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能源建设集团投资有限公司总经济师 徐进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经济系统性变革”“深入推进能源革命,加强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加快规划建设新型能源体系”和“确保能源安全”,为我国能源电力发展提供了重要指引和根本遵循。在全球能源体系发生重大变革与我国能源结构进入深度调整的双重背景下,传统能源发展已悄然进入下半场。做好煤炭煤电“后半篇文章”成为关系我国能源安全稳定的重大战略和高质量发展的首要任务。
我国是一个典型的“多煤少油缺气”国家,煤炭作为我国最丰富、最重要的一次能源资源,占我国已探明的化石能源资源总量的90%以上,我国的能源资源禀赋决定了煤炭资源在能源结构中的主体地位短期内无以替代。因此,在能源电力领域践行绿色低碳发展理念的背景下,首当其冲的是要做好煤炭煤电的绿色高效开发和清洁低碳利用。
从2020 年二季度起,受多种因素相互叠加的影响,我国煤炭价格一路升高,到2021年下半年达到历史新高,紧接着国家有关部门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和政策(具体概括为“两个明确、三项保障”)应对供需矛盾,至2022 年初煤炭价格开始逐渐回落并趋于正常。随着我国新型电力系统的全面构建、高质量发展的稳步推进和国家市场调控机制的不断完善,煤炭价格非理性波动将会得到有效避免,在我国一次能源中比重将呈现下降趋势。根据中国工程院预测,到2030 年煤炭在一次能源中占比将由现在的56%降到46%左右,2060 年进一步降为4%—8%。
一言以蔽之,在“双碳”目标的引领下和COP26 达成的“减少煤炭消费”共识下,煤炭作为我国的主体能源,煤炭消费状况大致是短期波动、中期平稳、长期减量。在未来一定时间内,煤炭煤电在我国能源结构中仍将发挥着三大基础性作用,即煤炭在一次能源供应中的基础保障作用、煤电在新型电力系统中的基础调峰作用、煤炭在工业领域作为基础燃料和基础原料的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煤炭煤电的主体作用和战略地位会逐渐减弱,可以预见的是,我国2030 年碳达峰前将是煤炭煤电最后的“辉煌期”。
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拉动煤炭煤电的消费需求。为贯彻落实新发展格局,我国首次提出重点支持既促消费惠民生又调结构增后劲的“两新一重”建设。国家先后安排地方专项债券数万亿元,中央预算内投资安排超过万亿元,支持促进区域协调发展的重大工程。这必然会拉动以煤炭煤电为主的能源需求增长,2022 年我国原煤产量达45.6亿吨,同比增长10.5%。预计“十四五”至“十五五”期间,我国煤炭消费将维持在40亿吨以上的高位,如果煤炭煤电稳,则整个能源行业稳,我国就不用担心会出现与“芯片危机”类似的能源危机。
开启煤炭煤电高质量发展格局,产业升级持续推进。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煤炭煤电行业已从追求扩大产能产量、以规模取胜为目标的增量时代,逐步迈入愈加重视煤炭全链条绿色、低碳、经济、安全、高效发展的存量时代。全面实施煤炭煤电开发与利用一体化、绿色高效利用一体化,打造集风、光、热、电、气多元协同的低碳清洁能源生产基地,颠覆人们对煤炭煤电产业“环境差、污染大、灰烟浓、气难闻”的“脏乱差”认知。
