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诉特朗普，拜登仍恐惧

谢奕秋

诉多不愁，特朗普在8月初受到第三桩刑事起诉后，心态彻底放开，打趣说“再来一个起诉，选举将完美结束”。显然，他期望8月14日公布的第四桩刑事起诉，能够加深他的受迫害者形象。

拜登就没这么洒脱，虽然迄今没有官司找上他，但他儿子的案子没能通过辯诉交易了结。在众议院威胁开启弹劾调查的压力下，拜登被质疑使出金蝉脱壳计，让司法部8月11日任命特别检察官调查自己的儿子亨特，从而试图垄断调查权，规避进一步的证据曝光。

在右翼媒体看来，拜登内心深处的恐惧，恐怕还不是担心儿子昔日的受贿牵连到自己，而是害怕当前这些将司法部武器化（打击政敌、掩盖己方丑闻）的举动，会在他卸任总统后成为对他不利的呈堂证供，就像今天特朗普被联邦官司缠身一样，甚至更糟糕。

特朗普的误会

在联邦层面的“企图推翻大选”案中，特朗普被起诉的罪名有4项，其中两项罪名（串谋妨碍官方程序罪、阴谋妨碍官方程序罪）的最高刑期分别是20年。

之所以只有4项罪名，可能是因为塔克·卡尔森的颠覆性报道，以及国会警察局长、FBI 内部人的披露，减缓了“1·6国会山事件”的定罪效力，也可能是因为检方希望集中火力，推动案件尽快审判。

司法部的这第二桩起诉，是在华盛顿特区的法庭审理，而首都的选民结构极其有利于民主党，也会造成陪审员的不自觉偏见，导向有罪裁定。该案跟2021年1月6日国会山骚乱挂钩，法官判起来也会从重。所以，特朗普日前点名攻击了主审此案的联邦地区法官塔尼娅·查特坎。

相比之下，司法部的第一桩起诉，由于事发地是在匿藏机密文件的海湖庄园，是交由佛罗里达州的联邦地区法院审理。在近年佛州“一片红”的政治背景下，被选中的陪审员和主审法官，可能会倾向于特朗普。

因而，司法部尽管在6月就“密件门”提起37项联邦刑事指控，仍觉得不保险，又在7月追加了与下令删除海湖庄园监控录像有关的一项指控和另外两项指控，使得区区一个“密件门”，就足足带来40项指控。

至于最早由纽约曼哈顿地方检察官阿尔文·布拉格发起的那桩刑事起诉，是利用已经“过气”的艳星封口费案，罗织了34项伪造商业记录的重罪指控，每项最高刑期为4年监禁。这桩案子法理不清、检方破绽多，加上由地方检察官而非联邦检察官发起，后劲不足，对特朗普的实质威胁不大。

以上三桩刑事诉讼案，累计有78项指控，理论上最高刑期可达641年。其中，案情本身对特朗普威胁最大的，还是“密件门”一案。该案暂定于明年5月20日（在共和党总统初选日历的中间）正式开审，但如果主审法官艾琳·坎农对特朗普足够包容，结案日期很可能会在明年11月5日大选后。

特朗普还面临第四桩刑事起诉—与2020年大选后试图扭转佐治亚州的选举结果有关。佐治亚州富尔顿县的地方检察官法妮·威利斯，两年半来一直在搜集特朗普“干预佐治亚州大选计票结果”的证据；其组建的大陪审团，8月14日批准了针对特朗普的13项指控，包括有组织敲诈勒索、违反就职誓言、串谋造假、提交虚假文件等。18名同案被告，包括了白宫前幕僚长马克·梅多斯、特朗普前私人律师朱利安尼等。

