶上的十几个烧得发黑的铝壶。
茶客分为两类,一类是附近的居民,以老人为主,“观音阁”老茶馆是他们日常社交、娱乐的公共空间。茶馆里烟雾缭绕,随水汽升腾的还有老茶客的烟气。烟雾背面,他们气定神闲地打盹、发呆、聊天、打牌,偶尔品一口“老三花”茶。互联网时代的新茶客也从全国各地挤进来,举着“长枪短炮”,把镜头对准老茶客,捕捉城市里几乎难以寻觅的“过去的味道”,再转化成社交媒体上的“流量”。
天热时,有老人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坐在茶馆里打牌,扯着嗓子叫喊。他们旁边是卷起裤腿、光着脚斜靠在竹椅里的中年人,人们自在又松垮。
“有人说茶馆里的人不文明,但‘文明是什么?让存在于这个空间的人自由、舒适才算是文明。”“观音阁”老茶馆的老板李强说,在现代社会,人们把幸福的感受和优雅的生活、优越的物质条件联系得越来越紧密。但在茶馆,市井的烟火气把那些属于“钢筋水泥”的城市文明关在门外。
“你看这些大爷,只有心里真不藏事儿才能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名来自西安的游客说完后举起相机,对准茶馆里擎着烟袋放空的老人。
快门咔咔作响,老人悠然“无视”。
在茶馆,老板李强光着膀子,穿着深蓝色的围裙,反戴棒球帽,脚踩篮球鞋,脖子上还挂着一副蓝牙耳机。
李强在彭镇出生,跟着在茶馆工作的母亲长大。他小小年纪,就学会和茶客们应酬对答。
1981年,16岁的李强进入邮政系统工作,几年后,他辞掉“铁饭碗”,在家附近做起了小买卖,但心里始终放不下茶馆,总爱往茶馆跑,能待到后半夜去。
1995年,30岁的李强接手“观音阁”老茶馆,他不做麻将生意,要保留老茶馆的原样,做文化茶馆。
生意不好的时候,他上班赚钱,贴给茶馆,也接受过母亲的接济。最近10年,茶馆在摄影圈里有了点名气,游客多了,生意走上了正轨。这儿离成都市中心的人民公园27公里,周围没啥景点,却总是座无虚席,竹椅子被人磨得发亮。
城市的现代化文明徘徊在这间茶馆的木挡门外,一进茶馆,仿若进了“沉浸式剧场”,泡在茶馆里的老人,都在演出“自我的精神世界”和一代人正在逝去的生活方式。
历史学家王笛是个“老成都人”,他在关于茶馆的著述中写道,“与中国其他地区不同,四川农村特别是成都平原,是散居模式,人们居住点相对分离,尽量靠近所耕种的田地,很少有村庄和聚落生活,因此他们比其他地区的人更依赖市场。在赶场天,他们到最近的市场买卖商品,一般会在茶铺停留,与朋友会面,或休息片刻,放松休闲。他们甚至也在茶铺里做生意,寻找买主或卖家”。
由此,茶館发展成了几代成都人社交、休闲甚至于交易的中心场所。
“观音阁”老茶馆的喝茶老人,好多都没有智能手机,作为站在“数字鸿沟”前的群体,他们仍需要从茶馆获取信息、进行社交和娱乐活动。
“平等、包容、尊重”是从小在茶馆长大的李强认为茶馆必须具备的特质。这间茶馆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喝茶10元、拍照10元”。但是对本地的老人,他只收1元。
前几年,当地政府在“观音阁”老茶馆不远处新开了一家爱心茶馆,60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免费,年轻人喝茶自愿付费。有人和李强说:“你完喽,人家喝茶不要钱,老人都去爱心茶馆,没有‘模特,游客也不来拍了。”
李强听完依然挺自信,往后的日子里,老人们也确实没走。
他解释,“1元茶”当然不能覆盖茶馆的经营成本,本身就是带有象征意味的公益行为。他不会取消收钱的店规,因为在他看来,“人与人是平等的,老人花钱,意味着尊严”。李强说,花钱多少是一回事,花不花钱又是另一回事,花了钱就可以自在地享受茶馆的服务,喊人添水。“如果不花钱,他们不敢提出自己的诉求,‘放肆自己的行为,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在茶馆坐一天。”
“1元茶”也是老板与老茶客之间的默契,配合拍照是老茶客为留住茶馆做出的妥协。他们清楚地知道,仅靠1元茶,李强没有办法维持茶馆的正常运营,游客的“10元茶”才能养活茶馆。为了游客拍得好看,李强会表演“甩水”“蜂窝煤点香烟”。有时,老人也会配合游客摆出动作,甚至指导他们拍摄,“这个角度拍出来的光影最好看”。