注重创新驱动,推动煤炭煤电智能化智慧化发展。煤矿智能化开采和煤电智慧化运营是新时期煤炭煤电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充分运用“云大物移智”等现代信息技术,加快建设智能煤矿和智慧煤电,实现无人采煤、少人运维;通过借助现代物联网技术,构建从母公司到作业层的多层级大数据中心,实现全过程的数据信息共享,提高煤炭和煤电生产决策的智能化和运行的自动化,促进煤炭煤电的柔性供给,让科技创新为传统能源“智变”添动力。
推动融合发展,构建多能互补的清洁能源系统。煤炭煤电与可再生能源并非天然对立,双方具有较大互补性。一方面,虽然我国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的煤电装机容量,但我国灵活性电源占比不足10%,远低于美欧日韩30%—40%水平。通过加大煤电灵活性改造,充分发挥煤电对新能源的支撑调节和兜底保障作用,推动燃煤发电碳减排压力;另一方面,煤炭与可再生能源在燃烧和化学转化过程中的一系列耦合技术已实现突破,为两类能源深度耦合打下了坚实基础,以燃煤发电为核心,风电太阳能发电协同发展、多能互利互补的绿色清洁能源系统正在加速形成。
加速推进消费升级,推动煤炭向优质原料转变。除煤炭向清洁燃料转化外,还可作为化工原料,不仅可以达到固碳作用,而且能够提供丰富的油气产品和化工产品,大大拓展了煤炭的消费利用空间,不断延长煤化工的产业链价值链,促进煤基新材料技术进步,实现规模化发展。总之,煤炭的原料化利用有利于推动煤炭作为原料向高端化迈进,丰富产品、研发材料多元化途径,打造煤炭产业的差异化发展格局,开展CCUS 技术攻关,降低工艺过程碳排放,打造零碳排放煤化工产业,实现源头减碳,推动煤炭产业低碳化发展。
气候变化问题对煤炭煤电行业发展提出严峻挑战。近年来,部分省市区受缺电影响,煤炭煤电的保供压力陡增,2022 年煤炭消费量增长4.3%,在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比为56.2%(世界平均水平不到30%),比2021年上升0.3个百分点,再一次彰显了煤炭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韧性。现如今,我国距离2030年实现碳达峰不到7年时间、距离2060 年实现碳中和目标不到37年时间,作为碳排放的第一大来源的煤炭煤电行业将不可避免地面临巨大压力。
现行政策变化对煤炭煤电产业发展的约束更强。生态环境的硬约束使煤炭开采和使用成本大幅增加,使得煤炭煤电企业不得不承受各种额外的费用支出,吞噬和侵蚀了企业利润,削弱了市场竞争优势。同时,现行的一些政策调整给煤炭煤电产业带来不利影响,譬如化石能源(含煤炭)的清洁利用高碳排放类项目不再纳入《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年版)》支持范围,并采纳国际通行的“无重大损害”原则,煤炭煤电作为高碳能源的典型代表,对其的减碳约束变得更加严格。
国家能源集团江苏公司泰州电厂全景。(国家能源集团江苏公司泰州电厂供图)
新能源行业快速发展给煤炭煤电产业带来巨大冲击。随着技术的不断突破,风电和光伏发电成本与传统化石能源发电成本逐步持平甚至更具经济性,且依然保持进一步降低的潜力。我国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的综合度电成本已降至0.25 元/千瓦时以下,已低于绝大部分传统燃料发电的成本。随着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不断降低和转换效率持续提升,可再生能源大规模应用将加速推进我国能源系统的转型,以煤炭煤电为代表的传统高碳能源的优势将会进一步减弱。
煤炭煤电的精准调控能力不足和保供压力不减。我国在对煤炭煤电供应的精准调控和有效保障方面还存在较大不足,迫切需要建立新型柔性煤炭煤电生产与供给体系。尤其是最近几年,受煤炭供给侧结构调整和国家严控煤电项目政策的影响,我国煤炭煤电企业承受了空前巨大的保供压力。例如,今年入夏以来,受全国大范围高温影响,一些省级电网被迫有序用电、少数省份出现拉闸限电现象,煤炭煤电保供压力不断加码,煤炭保供虽然在短期内会带来超额利润,但长期来说对整个行业发展是不利的。