“佐治亚州反特朗普案有多愚蠢？他们起诉特朗普发推文鼓励人们看电视！”《联邦党人》记者特里斯坦·贾斯蒂斯写道。然而，虽然地方检察官法妮·威利斯罗列的证据很多经不起推敲，但她配合司法部将特朗普治罪下狱的决心却很坚定。特朗普原本宣布要公布佐治亚州操纵选举的证据，但听从律师建议后决定暂不公布，并谋求将该案从亚特兰大市所在的富尔顿县，转移到佐治亚州的联邦地区法院，那里的陪审团相对来说敌意会小很多。

追加诉讼尽管变相提高了特朗普从共和党内出线的概率，却打击了他在中间选民中的信誉，利于2024年大选“一对一厮杀”时的拜登。

从佐治亚和亚利桑那两州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的表现来看，这两个早年的红州已经变成了摇摆州。所以，特朗普当年也许是出于“红州”唾手可得的老经验，误会这两州在上届总统选举中发生了大规模选举舞弊。州层面的官司，虽然通常不及联邦层面的官司影响大，但佐治亚多次选举的结果似乎并不站在特朗普一边。他也会因此案消耗一些精力和信誉值。

总体而言，追加诉讼尽管变相提高了特朗普从共和党内出线的概率，却打击了他在中间选民中的信誉，利于2024年大选“一对一厮杀”时的拜登。

众院弹劾拜登？

但拜登也面临着信任危机。共和党掌控的国会众院，不断放话说要弹劾拜登，或是开启对拜登家族腐败案的弹劾调查。

7月31日，亨特·拜登的前商业伙伴德文·阿彻在众院作证，提供了对拜登总统不利的证词。比如，亨特在与海外商业伙伴会面时，会例行与父亲远程通电话并让席间客人听到，这种兜售拜登影响力的电话交流超过20次。又如，时任副总统拜登、儿子亨特，曾和莫斯科前市长的遗孀巴图琳娜等友人共同参加在美国的商务晚宴（如今拜登政府对俄寡头的制裁名单中，漏了巴图琳娜）。

再如，当布里斯马公司面临调查该公司腐败的乌克兰检察官的压力时，公司高管在迪拜董事会会议后，要求亨特打电话给华盛顿特区，“把（乌克兰总检察长）绍金开除”。不久后，拜登前往乌克兰，并在演讲中表示，乌克兰政府需要修复检察官办公室。两个多月后，绍金果真“被辞职”了。

阿彻作证后，共和党议员表现得如获至宝，但民主党阵营也宣告“胜利”，认为阿彻的证词并不足够有力，“即使是他们自己的证人似乎也正在揭穿他们的指控”。

之后，尽管白宫不得不将其说法从“总统从未与亨特讨论过他的生意”，改为“总统没有与亨特做生意”，但从司法上说，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拜登从儿子的生意中分赃，也没有确切证据（据说乌克兰寡头兹洛切夫斯基握有录音，但他下落不明）表明拜登父子各收受了500万美元的贿赂。

拜登大家族中的约9人，前些年确实在财务上受益—据称超过2000万美元。但除非丑闻直接触及拜登，否则不太可能影响他在民主党选民中的支持率。

当然，司法部任命一名特别检察官来调查亨特的海外商业交易，可能会改变一切，具体取决于调查的结果。

从某种意义上说，亨特与联邦政府的认罪协议谈判破裂，可能对拜登来说很糟糕。因为这会让对亨特的指控在选举期间甚至明年大选结束后继续存在，并牵连到拜登本人；亨特可能最终被定重罪，如果拜登连任失败便无法将其特赦。

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任命特别检察官调查自己的儿子，对总统来说是件好事，因为这可以避免共和党拿“司法部包庇亨特”来制造竞选话题，还能以交接案件为由推迟对他儿子亨特的起诉。运气好的话，司法部关于拜登家族恶作剧的最终报告将于2024年12月发布，即总统选举一个月后。

要知道，联邦机构和司法部对亨特涉嫌非法持枪、逃避税收和兜售外国影响力的调查，拖延了5年。他的几项罪行的诉讼时效已到期，而关于枪支重罪的诉讼时效将于今年10月12日到期。