“其实,游客喝的茶质量比我们的好。”有老人笑着说。他的猜测得到了李强的确认,为了收支平衡,1元茶和10元茶的品质确实不同,但没有老人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茶馆是否一直都存在。
老茶馆看上去像剧场,“演出”的却是茶客真实的日常生活。
早茶是一些老茶客每日生活的必选项,川籍作家沙汀在小说中这样描述吃早茶的人:“一从铺盖窝里爬出来,他们便纽扣也不扣,披了衣衫,趿着鞋子,一路呛咳着,上茶馆去了。有时候,甚至早到茶炉刚刚发火。”
每天给茶馆开门的人并非李强。最早来茶馆的那批茶客凌晨4点就到了,他们自己把顶在门口的木板移开,打开大门,给老虎灶点上蜂窝煤,坐一壶“沸水”,泡一碗“老三花”,日日如此。“最早来的喝40分钟就走掉了,他家里面还养着猪。”
一些住在附近的老人也会在天蒙蒙亮时来到茶馆,从早上5点坐到8点,接下来返回家中,做早饭、照看孙辈。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聊国家大事,也交流育儿经验。
8点之后,另一拨儿老人来到茶馆“接班”。他们从几公里之外赶到这里,一位大爷戏称,“我们是来坐班的”。他们有固定位置,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牌,“摆龙门阵”(四川方言,意思是闲谈、吹牛),接受游客的搭话。一位老人对年轻人说,他知道一线城市房价高,今年的毕业生尤其爱考公务员……“在茶馆但知天下事”。茶馆给老人线下社交的安全感,也成为他们了解外界的窗口。
历史学家王笛在多个场合分享过“甘大爷的故事”。2020年冬天,他在家中整理2019年拍下的“观音阁”老茶馆里的照片,无意间发现照片中有一位面部特征十分明显的老人,曾在2015年“观音阁”老茶馆的照片里见过。
时隔4年,居然能拍到同一位老人,这让王笛感到诧异又欢喜。他马上拜托在成都的学生去“观音阁”老茶馆寻找这位老人——甘大爷。学生一去,甘大爷正喝茶打牌呢。更让王笛意外的是,学生告诉他,两张照片上甘大爷的“牌桌对家”胡大爷,也仍然在那里打牌。
茶馆里的牌有几种,大多数老人爱打扑克牌和长牌,他们围成一圈,打到激动时,把纸牌重重扔在桌上,发出响亮的啪啪声,围看的其他老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牌局。这个时候,如果游客上前搭话,通常没人理会。一局结束后,围观的老人才会松下神经,和身边人大声复盘刚刚的牌局。
王笛今年到成都,去“观音阁”老茶馆,依然看到甘大爷和胡大爷在一起喝茶、打牌、摆龙门阵。
从2015年到2023年,8年的时光仿佛重叠成一个时刻。
今年99岁的钟大爷,通常会在早上5点左右就步行到“观音阁”老茶馆沏一杯茶,点一支叶子烟。钟大爷的家离茶馆约600米,他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农民,年轻的时候学做被面,飘泊打工。
“只要活着,哪有过不去的坎儿。”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钟大爷满足于现在安逸稳定的生活。百岁高龄,去茶馆也是呆坐,但他还是一定要去,和过去几十年里的每一天一样,静静地看着茶馆和街上往来的人群,喝一口茶,抽一口烟。
2021年冬天的一个早上,钟大爷和往常一样,不到5点便来吃早茶。受新冠疫情影响,那天茶馆并没有开门。李强回忆,那位近百岁的老人就在紧闭的茶馆门口徘徊,等了许久。
闭店期间,李强总能看到像钟大爷一样,在茶馆外探头的老人,他们无处可去,只好在街边溜达。2022年年末,茶馆的老人“归位”,他们互相开玩笑“躲不过去咯”,但谁都没离开茶馆,“比起感染风险,生活更重要”。
通常在午后,茶馆的游客会多起来,偶尔有拾荒者或上午没时间喝茶的老人到訪。他们默默观察举着相机的“外来人”,这些人最开始来拍照,后来拍纪录片,现在开始拍短视频或现场开直播,李强和老茶客接待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年轻人。
“影像留下了,后辈就能拼凑出茶馆的日常,这一代人的生活方式才会被留下。”这是李强的理解,他又补充道,“拍短视频也是工作,能解决年轻人的就业问题”。
在老人含量极高的“观音阁”老茶馆,“告别”同样是一种日常。
“逝去”有时是悄无声息的。如果一段时间里,某位老人没有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位置,大家也就有了心理准备。能确认信息的话,李强就会在老人常坐的地方再上一碗茶,点一支烟,送他最后一程,这是茶馆的“告别仪式”。