能源替代不断加速压缩煤炭煤电未来发展空间。能源产业发展需要达到保证能源供给、避免能源过于昂贵以及保障能源的清洁环保三大目标,这促使我国必须大力实行能源替代战略,主动限制温室气体排放高的煤炭煤电发展:一是加快推进能源替代,以新能源替代传统能源、以可再生能源替代化石能源的思路,逐步提高替代能源在能源结构中比重;二是加大推进电能替代,预计到2025 年电能占终端能源消费比重达到30%,2060 年电能占终端能源比重达到70%以上;三是努力尝试氢能替代,氢能作为二次能源,随着氢能技术不断走向成熟,将会在运输、冶金、电力、建筑等领域成为替代化石能源的最优解。
概言之,煤炭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煤炭煤电仍是我国能源保供的“压舱石”“顶梁柱”,但我国煤炭煤电的发展从未像今天这样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趋势下,随着环境保护和环境治理力度日益加大,绿色发展理念深入人心,降碳减排、清洁环保成为能源电力发展的主旋律;另一方面在国家和地方政府“稳经济、保增长、促发展”的推动下,煤炭煤电发展的限制政策虽得到一定程度纠正与松绑,但产能过剩与短缺相互并存,整体效益“冰火两重天”,低碳转型任重道远。立足国情、控制总量、兜住底线、有序替代,推动煤炭煤电行业高质量发展是大势所趋。
一是大力推进煤矿煤电数智化建设。加紧构建煤炭智能化柔性先进生产和供给体系,加快推进煤矿采—掘—运—选全生产链智能化技术,加大矿井水资源保护与利用、矿区减损开采和生态修复、煤基固废无害化处理和资源化利用,综合利用余热、余压等节能项目,将先进节能技术和装备应用到煤炭煤电生产的每一个环节,全方位降低煤炭煤电综合成本,全面提升市场竞争力;积极推动“云大物移智”等现代信息数字技术与煤炭煤电的深度融合,全力打造万物互联的智慧煤矿和数字孪生的智能电厂。
二是稳妥推进煤炭煤电产业的战略转型。加快煤炭产业的纵向一体化发展,主动向产业的上下游延伸,努力抢占附加值高、市场用量大、未来前景广阔的煤基特种燃料、煤基生物可降解材料、煤基碳素新材料、高端润滑油等高端化工生产新领域,大力开发适销对路的煤炭新技术、新产品、新材料,不断提升煤炭的综合附加值;加快推进现有煤电机组“三改联动”,大力推动煤电CCUS应用示范,尽快实现煤电产业从高碳走向低碳、零碳和负碳。
三是积极推动煤炭煤电产业的智能绿色开发和清洁低碳利用。加强产业的横向一体化发展,围绕“风光水火储”一体化发展的要求,充分挖掘煤电灵活性调节的功能,推动煤电新能源(火风光)一体化多能互补发展;主动关注煤化工与新能源、天然气化工、生物化工、冶金材料的耦合技术,探索煤化工耦合与可再生能源制绿氢工艺过程减碳以及CCUS应用的新场景,争取在新兴能源领域开辟一片新天地。
四是有序推进煤炭煤电的资本运营。抓住当前煤炭煤电企业战略性重组与专业化整合的契机以及煤炭煤电行业正处于回暖的有利时机,借助“国民联姻”、战略参股、资源作价入股、并购重组等模式,努力盘活存量资产,大力推进煤炭企业与煤电企业战略性重组和一体化发展,不断增强煤电产业链的稳定性与抗风险能力,从根本上解决煤炭与电力行业利益不一致问题,最大限度实现煤炭煤电资源资产的保值增值。
五是积极做好废弃矿井和旧煤电厂资源再利用。针对不同形式的废弃矿井和旧煤电厂,大力开展包括开发可再生能源利用场景、建设分布式抽水蓄能电站、开发地下空间作为工业旅游资源、建设地下油气储存库、进行生态修复与接续产业培育、建设地下空间科研平台等形式多样的利用模式和应用示范,充分挖掘废弃矿井和旧煤电厂利用价值,更好造福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