拜登的司法部曾在6月炮制了一项辩诉交易，即只要亨特承认轻罪，即可不入狱一天，并逃避任何其他联邦指控。只是，由于国税局举报人向众院揭露了亨特最核心的腐败问题，以及联邦法官玛丽莲·诺雷卡质疑了协议最后一刻添加的全面豁免条款，认罪协议破裂了。

于是，多年来“拖延起诉亨特”的特拉华州联邦检察官大卫·韦斯（当年由特朗普任命，但他身边不乏向亨特通风报信者），现在成了可以跨州调查、并在华盛顿和洛杉矶独立起诉的特别检察官。这一任命，并不符合特别检察官从“美国政府之外”选出的惯例。但既然他是特别检察官，拜登政府可以因司法部“正进行相关调查”而嘲笑国会关于提供证词和证据的要求。

至于借腐败案弹劾拜登总统，由于众院所搜集的铁证（如行贿过程的录音或收款凭证）不足，目前也只是少数共和党议员在配合议长麦卡锡造势，尚未到摊牌时刻。

一方怒，一方惧

当前共和党出明牌，民主党出暗牌；特朗普很生气，拜登也不安心。

就在夏威夷大火失控的次日，特朗普怒不可遏道：“刚刚发现奸诈的乔·拜登的司法部秘密攻击我的推特账户，还不让我知道……第一修正案还存在吗？”他指的是，年初自己的推特账户遭到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秘令搜查，推特还因为迟交相关数据被判罚35万美元。

未来，拜登若是弃车保帅，任由儿子被众院传唤或被检方以重罪起诉，亨特会不会转而成为污点证人？

稍早前，特朗普还指责：“腐败的拜登司法部对我提出的许多虚假指控中，每一个都可能在两年半前提出，但他们一直等到我在民意调查中占据主导地位。”当他的前副手彭斯在CNN频道上说特朗普错了，还暗示自己可能在特朗普受审时出庭作证，特朗普立刻回怼说，彭斯“不是个好人，已加入黑暗势力”。

民调显示，指控特朗普的两份联邦起诉书，并没有影响他连续第三次竞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时的领先地位。在“真实清晰政治”（RCP）全国民调平均值中，第二份联邦起诉书公布两周后，特朗普的党内支持率为55.0%，比三周前的53.9%还高。相比之下，自特朗普被曼哈顿地方检察官起诉以来，其主要竞争对手德桑蒂斯的党内支持率减少了一半—3月30日为30.1%，现在是14.4%。

最终审判特朗普的“舆论法庭”，将是2024年的普通選民。这方面，特朗普的支持率不够稳固—在RCP平均值中，拜登已以44.4%对44.0%反超特朗普。

民意暂不足惧，拜登担心的还是与弹劾自己相关的国会调查。众院共和党人声称，调查亨特案的检察官大卫·韦斯“不可信”，对他的新任命是“粉饰拜登家族腐败的新方式”。众院监督委员会主席詹姆斯·科默，相信在检察官韦斯身上能找到拜登干预司法的证据，发誓要传唤韦斯来国会作证。而一旦国会开启对总统的弹劾调查，在搜集证据方面的法律优先性，将超过特别检察官韦斯的权限。

弹劾调查同样具有政治后坐力。当年众议长金里奇推动弹劾克林顿总统，反而让共和党在选举中受重创。现在，凯文·麦卡锡正向金里奇请教。

拜登的命门仍然是亨特，后者握有他的诸多秘密。拜登近年来屡次公开夸赞“坑爹”的亨特，而亨特早年曾向家人抱怨他的收入必须养一大家子，隐含了对拜登的不满。未来，拜登若是弃车保帅，任由吸毒嫖娼等丑闻一箩筐的儿子被众院传唤或被检方以重罪起诉，亨特会不会转而成为污点证人？毕竟，亨特的两个前商业伙伴—阿彻和鲍布林斯基，都公开指证拜登不轨。

这场被“法律绞杀战”主导的美国大选，还会出多少幺蛾子，我们拭目以待。