他知道,对有些老人来说,茶馆非常重要,所以才会有孙女特意赶来,给已逝的祖父点一杯“好茶”。
王笛在研究中发现,成都的茶馆保留着一种老传统,有些老人会在茶馆喝茶,一直喝到去世,出殡的队伍会到茶馆绕一转,再从茶馆里买一碗茶给他进献了,才送他走。
即使数次温习“告别”,李强仍需要时间消化那些突如其来的怅然和失落,他与有些老茶客相处数十年,感知着他们的精神世界,茶馆这空间装盛着所有人的情绪。
李强曾在茶馆拍到一张照片,他回家细看时发现,照片里的大爷双唇紧紧抿在一起,眼里噙满泪水,他当下觉得,可能家里“出事”了。后来听说,大爷的儿子生了重病。
进了茶馆,就是茶客,不论社会身份,都拥有释放情绪的权利——有人选择和其他茶客倾诉,有人选择独自消化,还有人通过参与茶馆的其他活动转移注意力。天大的事,也可以暂且在茶馆放一放。
王麻是成都双流区彭镇的环卫工人,几乎每个扫完街的清晨,他都会到“观音阁”老茶馆做“义工”,开门、换煤、烧水、灌水、招待游客,没有报酬,但他乐此不疲。茶馆的早晨,是王麻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他和茶馆的朋友唱歌,大聊国际局势,“美国和日本都不听招呼(指挥)的”。
天亮之后,他会骑上电瓶车,回到几公里之外的布市村,照顾因“脑萎缩”生活能力逐步退化的妻子。但王麻的妻子从不和他一起去,她责怪丈夫把太多的时间花在茶馆里:“天没亮,我还没醒就要去茶馆,我也不想管,这么大的人了。”王麻回应:“只能在茶馆,老了还能去哪里玩,旅游爬山吗?”
王笛写道:“20世纪初,茶铺被认为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们去的地方。因此,对茶铺最普遍的谴责是它鼓励人们浪费时间。”
与中国其他社会转变一样,“时间”这个概念也适时地发生了变化。当下,茶馆里闲适的生活状态是来到这里的年轻人最向往的部分——没有焦虑和压力,大把的时间耗在茶馆里,不必忙着去挣生活。
伙计老七是独属于“观音阁”老茶馆的一张名片。
老七原名陈国庆,今年53岁,在家排行第七,父母早亡。他7岁时生病导致大脑受损,智力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10年前,老七跟随从双流永安嫁到双流彭镇的妹妹而来,开始在饭馆里做工,老板吃员工餐都要把他隔开。家人心疼老七,就把他接回了家,老七妹妹说:“我要上班,只好把他喊来茶馆里喝茶,不然的话他到处乱跑,跑丢了咋办?”
2013年初春的一个早晨,妹妹带老七来到“观音阁”老茶馆,点了一杯茶,桌上放了一桶泡面,对他说:“不要乱跑,下午我下班后来接你。”之后近一年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老七一个人坐在靠边的位置,好奇地观察着茶馆里的人。
当时,茶馆缺帮手,有茶客和李强建议,干脆让老七来帮忙。李强招呼:“老七,来扫一下地。”老七二话没说就去帮忙,李强便说:“好了,扫了地你就算参加工作了。”
此后,李强给老七包吃包住,让他在茶馆帮忙,到今年已是第十年。老七就住在茶馆侧面的房间里,成了最老牌的伙计,洗杯、端茶、烧火、添水,他熟悉这儿的一切工作,李强只要招呼:“老七!”他都会大声应和,迅速赶去帮忙。因常年干活,老七手上留下茧子和灼伤疤痕。
每天中午,李强会给茶馆的伙计做午饭,不论做啥,老七都点点头,吃两碗米饭,评价一句,“好吃”。他总是笑眯眯的,成了茶馆里的“开心果”,他和老人学会了抽烟,游刃有余地应对老茶客对他的调侃,还开始刷抖音,最爱看漂亮妹妹跳舞。
有人问老七,你老了怎么办,他回答:“死了算了。”但他又最害怕:“死了就没有老七了,烧成灰灰儿了。”李强想,自己如果有一天不开茶馆,老七都要带在身边,“把他当成家里的一部分”。
2020年,李强离婚,把电话打给老七,老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李强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即使是如今“成熟”的老七,最听不得的还是有人让他离开茶馆。茶馆来了新的帮工,老茶客逗他:“老七,有人洗杯子喽,茶馆不要你了。”他会立刻生气地回复:“你瓜不瓜,我是打死都不走!”然后对新来的帮工充满敌意,抢走对方手上正在洗的茶具,迅速放入水池,用后背挡起,生怕被人抢走。把茶具抱进橱柜后,老七还会自豪地补一句:“他洗不来。”
有时候,一根棒棒糖、一瓶冰可乐就可以让老七放下戒备心。有年轻姑娘帮他洗了几个杯子,他确认这个女孩不会抢走他的工作,便甜甜地喊一声“妹妹”,还展示他的珍藏——贴在茶馆墙上的奖状上,李强写道:“恭喜老七荣获2020年度煮饭小能手称号,希望老七天天开心,不要怕黑。”
有游客看了视频博主拍摄老七的片段,慕名而来。“老七简单快乐、真诚纯粹”,这名游客在成都市区工作,请了一天年假,来找一个答案:“为什么自己越来越难感受到最简单的快乐,也无法在社交中做到‘真诚纯粹。”那段视频配的文案是:“老七不必伪装自己,不必变得圆滑,不必抽掉情绪的神经。成年后的我们很难不问自己一个问题,要舍弃多少真实的自我,才能够在这个社会上拥有一席之地。”
茶馆包容了很多像老七一样的存在。47岁的熊刚是老七的好朋友,1岁时因病残疾,双目失明,他告诉记者,因为学盲人按摩太累了,他就去学算命。在茶馆里,人们找他问的多是感情问题——“求而不得”怎么办?他开解对方:“婚姻的缺陷有的人能解开,有的人解不开,一般有两种办法,要么你去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总想着这件事;要么做点好事,自然就解开了。”
他说:“喊我‘瞎子我是要生气的,但茶馆里的人都用方言喊我‘ha子(双流方言,意为失明者),我就不生气了。”熊刚解释,“ha子”只是一个外号,就像李强也被叫“眼镜”。熊剛常去人民公园的茶馆给人算命,他说,人民公园全都是外地人,因为他们都说普通话。
老七和熊刚都在茶馆讨生活,不必伪装自己也能获取被人群平视的机会。
“观音阁”茶馆的老主顾里,没什么女人。
59岁的老茶客王耀平16岁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混迹”茶馆,“主要是去收集信息,找工作”。他向记者解释,过去,到茶馆的女性多为“风尘女子”。
按照古时的社会习俗,女性被限制前往公共场所。这种状况从晚清开始改变,女客在特定的时间被允许进入茶馆,但是,即使是在晚清城市改良的浪潮下,“良家妇女”还需远离茶馆。
然而当下,年轻姑娘们会装扮漂亮,到老茶馆拍摄精致的写真,有时打眼一看,茶馆女游客的数量还多过男游客。
王耀平总是待在茶馆,结识天南地北的摄影爱好者。7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从早上6点坐到晚上打烊。
“2015年的时候,我喜欢出去旅游,玩了一年多,觉得城市都大同小异,就回到了茶馆,一回茶馆,发现好多外国人来喝茶。”后来,王耀平就没有再离开过,因为在他看来“全世界都在茶馆了”。
王耀平和同样爱好摄影的90后大学生龙亦成了忘年交,他跟年轻人吃海底捞,还喝了从来没喝过的咖啡。对于这种外国人的“茶”,王耀平的评价是“提神醒脑”。
近几年,在“观音阁”老茶馆所在的街道上,一些打着文艺标语的咖啡店开了起来,与热闹的老茶馆相比,这些店面颇显冷清。但是,在成都市区,喝咖啡早就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一份数据显示,成都的独立咖啡馆总数超过7000家,位列全国第二,仅次于上海。2021年,成都咖啡门店数同比增长8.2%,2022年增长达18.2%。
而在社交媒體上,“观音阁”老茶馆的名气越来越大,吸引年轻人前去“打卡”。茶馆里卖烟杆儿的罗大爷,常年穿一件红色的中式外套,戴一顶礼帽,长长的白色胡须垂到胸前,举一把自己做的精致烟杆,吞云吐雾间,成了茶馆里被游客争相拍摄的“网红”。
2014年,罗大爷成了茶馆的一个角儿。他原本只是到女儿家小住,在茶馆喝茶时,被李强鼓励售卖自制的“烟杆”,“给你一个座位,不收茶位费”。试营业了几天,生意不错,罗大爷留了下来。每年国庆节后,他回老家,满山遍野寻找树根制作烟杆,第二年开春又来到老茶馆卖。他还做了一根3米长的烟杆,想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李强说,罗大爷每一笔收入,都打到儿女的微信账户上,补贴晚辈。
有在茶馆做社会学研究的学生曾问王耀平,“茶馆的空间价值是什么”。他蒙了,自嘲道:“20世纪80年代的高中生怎么理解空间价值。”但他又说,那价值“是无形的,是情感,是依赖,是寄托”。(来源:冰点周刊)
责任编辑/张元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